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身的意思送到了，六皇子还要多保重身体才是。”嬷嬷也没有多劝，把饭碗轻柔地堆在赫连渚清的膝盖边。
老嬷嬷佝偻的背阴在风中微微有一些颤抖，泥泞的道路是那么跛脚。
这都是赫连渚清走过的路啊。
过了一个多时辰，老嬷嬷才慢慢回到宫里，她立马参见了太后。
“清儿可是没有用餐？”太后推了推自己手指上的戒指，就算没有看到赫连渚清，太后也猜得极准。
“诚如太后娘娘所言。”老嬷嬷回答道，却在偷偷瞄了一眼太后的脸庞后回想到了一些当年的事情。
太后虽然早就鹤发，但还是依稀能看出她当年的韶丽。
太后有和赫连渚清母妃三分肖像面容，二人的气质却截然不同。
前者是威仪和含蓄蕴雅并存，后者则是平和而素丽。
当年太后不过是母族旁支里面一名庶出的小姐，地位可谓是微乎其微，能坐到现在的这个位置除了当年的美貌外和善于揣度人心也脱不了关系。
“这小子，有几分骨气了，倒是像他娘了。”太后笑了笑。
当年陈氏有女，一笑倾城。
老嬷嬷每次听太后提到赫连渚清母亲的时候都心头一紧。
老嬷嬷是在太后还做姑娘的时候就跟着她的，一直忠心耿耿。
如今既然嬷嬷揣测到赫连渚清的一点心思，她自然是要告诉太后的。
“娘娘，老身一把老骨头了，能见天的日子也不多，有些话老身还是说给太后听听为妙，这样老身去见阎王爷的时候也才心安呐。”
老嬷嬷垂着眼角，神情不变：“这六皇子被太后罚去贵妃陵，多半是和六皇子的心结有关吧。”
“嬷嬷有自己的推测自然是极好的，哀家现在也不了解他们那些小一辈人的想法了，嬷嬷还是明说的好。”皇太后其实已经把嬷嬷的心思揣摩得八九不离十了。
“老身是在六皇子小时候就经常去探望他的，六皇子生在宫里，自然和宫里的丫头小子们来往密切。”嬷嬷顿了顿，还是说了下去，“可是来往太密切也未必是好事，就算当年是两小无猜也免不得一个日久生情。”
“老身逾矩，斗胆揣度，六皇子这次受罚，多半和一梦丫头有关吧。”说到这里，老嬷嬷深深地吸了口气，生怕太后因为自己的妄自揣度皇室而降罪于自己。
老嬷嬷继续说下去：“六皇子还年轻，有一些关于情爱风月的想法固然正常，但为了一名女子落得一个仓促被罚的名字实在不好，这对六皇子将来的路或多或少会有影响啊。”
“老身斗胆，还请太后提防六皇子和一梦姑娘间的男女大防，以免一念之差两名前途无量的年轻人酿成大祸啊。”老嬷嬷在心惊胆战中一口气说完了。
静，是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太后终于开口，语气还是淡淡的。
“嬷嬷这番话全是肺腑之言啊。”太后不置与否，只是把在手中把玩良久的戒指慢悠悠地套了上去。
“小一辈的纠葛就让他们自己去纠葛吧，咱们这把老骨头了，也就不要揣度太多了。”太后叹了口气，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太后没有再对老嬷嬷评价什么，只是挥挥手让她回去了。
没有褒奖也没有批评，只有死一般的静和平淡。
毕竟……她是太后呀。
可是晟国权倾天下心思缜密的太后真的会对赫连渚清漠不关心吗？
难道太后真的不知道赫连渚清的小九九吗？
世人唯一知道的是太后在这次送饭未果后太后一直没有再去管赫连渚清。
甚至到了第三天太后的罚跪结束后，太后也没有对赫连一梦的事情松口，更没有让赫连渚清回宫的消息传来。
而赫连渚清却好像铁了心地要和太后作对，连跪三天后硬是吭都没有吭一声，继续沉默地跪在母亲的面前。
本来决定一个皇子的贴身婢女的去留对太后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这次太后也是铁了心要让赫连渚清放弃，自然不会在赫连渚清离开贵妃陵之前做任何表态。
这件事情在偷偷摸摸却又浩浩荡荡中传了起来，影响甚至到达了皇宫的每一个角落。
就连平日里不太过问赫连渚清的皇帝都开始心疼，旁敲侧击地让太后放赫连渚清回来。
而太后见到皇帝赫连志后却只是冷笑，赫连志向来惧怕自己的母亲，看到她这般不通人情后也不敢多言。
毕竟在赫连志心里，赫连渚清只是个可有可无政绩不太突出的皇子，赫连志没有必要为了他冒犯自己的母亲。
最后赫连志只是摇摇头，回到自己的金龙殿继续当自己的那个傀儡皇帝。
而太后居然随即就派人放风声给赫连渚清皇上亲自过问他罚跪事件的消息。
赫连渚清痴痴地笑着。
原来获得自己父皇的关心这么简单，只要自己足够惨就够了。
可是以前为了让父皇多看自己一眼怎么那么难呢？
难道全力以赴，难道声嘶力竭。
却也难道几乎次次都是无功而返。
赫连渚清想到那日母妃去世，自己哭得像泪人的时候父皇又在哪里呢？
为什么赫连怀瑜母妃去世的时候皇帝父亲也会哭得像泪人关心安慰同样是泪人的赫连怀瑜和九儿呢？而自己只是不小心撞翻了一盏莲花灯就遭遇了毒打呢？
那个被赫连渚清称作父皇的父亲甚至都不愿意动手，连鞭子的挥舞都让自己身边的太监代劳。
可就算自己在鞭子下哭得像赫连怀瑜一样凄惨的时候，父皇都不愿意看自己一眼呢？
赫连一梦又为什么也不愿意看自己一眼呢？
赫连渚清总是会想到赫连一梦。
跪在自己母亲的陵墓前，赫连渚清感到天地间头一次这么宽广。
赫连渚清毫无思绪，只是净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太阳在贵妃陵的山头起起落落，赫连渚清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它，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算不出时间来。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