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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腿上有伤,与宋依然那一见面又惊又惧,受寒吹风,竟然大病了一场。在匪窝里养了小半月。徐千川二人将我送到了伽蓝寺,后不便再护送我回去,我便一人徒步走回去了。
我回到了太子府,宋胤然正在我见宋依然的次日回府了。我心心念念在院里等着他,却从窗中看到了他和梁懿茹牵着手,在他的院子里赏花。
梁懿茹时不时同他说几句话,他微笑点头,转头看他。
我召来如意娘,如意嗫嚅了几句,低声道:“姑娘不在的时候,太子爷回来了,先等了姑娘两夜,便在梁侧妃房内歇下了……”
我感觉心好像空空的,那二人锦衣华服、极度相衬的依偎身影在我眼前如画卷挥散不去。我的脸上骤然多了两道冰凉,一摸,原来是我的泪水。
如意想要上前,被我遣退下了。门内空我一人,外面草长莺飞,我却感觉如秋冬冰凉萧瑟,通体寒冷。
我回到院中,一连七日,宋胤然都未曾传唤我。偶然府中相遇,他倒是简单寒暄几句,可再无二话。
第八日,梁懿茹再次传唤我。
此时的她,眼里多了几分气定神闲与看好戏的神色,春风得意的脸上是掩盖不住的骄纵,她轻蔑地看着我:“谁知道,你在城外失踪七八日,是遇到了谁呢?谁知道,你又被谁人践踏过了呢?”
宋胤然这人最喜新礼,还有洁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他若对我由此揣测,对我冷淡也是必然。小时候,别人碰过一下他新买的东西,他表面上不说,私下却要么清洁好几次,要么重新换新的。他性格如此,没有什么对错。
只是我终究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他所占有的物品,我还是未免对他心寒,只可惜,我又有什么资格呢?
梁懿茹朝我走来,染了丹蔻的玉手从我的脸上刮过,慢慢地道:“沈青青,我会让你再无任何资格和我相比了。”
但直到她拿着我的手往她脸上重重扇去时,我才知道她真意。
梁懿茹的脸上红肿一片,眼中是得意与恶毒,但此刻却挤出两行泪,声音凄厉:“贱妾对妃不敬,沈青青,你好大的胆子!”
009
我被宋胤然关了三日禁足。
那日梁懿茹一哭,丫鬟们赶来把我制服,我没有任何能力反抗。宋胤茹急匆匆赶来,梁懿茹钻到他怀里低低抽泣,泪痕涟涟。
宋胤然指着我的脸说:“沈青青,没想到你如此恶毒,如此无理取闹!”
我的身子晃了晃,心想,宋胤然,这么低劣的骗术也能欺骗过你,当初说这唯我不再有他求的人是谁呢?
但我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如意在我禁足的期间和我说着院外的事情,一如当初宋胤然和我分享府外事情一般。可惜现在,我的天地更狭小了。
她说最近放榜了,新登科的状元郎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即将去江南解决近日长久的水患。
我迷迷糊糊地听着她唠叨,心思恍惚,但终究在如意提到状元郎名为“林白树”的时候清醒了一下。
曾经身体孱弱,被送来我父亲门下强身健体,在沈府待过几年的林白树,竟然是他。
窗外秋风乍起,落叶从窗内飘进。枯黄的叶子中,纹路清晰。我想,是否人皆有其命运,正如叶子的脉络一般?昔日如梦,转眼竟物是人非至此。
009
我见到林白树是个意外。
我被解了禁足后,打算出府买些东西,没曾想遇到了林白树和宋胤然。
他一身白衣,风度翩翩,俊朗开怀,如暖阳熏得人暖暖的。他走在宋胤然身边,我和他们不期而遇。
林白树的眼睛亮了亮:“青青!有人传你在太子府,原来竟是真的!”
他神情激动,满眼欢喜,仿佛想立刻上前靠近我。
宋胤然却不知为何咳了咳,不动声色地挡在了林白树面前。似笑非笑地对他说:“青青一直住在我府上。”
林白树的激动压抑了几分,神情中染上几分落寞,“过去一直打听青青的消息,以为都是传言,反而忘记了向你这个当事人打听。”
宋胤然唇边漾出一丝没有温度的笑,我莫名觉得他此刻似乎很不高兴。我微微躬身,恋恋不舍地看了林白树一眼,“我还有事,先不打扰了。”
林白树遗憾地点点头,随即朝着宋胤然说:“胤然,过段时间,你要不带着青青到我府上聚一聚?”
“我与青青青梅竹马多年,昔日也感念沈将军的恩情,虽然后来发生了这样的事,但毕竟与青青无关。”
林白树眼神真切,充满真诚,期待地看着宋胤然。
我听如意说,宋胤然和宋依然都在试图拉拢林白树。但此刻,他似是思索了许久,声音平淡地说:“……好。”
宋胤然不高兴?为什么?大概是因为我此时身份低微吧。
我无声地垂下眼。
010
梁懿茹知道宋胤然带着我去拜访林白树时,脸都气青了。
我听如意说,梁懿茹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不允许宋胤然与我同行。宋胤然好生哄了他一晚上,三令五申保证只有这一次。我听了只能苦笑一声。
在林府中,我和宋胤然一路无言。他甚至没有对我多看一眼,在马车上始终撑着头,闭目养神,看起来很疲倦的样子。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忽然伸手去触碰他紧皱的眉头,但手还没触及他皮肤,他纤长的睫毛忽然动了动,然后那双黝黑的眸子忽然睁开,定定地看着我。而我的手一时间竟然没有收回,我们就这样对望了片刻。而后我转开视线,放下手时却忽然感觉肩头一沉,宋胤然竟将他的脑袋靠在我身上。
“青青……我好累……”他低低呓语,我沉默无言。他靠在我肩上休息,车就这样到了状元府。
甫一下车,林白树便急急迎上,他一脸焦急地在府邸门口等着,见到我下车,眉目含笑,想越过宋胤然和我说话,宋胤然却又挡在我身前,神情复杂,似笑非笑,却说这我听不太懂的话:“林状元倒也不必如此心急……”
我心道奇怪,不懂宋胤然此言何意,但进了厅,仆人沏茶后散场,厅内居然只有我们三人,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先前和太子谈天,不想太子竟然如此慷慨。”林白树喝了口茶,瞥了一眼我,而后对着宋胤然慢悠悠地说。
宋胤然脸上带着笑,但是却并不真的显得开心,笑容很假。
“我是未来储君,你是国之栋梁,为江山社稷,舍弃儿女情长自是应该。”宋胤然说。
林白树眉开眼笑,我能感觉到他十分喜悦。他对着宋胤然,认真地问:“因此,太子此事并非儿戏?”
“太子真的将青青赠我?”
一片寂静。我震惊地看向宋胤然,终于明白之前的不对劲来源为何。我感觉到自己的眼眶一瞬间温热了,泪水几乎夺眶而出,但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那是自然,”宋胤然喝了一口茶,未有片刻眼神分给我,看着林白树,语气斩钉截铁,“我是太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父皇近日身体不好,我当多关心天子龙体,在小儿女之事少少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