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周晋又惊又吓，有苦不能言，便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做出谋害父皇性命的事情。
“父皇明鉴，儿臣虽不肖，却万万不敢动及您的安危。儿、儿臣当日听闻海、海东青走失，没有多想，只让人去寻，”周晋倒身在地，抹了把额上不断渗出的冷汗道：“儿臣没想到这是件大事——”
“没想到？”皇帝气得一拍御案，一盏酒汤登时泼洒下来，溅了周晋满头满脸：“朕将差事派给你，你当日口口声声，是怎么保证的？结果连只鹰都看不好！”
皇帝发了怒，脸色又阴恻恻起来，他当日也是从诸王夺嫡中走过来的，本以为早早立了太子，便能少点事情，但近年来皇子们一个个都不安分起来，原以为周晋是个庸才，没有挑事的心，现在看来倒也未必。
“求父皇饶恕！儿臣以为，此事必有蹊跷，求父皇彻查！”周晋唬得连连叩头。
“朕当然会彻查。”皇帝阴沉着脸道：“但你这个逆子，也别妄想能凭三言两语脱了嫌疑。来人，宁王督查不严，致朕险些遇害，削封两千户，降为郡王，即日起带回住处禁足，无诏不得探视。”
“父皇！父皇，儿臣是冤枉的！”周晋在被拖走前仍不住地喊着，他已确定自己是被人害了，现下又出不去，无从辩驳，倘若罪名成立，那便不止是以郡王终老的问题了，谋害君主可是大罪，便是不死，也要被圈禁终生的。
众人见周晋已被带走，皇帝兀自冷着面孔不说话，一个个也不敢多言，都状若鹌鹑地坐着。
周慕深看不出其中深浅，不敢趟这浑水，怀疑的目光却不禁投向了卫宴，刚刚意外突临时，怎么独独他反应这么快呢？那位来撤去烤羊肉与刀的内侍，真的就那么巧走在他身前？
他是个不相信巧合的人，卫宴的身份与目的又蒙上了一层雾。
既然宴席已被煞了风景，众人都知此事不宜多言，唯有周晋的生母许昭仪忍不住道：“晋儿自小懂事，陛下您都说过他心里没成算，嫔妾敢用性命担保晋儿决做不出这种事来。”
“你懂什么！”奈何皇帝一个眼锋扫过，许昭仪便被吓得闭了嘴。
没多久宴席就散了，大家各自怀着心事鬼胎，纷纷离了坐席。
审问进行得不长，两天后的傍晚已放了消息出来，御鹰园的侍卫熬不住刑，将周晋招了出来，称是宁郡王贿赂自己，驯海东青扑杀陛下的，至于这只有问题的海东青，就又要追溯到进贡它的主人身上了，其人正是周晋的舅父许义。
顺着许义这条线查下去，会发现此人并不安分，仅上个月就被告发私下频往郑国公府上送礼。
其实皇子给权贵送礼，基本上人人都做过，是私下心照不宣的共识，可一旦被摆到台面上，就是结党营私的罪名。皇子及其娘家与高门大族相连，实在不能不令当权者多想。
皇帝大为震怒，干脆将周晋在京中的职务一并解除，素来与他来往较密的朝臣，也都相应降职。旧的人被撤下去了，自有新的补上来，顾言皎从周慕深处得了份名单，一一细看着。
“可看出什么来了？”周慕深问道。
“人是陛下与近臣提拔的，自是没有人能刻意做手脚，”顾言皎放下单子道：“此事给陛下的教训不小，你看替换上来的武将，都是与诸皇子亲王没有姻亲关系的，根基也较浅，有些甚至并非出自世家。”
她斟酌了片刻，低声道：“若要我说，殿下怕是想错了，此事与卫宴关系不大，他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她虽不清楚卫宴具体要做什么，但周慕深能多一个敌人是好事。
“他若要培植自己的势力，就该拉拢世家，卫家虽阖族俱亡，姻亲却不曾死绝，而宁郡王出了这档子事，陛下短时间内是不会再重用武将世家了。”顾言皎想了想，又觉把卫宴摘得太干净了也不行，便道：“卫宴虽不见得是主谋，但究竟有没有参与其中，就不一定了。”
“他真是个惹人嫌的变数，”周慕深不喜欢事情脱离他的掌控，可卫宴已经连续让他生疑了：“我会好好查查三年前有较大变动的武将之家的。”
但他赞同顾言皎的分析，真正的卫宴早就死了，现在的“卫宴”之所以使用这个假身份，一定是能借卫家的名头给自己牟利，而周晋被构陷一事，至少在表面上并没有让他得到多少好处。
那么除了卫宴外，还有谁会是主谋呢？周慕深不禁怀疑起几个兄弟来，他极少感到这般挫败，明明他打探消息的本领很强，可此事竟连一丝风声都嗅不到。
“我要去探探情况了。”周慕深站起身来，轻轻一拉顾言皎的手：“你也早些回去。”
顾言皎面上含笑，等周慕深一走远，便忍不住收起笑容，拿帕子擦起手来，不然又滑又腻的，她嫌脏。
回去后她备了三样厚礼，带去见贺兰贵妃，口称礼物乃顾家一片好意云云。
贺兰贵妃揭开一看，见锦盒上红绒垫着的，是名贵值万浅的一对步摇与宝石镯，并一块三寸见方、未经雕琢的羊脂白玉，知道是费了心的，便笑道：“这礼怕是你选的罢？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哪能送这样的礼。”
以往来行宫时，诸权贵之家的确会备下礼物，但像眼前这般如此贵重的，却是从未有过。况且前不久顾家已差人送过，不过寻常玉石罢了，一望而知是人人都有份的。
“贵妃娘娘莫要介怀，”顾言皎回以笑容：“都赖陛下赏识，被封县主时不少人家给了贺礼，言皎精心挑选了来送给娘娘，尤其是这块羊脂白玉，言皎活了十五岁，从未见过这样大而圆的，就像月亮一样好看。”
“好二小姐，你的心意本宫明白，”贺兰贵妃稍与她客气几句，便渐渐认真下来：“但你送这些礼，又是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