原本按周慕深的计划，每隔半月都会与顾言皎相见一次，但近来醴州出了灾情，部分皇子被圣上派去督察治管，周慕深也在其列，至少年前是回不来了。
顾言皎也只好随之放慢计划，静悄悄地过自己的日子。
“大夫人走了真好，以往冬天总逼着小姐祈福抄经，动辄就生冻疮，现在安安闲闲地围炉坐着，可比从前好多了。”阿梅说着将栗子丢进火堆，一阵松枝烤栗的清香扑面而来。
“哪里能真的安闲呢，”顾言皎紧了紧镶毛边的长袄，慢慢拨着橘皮：“对我来说她们还是有点动静好，有动静说明她们心浮气躁，没动静就不免让人生疑，三妹虽是个作不得数的狗头军师，奈何大姐能用的东西太多了。”
平心而论，倘若顾言姝能再沉得住气一些，她如今未必能活得这么舒坦。
“也是……各院都好安静。”阿梅被她一说，也警觉了起来。
冬至这天，各房按例聚到一处，喝驱寒汤吃饺子，度过了热闹的一天。
不曾想冬至过后，二房大小姐忽然病倒了，短短半个时辰过去，病情就转向危急，不仅面白气弱，脉浅而急，甚至开始咳血。
顾言月虽身体不好，可生起病来往往循序渐进，由轻转重，像这般突然病倒的状况却是从未有过，更出人意料的是，郎中诊脉的结果不是寻常风寒，而是中了毒。
“岂有此理，好端端的家中怎会有毒药？”顾平书一下朝闻知此事，长眉便挑了起来，想起上次俞之馨利用青茯做手脚，不由道：“可是有人在煮药时添了量？”
“回丞相话，小姐服用的汤药没有异常，之所以会中毒病倒，是饮食中被人投毒的缘故。”郎中回道。
厨房的仆役很快就查明了来源，毒药来自早膳时的点心山药糕，其中被人添入了少量砒霜，若非顾言月胃口不好，只吃了一口，怕是现在命已归天了。
“月儿啊！”林氏止不住大哭起来：“我们母女好苦的命啊，你爹走了没多久，你又被人下了毒，你要是走了，我和你妹妹可怎么活啊……”
顾言星比母亲刚强，见状命丫头扶林氏回房歇息，接着便向顾平书寻求一个交代。
“我会让人彻查此事的，决不会委屈顾家的任何一个人。”顾平书向她作了保证。
事件查得很快，经过对厨房里丫头们的审问，一个名唤纷雪的丫头熬不住招了。
纷雪被带到堂上，畏畏缩缩地看了顾言皎一眼，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是二小姐吩咐奴婢做的，砒霜是她给奴婢银子、吩咐奴婢去黑市上买来的，奴婢冬至那天告假出去，就是为了买毒药。她、她嫌夫人分给她的月例少，心里不平，就让奴婢害死夫人的女儿，”纷雪说着又磕了两个头，“奴婢是一时财迷心窍，所以才答应的……奴婢有罪！”
众人的目光纷纷转向顾言皎，惊愕、愤怒、不解，种种情绪将她围得密不透风。
“真是你做的？”顾平书脸色变青了。
顾言皎正要开口，却见纷雪突然站起：“奴婢今日所言，全凭据一颗良心，奴婢的错，奴婢自会偿还。”
在绝大多数人尚未反应过来时，纷雪猛地冲向廊柱，意欲一头撞柱而死，以证清白。
电光火石间，坐在老夫人身侧的卫宴骤然起身，将怀中手炉掷了出去，刚好打中纷雪的肩，大大减弱了她撞柱的力道。
“按住她！”卫宴大喝一声，廊下的婢仆们这才惊醒，赶忙扑上去将纷雪按住。
顾言皎松了口气，不无感激地望了卫宴一眼，这世上不怕为财为利卖命的人，怕的是真正的亡命之徒。她不清楚纷雪究竟被威胁、或被赠与了什么，才能让她如此大义凛然，为了“正义”真的可以去死。
但她清楚，一旦纷雪死了，一切都将死无对证，她将被罪名钉得死死的，没有人会听她的解释。
若她被认定毒害堂姐、间接逼死丫头，这便不是怎样隐瞒的问题，而是根本遮掩不下来，她的命运、顾家的名声，都要遭受极大的冲击，而她相信到了那般田地，顾平书是绝对巴不得她以死赎罪的。
“姑奶奶，表叔，阿宴觉得此事有蹊跷。”卫宴先征求了一下两位长辈的意见。
顾言皎认真留意起他来，发现多日不见，卫宴的气色有明显好转，看来那位叫苏澈的郎中确有两下子。
“你说。”顾平书辞色稍缓，脸色仍旧青中泛白，显然是被纷雪触柱寻死的举动惊到了。
顾言姝和顾言清对视一眼，都不由转头去看，令两人又惊又气的是，原本该死的纷雪现下被人制住，口中塞了破布，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而本该看戏的卫宴却在帮顾言皎说话，平白无故多了个敌人，真不是一般的晦气。
“这个丫头说她做事全凭良心，可一个如此善良的人，怎么会买砒霜助人下毒？为什么她的良心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事发之后才来？”
卫宴说得不疾不徐，让每个人都有好好思量的时间：“更何况有句古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许是阿宴太年轻了，历事甚少，实在不明白人是如何突然向善的。”
“宴表兄说的不错，”顾言皎就势站了起来，“纷雪指证是我所为，我半点不认——敢问她可有证据？”
不管纷雪有没有证据，她都要拖延时间，今日来前她便觉出不对，为防万一先让阿梅去找李祥了。
李祥是顾平书的小厮，她本就有意拉拢，特命阿梅留心观察，因而那日顾言姝结束罚跪回防，头上磕了血的李祥一出来，阿梅便叫住了他。
一个是恶声恶气的大小姐，一个是使人赠他珠宝、给他老母药钱的二小姐，李祥没犹豫就作出了选择。
如今该是用上他的时候了。
老夫人瞥了杜妈妈一眼，后者立刻会意，命人扯下塞口的布条，又攥住纷雪的下颔，使她不能咬断舌头：“有凭据便交代，没人会冤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