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识竹自胸腔中传出一阵大笑:“在下活了三十余年,只知察天文观地理,摸骨识相,见福不言,见祸则说,谨言慎行对丞相这等为官者或许是金科玉律,但恕在下直言,为人批命者若是谨言慎行,又与骗子何异呢?”
说罢识竹长揖一礼,道:“丞相若认定在下是骗子,在下亦不辩驳,走便是了,横竖头上有灾的人不在我们行云山。”
“先生留步。”顾平书见对方真摆出要走的架势,心下一急,挽留道:“老夫刚刚并非有意冒犯先生,只是我二女儿一向德行上佳,老夫实在不解她有如何欺瞒。”
顾言皎盯着识竹,脸现冷意:“如父亲所言,我从来行得正立得直,自问从未做过愧对顾家之事,如今倒要向先生请教一番,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此事若追根究底,责任倒也不在县主您身上,”识竹一笑,继而道:“蒙骗丞相的人是您的生母,我若推算不错,县主您的生父另有其人,并非顾相。”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周慕深冷声道:“这个月来市井中一直流传着关于县主身世的谣言,从始至终没有人能拿出真凭实据,而先生你该不会以为有行云山做倚仗,说出来的话就会为人信服吧?这摆明了就是诬陷。”
“殿下护小姨子心切,在下很能理解,毕竟是一家人嘛。”识竹通情达理地笑笑,又道:“可是在下所言非虚,当年师父三断皆验,哪一次又拿出真凭实据了?最后还不是应验了。殿下须要明白,在下不是大理寺的仵作,不需要根据切实的证据说话,在下所言,一问天数,二由本心。”
“先生好一张利口!”周慕深眉棱骨一挑,威势陡然发出:“那么按先生的说法,本王再叫来一个识梅识兰先生,让他也摸着自己的良心,掐指算出先生您是个假道学,您是不是就要到官府认罪呢?”
面对他的质问,识竹只是淡淡一笑,仿佛一个仙风道骨之人不屑于凡人交流似的。
“殿下勿闹,在下有一方法,可断在下方才所言是否为真。”识竹沉声道:“在下从不骗人,倘若所言是真,不讨一分报酬,倘若所言是假,在下情愿被绑赴菜市口处斩!”
识竹所言字字句句,掷地有声,连周慕深也不由为之一震,心头疑云大起,看他不像是说谎的样子,难道顾言皎当真如谣言所说,是什么西域行商的女儿?
他不禁回头看向顾言皎,只见后者一脸淡然:“哦?先生有什么办法,不妨说来听听,省得我被人口诛笔伐了一个多月,也是时候洗刷一下罪名了。”
“此法十分简单,滴血验亲即可,能相融即是父女,不相融便非亲生了。”识竹朗声道。
顾言皎闻言,脸色一变:“我们为了你一句疯言疯语,就要割破手指刺血?此事若传出去,外人不知要笑话成什么样子,堂堂钟鸣鼎食之家,连一个小小江湖术士的当都上。”
“县主何须如此激动?”识竹像是就等着她这个反应似的,微微一笑:“此事并非小事,若县主您不是顾相亲女,就相当于顾府的风水一直供养着一个外人,损失颇大啊。”
说罢识竹又转向顾平书:“敢问丞相大人,近年来顾家是否发生过许多异事?有无人盛年暴亡,或是家人不合、群小闹事等等?若是有,就说明顾家的风水、福气正在被人一点点蚕食。”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旦落到顾平书心里,再稍稍一想,便觉可不就是这回事吗?从几年前开始,顾家就诸事不顺,夫人俞之馨露出恶毒一面,最终暴病而亡;长子顾维被贬,次子顾续发疯,三女顾言清自杀,六姨娘薄仙娇在杀死七姨娘姚媚后自杀……
从前他没细想过,如今将这些事情串连起来,便深深感觉到顾府的流年不利。而在这些人各自倒霉之时,顾言皎却是冉冉升起,就没走过下坡路,虽然不能说没遇到困难,但相较大多数人来说,已是运气好到了极点。
顾平书越想越觉骇人,难道真是这个“女儿”克了顾家?若是如此……他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了。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顾言皎瞪着识竹道:“哪个大家族没有顺水与背风的时候?运气自有定数,且与人的努力息息相关,群小闹事当然是群小的原因,难不成是我教唆的么?你未免太高看我了。”
“看来县主不通命理啊,”识竹摇摇头,叹了口气:“在下方才已说过,人各自的命运能推动一家人整体的运势,而外来者强行挤入,或早或晚,都会给家族带来祸患。”
识竹又是笑笑:“既然县主您对在下如此厌恶,何不按在下所说,来个滴血验亲,好狠狠打在下的脸呢?到时在下被推去处斩,您也能出一口恶气不是?除非您心里有鬼,比在下更早就意识到了此事的真相。”
顾言皎的肩抖了一下,在恨恨瞪视了识竹半晌后,道:“你真是血口喷人。”说罢对顾平书道:“父亲,对这种在您生辰上搅浑水的人,就应该被乱棍打出去。”
周慕深也道:“他若没有行云山做背景,此刻怕是早该被打死了,顾相决不能姑息这种胡言乱语的小人。”
顾平书却没有同意两人的说法,在默然片刻后道:“殿下,识竹先生所言是老夫的家门事,其中种种关窍秘闻,殿下或许不懂。”他心里何尝不清楚,周慕深对顾言皎仍然有情,正因如此,他的建议就更不能听。
接着他又对顾言皎道:“为父自然是信你的,你若觉得不服,大可趁此机会,滴血验亲,堵住市井悠悠之口。”
“父亲!”顾言皎一脸的不敢置信:“难道父亲怀疑女儿的来历吗?真真是可笑,就为了这个术士的话——”
“言皎!”顾平书截断了她的话:“这是我们一家人的事,你便是不情愿,也要为顾府着想。”
“是啊,妹妹不要再反对了,”顾言姝状若好意相劝:“你若是坦荡,验一验也无妨,免得让识竹先生以为,自己真的说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