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怀瑜也只是轻轻皱了一下眉。
还有十三下呢。
赫连怀瑜是九阎罗啊,什么都不怕。赫连怀瑜在自我安慰鼓励。
汗水被完全激发出来了,恰逢着伤口又加深了一道,便恣意地流淌了进去。
除了身上的没有办法被擦拭干净的灰尘以外,赫连怀瑜的身上现在只剩下了白和红。
红红白白地晕染做一片,倒也煞是好看。
刺激和疼痛现在已经不相斥了,化作两股电流刺激着赫连怀瑜。
赫连怀瑜不由得轻轻地“嘶”了一声,本能地缩了一下身子。
身体在棍棒的刺激下变得异常灵敏,明明只是小幅度的一个抖动赫连怀瑜也觉得浑身发疼。
伤口的某一处大概在刚才的动作里被撕裂了罢,细微而尖锐的疼痛集中在了一小处。
“哒”。
衙役们渐渐打得上手起来,第三声更加清脆悦耳。
如果不是亲眼见着棒子在赫连怀瑜血肉模糊的躯体上面又添了一道更深更重的痕迹,祝素素觉得这一定是打在了地面上。
赫连怀瑜究竟是将身体绷得有多紧,棒子落地的声音才会这般清脆?
虽然绷得紧会让人看上去更加挺拔一些但是也会更加疼痛啊。
赫连怀瑜就是这样的,就算是被鞭笞得无法动弹,也要保留最后一份尊严。
赫连怀瑜的血迹渐渐扩散开来,清白的单薄的囚衣被磨损得更加厉害了。他的血液渐渐渗透开来,染上那根行刑的棒子,和犯人和混混的血一起。
没有人会去把不同人沾染在棍子上的血液辨别清楚,就算赫连怀瑜是至高无上的九皇子,他的血也……
脏了。
“看吧,要是不做好事,就算是皇子也要受罚。”旁边一个来看热闹的男子牵着他的孩子的手,借题发挥用赫连怀瑜教育小孩,“千万别学这个九阎罗,净做坏事才会被抓的。”
“这次太后做的还真是大快人心。听说九阎罗在边疆的时候净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不然怎么会被安上这个诨名啊?”又有人双手插着腰在帮腔。
鞭笞人的永远在主持正义,被鞭笞的永远罪有应得。
这是皇城里的百姓的信仰,也是晟国百姓们的信仰,也是所有百姓们的信仰。
亘古不变也是永远不会出错的信仰。
“你看他的血,多脏啊。”有人拿手掩住了鼻子,就连赫连怀瑜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也不想沾染半点。
那个曾经叱诧风云啊,在边疆奋勇杀敌的为了保护他每一个就算和他毫无相关的子民们的九皇子,现在却在被他的子民们嫌脏。
就算赫连怀瑜的头低着,但是耳朵却听得真切。
就是因为赫连怀瑜头低着,百姓们才敢说得这么恣意。
反正也看不见他们,就算看见了也不会记住,就算记住了今天在说道的人这么多九皇子难不成还能一一惩罚吗?
九皇子会一一惩罚吗?
九皇子敢一一惩罚吗?
九皇子是皇子啊,皇子就应该宽宏大度,坦然地接受一切,不应该和这些活在黑暗和阴影里的小市民斤斤计较。
皇子就应该被放大再放大,好的会被加倍褒奖。
要是做的不好了,批评也应该是加倍的。
甚至加千倍,加万倍。
因为他是皇子啊。
一切都是这么理所当然。
赫连怀瑜想要摇头,脖颈却被铁链牵制,只有阵阵痛感传来。
曾经那么威风,那么令人闻风丧胆的九皇子现在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了了。
头发早就在棍棒的加持下变得散乱,赫连怀瑜觉得自己最后一寸想要保持住的尊严都被深深地浸如灰尘里了。
“第七下。”
“第八下。”
有一个专门负责监督的狱卒学徒在拖长了尾音报数。
明明还是个舞勺之年的孩子罢了,却也学来了大人们的那套冷漠和市侩,每一句话都是列行公事般的朗朗上口。
赫连怀瑜不能叫,不能动,就算能叫能动赫连怀瑜也不想叫,不想动。
他可是战无不胜的九皇子啊,怎么能因为被鞭笞了就展现出怯懦呢。
可是感情还是需要去找到一个宣泄口的。
赫连怀瑜想到自己现在被反剪着手,面朝着黄土,那自然没有人看得到他的脸了。
一滴眼泪顺着赫连怀瑜的眼角放心地,大胆地落了下来。
娘说过被先生打手不可以哭。
爹说过被小狗挠了不可以哭。
先生说过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不可以哭。
可是谁也没有教过赫连怀瑜被鞭笞的时候可不可以哭。
毕竟他是高高在上最最尊贵最最干净的九皇子啊。
谁会想到他会沦落成犯人,和那些猪狗不如的苟且偷生的人共用一根囚棍。
谁都不会想到赫连怀瑜有一天会脏了。
赫连怀瑜再也忍受不住,几滴泪水恣意地滚了下来。
“啊!他哭了。”赫连怀瑜的小动作还是被一个眼尖的孩子发现了。
“羞羞羞,都这么大了还要哭。”有顽童聚拢过来冲着赫连怀瑜扮鬼脸。
他们大概还没有见过大人哭罢,都聚拢了过来。
赫连怀瑜突然觉得自己感受不到疼痛了,更多的是身心俱疲。
明明只是几下棍棒带来的钝痛而已,却远远比刀剑割破的还要痛。
痛不在身,在心。
赫连怀瑜被深深地刺伤了。
顽童的话通常那么直接而刺耳。
不是母妃的轻言细语。
不是父皇的循循善诱。
不是师父的刚柔并济。
而是单一直白去却又好像铺天盖地,没有恶意又充满恶意的嘲讽。
赫连怀瑜还从来没有被这样“教育”过。
孩子最是天真无邪,也是最敏锐最伤人的。
“呀!别看别看,看了犯人的脸是要倒大霉的。”有女人上前把趴到赫连怀瑜身边的孩子拉了回来。
明明是来拉自己的孩子的,女人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了赫连怀瑜一眼。
毕竟凶神恶煞的九阎罗哭可是千古奇闻啊。
不看白不看。
赫连怀瑜感觉自己好像被按进了泥土里再次被蹂躏了。
而且是那么的彻底,好像再也抬不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