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都起来吧。”眼前人是颇得圣心的贺兰贵妃，她见顾言姝毛手毛脚、行事不稳的样子，眉间不由积了两分不满：“你们这些小姐也要注意些，行宫不同家里，今天是遇上我，没个礼仪就算了，倘若明日再遇上陛下、皇后这些贵人，可不是一句疏忽就能了事的。”
顾言皎知道她没有坏心，马上躬身接口道：“是，民女多谢娘娘提点，日后一定谨遵娘娘教诲。”
本来贺兰贵妃说的不是她，只因顾及到顾言姝这位相府嫡女的面子，才用了“你们”二字，今见虚心受教的竟只有顾言皎，而无顾言姝，不由脸上一沉：“大小姐莫不是摔傻了？”
顾言姝本在气愤于顾言皎的暗害，使她在贺兰贵妃面前出丑，没想到一时气过了头，差点忘了回话，此时忙忍着气恼和尴尬道：“民女不敢，民女谢娘娘教导。”
贺兰贵妃已不想再和她说话，只对顾言皎一点头，便带着宫女们走了。
贵妃一走，顾言姝便站起来咬牙切齿：“你是故意踩我裙子的。”
顾言皎不置可否，看也不看她一眼，带着阿梅悠哉哉远去了。
顾言姝回了织绮轩，沉着脸将方才发生的事说给母亲，恨恨道：“顾言皎真是越发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俞之馨思忖了一会，先安慰道：“贺兰贵妃向来低调，也没什么家世，便是受宠些也不妨事，你不必为这个担心。”
“可顾言皎呢？”顾言姝气道：“难道就要任由她下去，把女儿毁了才算完吗？”
“别胡说，你好好一个人，岂能轻易就叫她毁了？”俞之馨见不得女儿这副高看顾言皎的样子，瞪她一眼道：“顾言皎不过有些小聪明罢了，近来她确实得了势，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没舅家势力的庶女罢了，她若真能只手遮天，你我还能在这里说话？”
顾言姝渐渐消气，细细一想，也觉母亲说得不错：“倒也是，她能耐没那么大，不然我早死几百回了。”
“所以你现在要心平气和才好，”俞之馨劝道：“你扪心想想，你压制了她多少年，那些年她可有一点还手之力吗？现在不过吃了几回亏，她能隐忍，你便不能？”
此话果然激到了顾言姝：“她能做的，我自然也能。”可转念一想，又觉不甘：“她当年那是没法子，只好忍着，我的处境哪能和她一样？”
“临行前你父亲说了，让你安生一点，这里可是行宫，比你身份贵重得人可不少，万一你举止失仪惹了谁，可不是小事。”
俞之馨蹙眉道：“你听娘的话，最近若无宴会，就少到外头露面，顾言皎现下仗着自己是郡主有恃无恐，让她先高兴去，等她高兴过了头，露出马脚来再收拾她不迟。”
顾言姝想起对自己颇为失望的父亲，犹豫了一会只得闷闷答应了。
“这就对了，你且去睡一觉，等要去赴宴了我再让人叫你。”俞之馨见她暂无生事的打算，遂放下心来道。
晚宴开在玉露殿，名义上是皇帝与权贵同乐尽兴，其实走个过场也就罢了。一来大家昨天才驶抵行宫，难免还未休息够，二来常随皇帝来行宫的贵族大臣们都差不多，多数人早已熟识得很，此处又不谈政事，能讲的话自然少，故而宴席进行不了多久，尾声便来临了。
天空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鸟鸣，由于此时夜幕已然降下，故而初时人们看不出有何异样。
旋即一只褐斑羽白尾的大鸟划破夜色，向着宴席俯冲下来，神情凶狠而锐利。
“是海东青！”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
不过此时已没有人在意它的品种了，因为这凶猛的海东青飞来的方向，正是鎏金雕龙的御座，而事出紧急，侍卫们无法用刀，更来不及找箭。
正当千钧一发之际，坐在席侧的卫宴忽然起身，一把抓住适才用来切割烤羊肉的长刀，飞快向海东青掷去，使这只猛禽在即将啄上惊惧的帝王之前，因刀的突然劈中而急速坠地。
变故来得太快，直到御前侍卫们将斜贯海东青腹部、又深入砖石的刀刃抽出来时，皇帝的脸色才褪去了苍白。
“你做得很好。”皇帝稳了稳心神，命侍卫先去查验，又转向卫宴道：“你看着面生，是谁家子弟？”
“回陛下，臣名卫宴，是顾家戚属，家父曾为云州刺史。”卫宴躬身回道。
“朕想起来了，去年说过待你及冠，便领卫胜的职。”皇帝不由颔首：“今日突变，是你拦下了海东青，也是救了朕的性命。”
卫宴待要说不敢，皇帝摆手道：“不必过谦，那些白吃俸禄的侍卫要罚，像你这般敏于机变的人自然要赏。”
顾言皎冷眼看着，虽不是这桩事会如何走向，但她不觉得今日海东青飞来是意外。究竟是卫宴自导自演，还是他果真反应快些？
接着便听皇帝道：“卫家世代忠心，惜乎毁于一旦，但旧人已去，朕为逝者追封，未免太晚了，而你是卫家独嗣，草率不得。”
他冷冷扫了一眼席上神情各异的儿子们，心里冷哼一声，道：“当年你先祖曾封清川侯，后因子弟不肖，言行无状，故而不得承袭，今卫家人丁凋敝，只你一少年独活，便让你袭了先祖之爵位吧。”
对于这封侯的赏赐，席上诸人都不由一惊，封侯这等荣耀之事，竟说得就得了？但转念一想，又都无法开口劝阻，毕竟卫家先祖有爵位是真，卫宴也的确救了皇帝的命，此时提出疑议，简直等同于不把皇帝的命当回事。
说完封赏之事，侍卫也查出了初步结果，这海东青的确是被人有意培养的，而在众人驶抵行宫前半个月，御鹰园有一只海东青被盗走，其足上印记恰与今日这只相吻合。
皇帝锐利的目光瞬间向宁王刺去。
宁王周晋乃陛下第五子，素来中规中矩，才干较平庸，但夹在能干的四哥六弟之间，也想为自己博得一些看重，今年便向陛下讨要了监管行宫鸟兽一职。
他原以为自己能在狩猎中得些风头，不曾想到海东青会突然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