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做得不错。”俞之馨的笑容像是挤出来似的,分外僵硬。
对外人来说,顾言皎以一己之身敢于差点触怒公主,替冒失的嫡姐求情,她与女儿应当感激顾言皎才是;可俞之馨一想到女儿是被陷害的,做了顾言皎的垫脚石,心里便如被利箭穿透般痛苦且愤恨。
“是啊,女儿在公主面前说尽好话,为大姐求情,差点都让殿下厌弃女儿了呢。”顾言皎故意说得很可怜,以便欣赏一下这对母女变幻得吃力的勉强笑脸。
她当然不会在周楚云面前真心替嫡姐美言,可顾言姝以惹了公主不快,当然不敢上去打听她的话是否属实。
顾言皎不提公主则已,一提起来,顾言姝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宫中的消息传得很快,在顾言皎被陛下赏识后一刻传来的,便是陛下对顾言姝的嫌恶,甚至不许她再参加长公主的宴会。
被陛下鄙薄、被长公主拒之门外,单是其中一条就足以使她身价大跌的,在此之前顾言姝是京中最娇贵的花朵之一,经此一事,前来求婚的世家登时少了大半,毕竟没有人是傻子,谁愿意娶一个得罪一国之君与公主的娇小姐呢?这实在划算不来。
“你可真是个懂事的孩子。”俞之馨强忍着一把将她掐死的冲动说道,“你办成了这样一件大事,我会和老爷说该如何奖励你的。”
事实上她应该早准备礼物才对,但顾言皎的心机已让她吃了几次暗亏,故而坚决不肯直接送她东西,免得她再作手脚,继续败坏顾言姝的名声。
“时候不早了,你进宫大半天,难免累着,”俞之馨急于将顾言皎赶走:“阿梅,还愣着做什么?快扶你家小姐回去歇息。”说罢扯着顾言姝便走了。
等人都走了,阿梅才抚着心口道:“小姐今天真是好险,那会儿陛下的脸都沉下来了,奴婢还以为他要狠狠发落小姐呢。”
“你这是担心过了头,我瞧着他未必真想把我怎样,我说的那些,都略写在策论上了,他召我来前心里早有了底,若真认为我是大逆不道之徒,我哪有机会金殿入觐。”顾言皎吃了块点心,含糊着道:“他一来试我的才学,二来试我的胆量。”
阿梅“唔”了一声,又道:“奴婢还有一事不明。”
“哦?何事?”顾言皎漱了口茶,问道。
“那个为非作歹的人到底是谁?”阿梅指的自然是那位让堂堂楚王、丞相都顾忌不敢上报的人。
“你说呢?”顾言皎的眼波悠悠横来,“自然是太子了,不过他到底身份贵重,也易储是大事,陛下不见得会有动作,更有可能的是找一个替罪羊。”
二十天过后,醴州起义之火渐渐熄灭,除了少数趁乱作歹的盗贼外,余者民众皆遣还家中,以不问罪处理,此前所任官员悉数革职,并颁下新令,在徭役、赋税方面作了改整,务求使人民温饱自足。如此一来,朝廷又重获了人心。
替罪羊也被推了出来,说是替罪羊,自然不会完全无辜,只不过比起幕后的太子来,是台前人物罢了。
这只替罪羊便是大理寺卿周砚。
消息传来后不久,顾言皎系了件柳色披风,出了鹊喜院径向竹林中去,见卫宴正带着两名小厮,看样子在一处新开辟出来的小花圃中侍弄花草。
“你来找我?”卫宴见是她来,遂放下用具,抬头一笑。
“是。”顾言皎点点头,“来向你道谢。”
卫宴不仅有见不得人的钱,在京中还有见不得光的人脉。
他让那人递了折子上去,在皇帝尚未决定好该推出谁替罪时,将醴州部分灾民本是江州流人一事捅了上去,待上头细查下来,曾身为江州刺史的周砚就逃不脱责任,当年被刻意隐瞒下的侵剥民田之事就此暴露,便将他当做罪魁祸首,赐死并流放本家。
少了周砚,俞家就少了一个可用在大理寺的重要帮手,折断一条臂膀是什么滋味,他们现在该尝到了。
“不用客气,我不过顺手为之,”卫宴谦谦一笑:“若没有你那篇策论,我的人手也无处施展。不过话说回来,我亦有些好奇,那策论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不信那是我写的?”顾言皎扬眉笑道。
卫宴犹豫了一下,诚实道:“确实不大信。至少我以前从不觉得,你是个非常关心世事的人,而且你才十五……太小了。”
“但那的确是我写的。”顾言皎微微一笑:“你不信便往后瞧好了。”
“我自然会的。”卫宴随之颔首,“不过这样一来,你想要的东西似乎就大了。”
“像表兄这样在朝中有帮手的人,想要的怕是更大吧?”顾言皎反问道。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移开视线,末了顾言皎道:“我该回去换身衣裳了。”
“做什么?”卫宴问道。
“接封赏啊。”顾言皎展眉笑道:“我虽是与公主做交易,却也帮了陛下大忙,于情于理都该给我些东西。”
她含笑悠游离去,柳色披风的背影渐渐远去,忽地让卫宴想起那些年在塞外见到的蝴蝶,还有那首耳熟能详的诗句“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不多时圣旨便下来了,宫里风头正盛的梁公公亲自来顾府宣旨,召顾言皎入宫行封赏。长街两侧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不少人延颈张望,想要一睹这位颇得圣心的顾二小姐的芳容。
“我看见了,刚刚二小姐上了马车!哎呀真是好模样,照命理书上说的,果然是极有贵气的长相。”
“二小姐才十五,就有如此才能,日后怕是不可限量,也不知谁家公子有福分,能娶到她做娘子。”
“……”
夸奖赞美的声音盈耳不绝,俞之馨和顾言姝站在接旨的人群里,面上挂着笑,不觉已将牙齿咬酸了。
宫车驶入朱墙内,沿着甬道缓缓驶向金殿,这一次御座上的帝王更添一分悦色,笑吟吟看着她道:“免礼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