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宫近在咫尺,妺锦忽而开了口,“停下。”
侍卫停住了脚步,黑面侍卫现了身,声音冰冷,“娘娘,请不要为难末将。”
“沈千柔病重,为何要本宫去?”她冷冷的盯着黑面侍卫。
一张厚重的铁皮面具,似乎都被她冰冷的目光穿透。
这一刻,燕子矶才蓦然醒悟过来在他面前的人是谁。
是妺锦,鹤阳子的大弟子,即便如今病痛缠身,憔悴不堪,可她……还是妺锦啊。
燕子矶顿了一顿,面色变了变,声音缓和了些,“娘娘,这是皇上的命令。”
“上一次要本宫去梧桐宫,要的是本宫孩儿的命,如今再去,便是要本宫的命吧。”
日头缓缓升起,将妺锦原本皙白的脸色照得更为苍白,可即便如此,她那淡然的目光依旧让人不敢直视。
妺锦淡淡一句话,直让聂兰拧起了眉。
她知道妺锦小产了,可万万想不到竟然是因为柔贵妃。
梧桐宫里的事情,燕子矶是知道的,被妺锦猜中,他并不意外。
他一个侍卫,只负责完成主子交代的事情,纵然知晓妺锦功力深不可测,他还是强硬道,“娘娘,末将知道您功力高深,但这是皇上的命令。”
言下之意便是妺锦不从,便是抗旨,是与这云帝国作对。
听得燕子矶这半带威胁的话,妺锦冷笑了一声,“倘若本宫身子无恙,你可还敢同本宫说这些话?”
燕子矶脸色变了变,听着妺锦那淡淡的语调缓缓道,“你以为,我怕吗?”
纵然宇文祁登上了皇位,可若是他要与她对立,便可问问这云帝国到底有多少人站在他那边。
弑父弑兄,举兵造反,宇文祁这皇位原本便来的不服众。
而他们妺家,一门忠烈。
妺延为官一身清廉,大哥妺修齐战场负伤,至今昏迷不醒,二哥妺星剑战死沙场,而她,一代宗师鹤阳子唯一一个弟子。
那沈千柔,算什么。
想起往事种种,妺锦吸了口气,“罢了,你去请皇上,今日便做个了断。”
了断她们之间所有的一切。
这五年间一切的爱恨纠缠一笔勾销。
就当她们从来没有爱过。
她们举家归隐山林,从此不问这世间事。
她与他之间的情分,便只当随着那八月孩儿一起去了。
这个决定,不是这一刻决定的,是哪一刻,她已经想不起了。
燕子矶看着妺锦冷清的脸上几抹不易察觉的波动,便说出这句话。
竟不知该说什么。
这当真是她第一次和这传言中女子对话,却不想便是这幅局面。
燕子矶没动,妺锦微眯了眸子,纤细的手指上蓦然功力波动,那浑厚的功力让燕子矶本能的后退了几步。
“本宫再说一遍,去请皇上,就说本宫若是见不到皇上,本宫和柔贵妃一起死。”
妺锦动手的时候,暗处的所有黑面侍卫现了身,但即便人数众多,燕子矶也明白,他们未必是妺锦的对手。
更何况,妺锦只是要自缢,没人阻止了她。
他知道沈千柔要的便是她的心,只得落下一句,“娘娘在这候着”便匆匆赶往御书房。
燕子矶走了,聂兰才回过神,她慌张的抓住了妺锦的衣袖,一脸认真,“娘娘,你不能想不开!”
什么叫和柔贵妃一起死,妺锦的命可比那沈千柔要高贵千百倍!
“我不会的。”妺锦淡淡道。
再也不会了,为了他的一个心愿不顾一切。
那个身怀六甲依旧为他赴汤蹈火的妺锦,就在方才,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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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修伟早就看出宇文祁心中的不安了,进了御书房,他便低头开始批阅奏折,一本接一本没断过,可他时不时的怔楞,和那顺着笔尖滴延到奏折的墨水出卖了他。
这种时候他自然是不好开口的,便只当没看见。
小太监的声音在殿外响起,“陛下,燕统领求见。”
听到燕子矶的名字,宇文祁手里的笔落了,桂修伟瞧见他冷眉紧皱,挥了挥手,便道,“请燕统领进来。”
太监开门放了燕子矶进来。
燕子矶快步走到阶下,跪下行礼,“属下参见皇上。”
“起来吧。”宇文祁的声音哑了。
桂修伟静静的看着燕子矶一身黑衣如水,散去了这白日里的几分烦躁。
是来复命的吧……那皇后?
宇文祁紧紧盯着燕子矶脸上的黑色面具,拳头不自觉的握紧。
“何事?”
听到这两个字,桂修伟看了宇文祁一眼。
他倒是想不明白了,下命令的时候宇文祁可是毫不犹豫的,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却明知故问了?
难道后悔了?
他虽然是个太监,但是在这宫中久了,怎么说都陪伴了宇文长泰那么多年,就是看,也看出了几分了。
不论宇文祁对皇后究竟有没有情分在,他心里都是想除掉她的。
比起宇文长泰的闲散,宇文祁太警惕了。
刚刚登上这皇位,他必然是容忍不了任何不稳定因素。
而这皇后便是这能载舟之人亦能覆舟。
帝王家,哪来的真心?
宇文祁此时的惺惺作态也不知是什么作祟。
燕子矶低着头,没有听出宇文祁的心思,将妺锦的话复述了一遍。
宇文祁的眸色霎时变了。
讶异,不安,狠绝。
短短一瞬,桂修伟瞧着宇文祁的眸中风云变幻,定了几瞬,他站了起身。
“她在哪?”再开口,声音便不复先前的沙哑。
“中宫南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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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兰陪着妺锦有些不安的候着,远远的看见远处走近的队伍,銮驾上的宇文祁被摇摇晃晃的冕旒遮住了脸,看不清面容,聂兰也从来没有看清宇文祁的脸。
她有些紧张的抓住了妺锦的衣袖。
“娘娘。”
銮驾到了近前。
聂兰心乱如麻,随着宫人一齐行礼。
“参见皇上!”
凤舞辇上的妺锦没有动,亦没有开口,她只是静静的望着宇文祁。
一双淡然的眸中尽是遮掩不住的失望。
“殿下。”
她缓缓张口,像从前一般唤他。
宇文祁的眉梢深深皱起,没有开口。
“柔贵妃又病了吗?”妺锦又问。
她很平静,像以往一般,淡然的让人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