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耕云一口也吃不下了,他赶紧跑出去找顾青橙,在回廊上拦住了她。
“你跟她置什么气呀?”
“怎么?我不配跟她置气?”顾青橙柳眉倒竖。
“我没惹你吧?”吕耕云莫名其妙。
“是,您惹我干嘛。您是神与妖之子,我,一个凡人小丫头,不劳您费心!”
顾青橙一把推开吕耕云,扬长而去。
吕耕云被顾青橙一顿抢白,憋了一肚子气,却不得已再去看小鹿,谁知他直接被小鹿推出了房间,他试图再进一次,房门重重摔了过来,呯地一声关上,门里传来了小鹿的咒骂声:“不要脸!”
不要脸?她骂谁呢?
为什么突然之间大家都疯了一样,吕耕云不明白。他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来,色令智昏。现在昏是够昏了,但是色在哪里?为了自己?自己跟小鹿认识好几百年了,她都没这个反应,不至于呀!为了孙平康?凭什么!
吕耕云感到人间果然有许多难懂的事,怪不得当初母亲要教自己听心术,说起听心术,为什么刚才没用呢?哎,被这两个姑娘搞得慌里慌张,什么都忘了。吕耕云饿着肚子回到花园,喝了几口花蜜,躺在花蕊上,脑子里上百个念头搅在一起,拧成一股乱麻。
锄头一下一下地刨着地。顾青橙把所有的戾气都发泄到锄头上,心里的不痛快没散干净,手上也不会停。吕耕云躲在牡丹花苞里,顾青橙每锄一下地,花苞就震动一下,吕耕云捂着耳朵,只能忍。
顾青橙正在气头上,自己疯了才会去惹她。
吕耕云捂着耳朵,躺在花苞里颠簸,听着顾青橙骂骂咧咧的声音。
“不生气!”
“不生气!”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千金大小姐!”
“美貌又聪明!”
“我长得白!”
“手指长!”
“会给月季除虫!”
“能把水仙养开花!”
“会嫁接桃树!”
“会插瓶花!”
“会插花篮!”
“会……会……”吕耕云听到顾青橙卡壳了一下。
“会骂人!”
一阵咣咣咣的锄地声,吕耕云忍不住掩面而笑。
“狗男人!”
吕耕云心里咯噔一声:她骂谁呢?
“青梅竹马了不起?谁还没有个青梅竹马!”
吕耕云脸色发黑:你的青梅竹马?
吕耕云想了想孙平康,那个憨兮兮又看不透的人,越想越不服气,他会画花有什么了不起,我还会种花呢!不,我就是花!顾青橙喜欢花,我是花,顺理成章,青梅竹马有用吗?
他突然发现自己对孙平康的感情有点不一样。起初是想赢,可孙平康却毫不在乎,赢了也没意思,也可以说,这是一种不战而屈人之兵,最无法扭转的颓势,就是对手不在乎你。后来是好奇,自己纵横人间,从来如鱼得水,只有孙平康的心事,总看不透。再来还有几分同情,他明明有不出世的才华,却被科举束缚,被家族师友当成废物,受尽羞辱,吕耕云爱惜他的才华,也觉得可惜可叹,愿意多维护他一分。
到底是傻人有傻福的憨厚福星,还是扮猪吃老虎的幕后大佬?
自己明明赢不过孙平康,也愿意像哥哥一样维护他,做他最好的朋友,可为什么还是会有莫名的敌意呢?
就是想比他好看,就是想让顾青橙更信赖自己,就是想顾青橙如果遇到难处,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而不是他,就是想顾青橙难过的时候在身边的是自己,也不是他,就是想顾青橙高兴的时候,在她身边的还是自己。
无论是快乐还是悲伤,都希望顾青橙第一个想到的人是自己。不是孙平康,也不是任何其他人,就是自己,是吕耕云。
吕耕云突然明白了,他对孙平康的敌意从何而来。问题根本就不在孙平康身上。
他突然明白了顾青橙的骂骂咧咧,脑子里的一团乱麻抽丝剥茧理成了光滑的丝线,心里升起一股暖流。
吕耕云从花苞里出来,他自袖中掏出一块白色绣牡丹的丝绢手帕,顾青橙一直在借着锄地发泄,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额前的乱发黏黏地贴着皮肤,皮肤,往日雪白的皮肤,在烈日下晒得泛起红晕。
“青橙……”吕耕云唤着顾青橙的名字,正要把手帕递过去。
一块月白色的手帕已经拂上了顾青橙的额头。
“你看看你,满头大汗,等下傍晚吹了风,又要着凉。”
孙平康宠溺地替顾青橙拭去了额头的汗珠。
顾青橙没有注意到身侧的吕耕云,朝孙平康转过脸去,接过手帕,擦了擦脖子。
“哥,还是你疼我。”
小女孩的骄纵。
吕耕云不曾见过的骄纵和依赖。
吕耕云手里的帕子,被他揉出了褶皱。
“啪”的一声,众人齐往身后看去,小鹿红着脸折断了一根低垂的树枝。
吕耕云认得小鹿眼睛里的神色,是嫉妒。
和自己一样的,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