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姝盯了纷雪一眼，面上并不慌乱，与顾言皎对付得次数多了，她逐渐学会凡事要作备用打算，譬如纷雪的衣襟中藏着一封“遗书”。
按计划，这封遗书应在纷雪死后才被找到，作为板上钉钉的证据，让顾言皎百口莫辩。
奈何卫宴的搅局让纷雪暂且死不了，遗书便只好在此时抖露出来了。
“奴婢有……”纷雪动弹不得，艰难地用眼神示意：“二小姐的书信……就在衣裳里头。”
杜妈妈皱了皱眉，伸手一摸，果然摸出一封信来。
信封是普通的样式，打开一看，纸上便是纷雪今天所交代的、顾言皎如何命她买砒霜的事情。不一会有丫头从鹊喜院回来，拿了顾言皎素日练习的字帖对比，一见便知是顾言皎的手迹。
“一个三等丫头都能收集到我的字帖，可见它并不能说明问题，”顾言皎辞色镇定：“我的字算不得太好，只要脑子聪明一点，手头勤快一点，但凡有些基础，至多两个月也成了。”
“哎呀！”杜妈妈轻叫一声，只见字帖背后还粘着一张纸，展开一看，像是顾言皎平日看书时做的批注。
顾言姝探视一眼，摇摇头道：“这种东西可不是一个普通丫头能拿到的，看来纷雪与二妹关系不浅啊。”
“言皎，你太让我失望了。”顾平书捏着一叠信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顾言皎，无声质问她为何要自断前程。
顾言皎没有与任何人对视，先是迷惑不解地看了一会信纸，接着便像是恍然大悟似的，发出“呀”地一声惊呼。
“这是我前些天写的。”顾言皎指着那页批注道。
“所以呢？”顾言姝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同时在心里暗笑一声，看她还能再耍什么花招。
“但它前天丢了。”顾言皎说罢，转向纷雪冷笑道：“怪道前天鹊喜院遭了贼，原来是你偷了我的东西——你好大的胆子，不仅偷我的批注，还偷了好多金玉首饰！”
满座瞬间从失望转为困惑，由于顾言皎的话太过惊人，人们暂时忘记了她身负害人的嫌疑，代之以对鹊喜院遭贼的惊愕。
“鹊喜院遭贼了？”老夫人怔了一会，方疑道：“你被偷了什么东西？怎地前天不说？”
顾言皎叹了口气，解释道：“回祖母话，言皎前天一早起来，发现卧房里有好些东西不见了，主要丢失的是两个首饰匣子，言皎因忙着找，没顾上检查书页批注是否也没了。”
“因前天是冬至，大家都其乐融融地聚在一起，言皎不想在此时出来煞风景，就掩下没说。而且能偷到卧房里来的，必是内贼，既然不是府外夜盗，威胁不到大家的安全，言皎就想慢慢查访，不把事情闹得太难堪。”
老夫人见她说得恳切，心下的疑团稍减了些：“你既说遭了贼，可有证据？”
“此时言皎为求保密，知道的人只有素来贴身服饰的阿梅，”顾言皎为难地绞了绞手，“不过祖母可以派人去搜鹊喜院，那些东西是真丢了。”
阿梅今日没有随她来，而是不起眼地候在廊下，顾言皎正坐在窗前的位置，待事端一起，就以眼神示意她回去办事。
算算时间，阿梅应该已将值钱的物件藏好了，老夫人若派人去搜，卧房的箱笼里一定像遭了贼似的。
虽然她不知道顾言姝具体会做什么，但任何能直接指向自己的证据，必会盗自内室，故而内室遭贼，证据便会显得假了。
正在这时，侍立在顾平书身侧的小厮李祥忽然开口了。
“老爷，老夫人，诸少爷小姐，奴才前天见过鹊喜院的阿梅姑娘。”
李祥越众上前，替顾言皎作证道：“奴才那天经过花园，见去拿冬至赏银的阿梅姑娘脸色不好，不由多问了一句，阿梅姑娘说得含糊，奴才听不大全，但记得其中有一句‘遭了贼’，想必就是二小姐所说的事了。”
李祥的证词大大增加了顾言皎的可信度，一个与她没有来往的奴才挺身作证，不会被怀疑人早早收买。
老夫人本就对顾言皎没有恶感，现下听了李祥的证词，越发觉得她无辜：“如此说来，此事怕是早就被谋划好了，先是有人模仿阿皎的字迹，又偷了阿皎卧房里的东西，人证物证准备得齐全，还要再害死阿月，真真是其心可诛！”
“来人，把纷雪带下去细细审问，”顾平书少见母亲这般严厉，蓦地战栗一下，神情随之冷凝下去，“若是不招就用刑，我顾家还不差一个作乱的奴才！”
顾言姝气得脸色微青，今日之事本是万全，孰料变故一个接着一个，卫宴的摔杯、鹊喜院的遭贼、李祥的证词……顾言皎的嫌疑从各个方向被洗刷了。
更糟心的是，现在该着急的是自己了，顾言姝狠狠瞪了不安的顾言清一眼，低声命她赶紧想法子把纷雪解决了，以免她熬不住刑，将自己招供出来。
顾言星始终沉默不语，她渐渐开始怀疑，那天顾言清对自己说的话，是否全系伪造了。顾言皎若真像她说得那么有能耐，今天就不会险些被扣以杀人罪名，那么姐姐到底被何人下了毒？
顾言星越想越觉得可怖。
人群渐散，顾言皎离开拂柳轩，便见卫宴远远跟了上来。
“多谢表兄今日相助。”顾言皎浅浅一躬身道。
“我倒是小觑你了，以你的防备，今日纷雪便是死了，你也有办法摘净嫌疑。”卫宴的声音清淡如风，吹来阵阵清凉意。
“可若没有你，我不会摘得太顺利。”即使顾言皎有所准备，顾平书态度的转变之快，还是让她心惊。
“毕竟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卫宴渐渐停下脚步，发现顾言皎也停住了。
“你有事要办？”两口异口同声道。
视线两相交错间，顾言皎先开口了：“我要从纷雪身上想法子，别人害了我，我并不满足于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