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
真好，母妃这里，没有权谋，没有明争，没有暗斗。
母妃一直都是清清白白的，就连陵墓周围的装饰都是清清白白。
清清白白的，就像那几朵白色的小花。
那可是赫连渚清小时候特地为母亲刻上的呢。
赫连渚清在一些不着边际的回忆中变得晕晕沉沉。
“哗啦！”
赫连渚清仰面朝天，只看到漫无边际银针似的小雨点直向他的面孔刺来。
就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一场大雨瓢泼着下来了。
赫连渚清的眼睛已经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迷蒙住了，在雨水的冲刷下反而清明了起来。
这个平日里绝对不会被雨点沾到一点点的六皇子头一次在雨中畅快地笑了出来。
……（太后寝宫）
“太后娘娘，第五天了，您确定不去管管六皇子吗？”雨刚刚下下来的时候赫连渚清府中的管事就急匆匆地跑来太后寝宫。
管事都没有来得及拿雨具，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
太后没有说话，只是呷了口茶。
“太后娘娘，这大雨下了第二天了，六皇子不吃不喝地跪着也第六天了，这样子绝对是要生病的呀。”九儿也跑来为自己的皇兄说情了，“况且大雨一直下着，怕六哥落下病根呀。”
太后依旧没有说话。
“母后，儿臣的六皇子被您罚跪第七天了，儿臣斗胆您看在您侄女朕爱妃的面子上饶了他吧。”雨下到第三天的时候，皇帝再次来了。
“难得皇帝你为了什么事情这么上心，来求了哀家两次。”太后终于发话，“也罢，哀家这就去瞧瞧。”
太后深深地望了皇帝一眼，皇帝却诚惶诚恐地把眼神避开了。
太后头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孤独。
究竟是什么让太后被疏离的呢？
她顿了顿，亲自拿了把伞，眼睛里的温存转瞬即逝。她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坚毅沉稳地扫视四周：“哀家一人去即可，闲杂人等一概不许跟着。”
赫连九儿恍惚间觉得，高傲而强大的太后一个人走出去的样子居然有些矮小和孤单。
在所有人的担心与期待里，太后挺直年老却依旧坚挺的腰板，独自一人撑着伞，走进雨幕里。
而混沌多日的赫连渚清不知道，自己已经跪了七天七夜了。
京城的雨下得格外大，深深浅浅的积水濡湿了太后的裙摆，太后的威仪却没有因为这暴雨削减半分，她迟迟缓缓却分外稳重地走着。
终于，太后来到了自己侄女的墓碑前。
跪在贵妃陵的赫连渚清虽然身形瘦削了不少，但眼神中最后零零星星的烟火气却没有被完全磨灭。
太后觉得赫连渚清带着将死之人最葳蕤也最脆弱的挣扎。
赫连渚清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被暴雨冲击的感觉。
突然，他感到头顶被雨水冲刷的感觉瞬间消失了，一方窄窄的伞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身体。
赫连渚清甚至都没有经过思考，就像是直觉般的，赫连渚清笃定来者就是太后娘娘。
“不回去？”太后庄严的声音在赫连渚清的头顶响起。
赫连渚清没有回答，甚至把头略略偏过去了一点。
赫连渚清现在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和谁置气或者作对了。
当太后真的来的时候，赫连渚清才发现自己为之抗争的东西究竟是多么的虚幻而又难以企及。
太后没有看赫连渚清，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清儿，你知道你跪了多久了吗？”
“七天了。”
“七天了——”太后娘娘长叹了一口气，声音微微颤抖。
“想当年你母亲为先皇抄了七天七夜的佛经也没有换来你父亲的一声嘉奖。”太后说话时云淡风轻，好像在谈论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局外人。
听到太后提到了自己的母妃，赫连渚清心中蓦地一紧。
“渚清不才，在母妃跟前也未能思过，还望太后收回成命。”赫连渚清终于开口，但他终究是麻木了，只能在太后面前重复最初的念想。
“否则就算太后亲临，渚清也不敢起身。”赫连渚清声音嘶哑，明显的体力不支。
“渚清啊渚清，按血脉来说哀家是你的姨婆，你有什么想法哀家自然是要支持的。”太后放缓了语气，此事看上去有了回旋的余地。
“只可惜清儿你身在帝皇之家，诸事不由己啊。”太后依旧没有准备松口，“也好比一梦，做了哀家的女儿，和你一样逃不过身不由己四个字。”
“清儿，今日姨婆对你挑明了，清儿你……是不是欢喜你的小姑？”太后的语气如此平淡，就好像早就看穿了赫连渚清。
赫连渚清沉默了，头埋得更深。
这一段如此隐秘而单纯的心思，在太后的一句话下显得如此脆弱。
就算太后现在没有立马否定它，赫连渚清也在太后启齿的那一瞬间把自我否定去了一半。
太后继续不紧不慢地说着：“渚清……但凡你能胜出怀瑜些一梦也不会落得做人家贴身婢女的地步啊。”
“哀家把一梦安插在瑜儿身边也是为了更好地掌握瑜儿一支的动态，说到底一梦也是为了咱们的母族不得已做出了牺牲啊。”
赫连渚清依旧没有动，却默默地攥紧了拳头。
“一梦虽然不是哀家的亲生闺女，但好歹也是有皇家身份的人，和渚清你倒也是相配的。”
“那太后娘娘为何如此无情，还是把一梦送给了九弟。”赫连渚清终于搭话了。
“唉，清儿啊，如果你能依靠一己之力胜出诸位皇子，哀家还用费这个心吗？”太后头一次把对赫连渚清的不满意放到了明面上。
“渚清此番试炼后已经知道太后的良苦用心，以后自然会加倍勉励，还望太后给一梦自由。”赫连渚清眼睛里熹微的光芒又亮了起来。
“渚清，可正如你对一梦的感情一般不可强求，一梦也有自己不可以强求的感情啊。”太后依旧没有松口。
“一梦有……不可强求的感情？”赫连渚清片刻的欢愉僵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