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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胤然对外称自己醉酒，那么多双眼睛下，他可以指鹿为马，但大家是鹿是马，总有人心知肚明。
梁懿茹知道宋胤然昨夜去了我的院后，几乎要气得发疯。我从她院门口经过的时候，都能听见里面砸花瓶的声音。
她趾高气昂，心里却仍然觉得压我一头，因为第二日她就进宫了。宋胤然回来时眉眼里是掩不住的疲倦，但看见我还是强撑着笑意，讲着宫中之事。那些人的名字，昔日我是如此熟悉，但此时却又觉得奇异，毕竟此时我竟只能从宋胤然嘴里听到这些故事。
宋胤然捏了捏我的手，说他陪着梁懿茹演戏，好累。
“她非要装作昨夜我和她情深意切的样子，我也不便直言，只能顺着台阶而下。”我揉了揉宋胤然的太阳穴，听着他的抱怨，但心里却觉得我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梁懿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表面工夫滴水不漏，怎么会容许我独占宋胤然的宠爱呢？
果不其然，没几天，我的担忧就成了真。宋胤然被皇上指派到江南处理水患，太子府里梁懿茹一人独大。
她唤我到她的院子里，倚在贵妃榻上，神情中带着三分不屑，却又有掩饰不住的厌恶和嫉恨。
她的眼神上下扫视我，我像个物品一样被她挑挑拣拣。她面色不善，话语中带着阴阳：“几月不见，我以为你同你家人一样远走边关了，没想到竟然还能爬到宋胤然床上，真是我低估了你。”
梁懿茹正是如此的性格。她面子上呵呵闪闪，但私下去锱铢必较，言语犀利刻薄。
我跪下道：“贱妾不敢。”
梁懿茹走上半步，高高在上地抬起我的下巴，对我说：“你既然记得你这‘妾’字前有个‘贱’字，便把你自己身份摆端正了。宋胤然能宠你一时又如何，待到享受过梁家给予的好处，你自然全无用武之地。你现在以色侍君，不过是下三滥的小伎俩罢了。”
我一直低着头，只字未言。
“你既然喜欢跪，那你就一直跪下去好了。”
“对了，出去跪，不要在这里碍着我的眼。”
那一日风雨满楼，我在梁懿茹门外跪了一天一夜。
那些婢女们从我身边经过，却不敢稍有停留。梁懿茹在院内莳花弄草，逗弄鹦鹉，嬉笑声连连。
我心里想：我不会让你一直得意下去的。
当夜，我回到院子里，几乎站不稳。如意心疼地给我抹着药膏，我的膝盖一片乌青，麻木得没有知觉。
这时，还是从前那只信鸽飞来。我轻轻解开信鸽腿上的绑着的小绳，是沈园园给我写的纸条。
“月末午时，伽蓝相见。”
我在灯上焚掉小纸条，月末即明日，便让如意给我备了便衣，第二日午时，悄悄从后门离开。
沈园园虽然只说了伽蓝，但是我们相约的伽蓝只有一处地方，并不在伽蓝寺内，而是伽蓝寺山脚底三里外的一个废旧小亭。我在那里静静等待沈园园，心想她大抵是接近了宋依然，有所收获。但没曾想到，出现在我面前的根本不是沈园园，竟是宋依然本人。
他依然挂着假模假样的虚伪笑容，走到我面前，上下大量了我一下：“难怪太子喜欢你，你这身段，比那沈园园可是好上不止三分。”
我面色铁青，朝着周围看一眼，却发现前后左右已经全部被宋依然的人包围了。
“我长姐呢？她人呢？”
宋依然幽幽地道：“你是说那个被我发现往外通风报信，去我房内搜寻东西的沈园园马？”他顿了顿，“自然是被我卖进风尘之地了。她好歹也是沈家大院的千金，琴棋书画样样不差，在我院里调教得也算入门，解风情，玩风月也算一手，我把她送到那种地方，也算是让她得其所了。”
我心里一颤，心疼欲裂。
“你可不要心疼你姐姐了，你只会比她更惨。她的客人好歹是京都里的达官贵人，但是你……”宋依然恶毒得笑着，“你的客人——却是那辣手摧花的马贼……也不知道你，在他们手里，会怎么样呢……”
我感觉到有人捂住了我的眼睛和鼻子，一股药味从鼻腔撞入，我眼前一黑……
我在一个破落茅草屋中醒来，手脚被绑着，屋内黑漆漆，门窗紧关，从门缝处漏出光，提醒我外面还是白日。
昨日梁懿茹罚跪的膝还疼痛着，眼下一阵一阵刺痛袭来，我几乎要晕厥。
外面的人在说话。
“二当家待会儿就把这女人带走，我们现在要好好看着她，可不能有差错呢。”
“嘿嘿，这女人真水嫩，这是我见到过最美的女人了，大当家真有福气。”
“白天里那个送她过来的男人，我看身份不简单；能拱手送一个这么美丽的女人，也不知道是有求于咱大当家啥呢！”
“上面的人办事，咱不用管，咱管好咱自己的事就成了……”
结合白日宋依然的话，他把我送进了马贼窝。
外面的说话声告一段落，但没多久，忽而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男人说道：“打开门来。”
门被打开，骤然的光线让我的眼睛一下子不适应，我扭过头躲开。一个马贼粗暴地押着我上前，衣衫被他狠狠扯着，胸前的红线小木坠项链抖落出来。那人把我的脸朝着面前这个络腮胡子的大汉扭送过去，我的眼睛被迫看着他。
这络腮胡子的二当家看我一眼，点了点头，大概是很满意，但看到我胸前的红线坠，目光忽然一变，再朝着我脸看了两眼，大惊失色——
“沈将军是你的什么人？”
谁还会称我父亲为沈将军？都称他为沈叛贼。我惨淡一笑，“我的亲父，罪将沈严。”
二当家迅速让人给我松绑，看了看我，神色十分挣扎——
“沈严将军昔日麾下，总兵徐千山，见过沈小姐。”
络腮大汉徐千山把我带到了大当家面前，那是他的哥哥，徐千川。
二人面对我一时语塞，徐千川叹息一声，同我讲了他兄弟二人落草为寇的故事。
和我父亲被判谋反有关。自打我父亲下狱，他身边许多根本不相信的手下出走退伍，徐千川和徐千山离开军旅后，和一些老兵油子一起成了匪，倒也不是真的马贼。他们在山上挖了地，建了屋，在进京必经之路上建了酒肆，靠往来贩卖情报维生。
“宋依然想要换到情报？”我迫切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徐千川放下杯子，神情复杂。
“他想知道，宋胤然和边境有无书信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