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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故作姿态了几日，并没有在宋胤然答应后就马上进他书房。反而日日在他办公时间在他屋外等待，有时故作可怜姿态，蜷成一团在门口候着他，待到听到他房内有脚步走动声时再让如意把凳子给我迅速搬走藏好，伪装成一直可怜兮兮等着他的样子。
从小人虽称我跋扈，但这一张脸却是从没受过欺负的样子。我知自己眉目流转之间有无限的风情，委屈巴巴含水雾看着宋胤然，他必然无能无力。少年心气重的时候，我不肯服输，但现在发现，宋胤然这家伙吃软不吃硬。
宋胤然确实看到我时，眼里闪过心疼。我心里暗想，可亏宋胤然并没有过其他女人，否则哪里会中我这点故意卖惨的小伎俩？
宋胤然挽着我的手，正对着我的眼睛，无可奈何：“青青，以后到房内等我就好。”
我咬着唇，眼里一层水汽似有似无，仿佛带着无尽委屈，可怜兮兮地说：“我现在只是个贱妾，我不想进去打扰你。”
他摸了摸我的头，把我揽入怀中，又轻轻叹了口气。
年纪轻轻地，他为什么总叹气？我这个家破人亡的罪臣之女都不曾这样，他春风得意，叹气什么？
宋胤然说：“你从来不是打扰。”
第二日，宋胤然主动唤我进书房。
我走进去时，他正在窗前。时值冬雪漫天，窗外银装素裹，他一袭青色绸袍，白色雪狐貂与鹤发黑白分明，颀长身姿挺拔如松，气质如玉。我一时竟看得恍惚。
过去曾称京都四佳人：沈府二女，青、园姊妹，皇宫九公主，梁家幺女。四人依民间人气依次列佳人榜。
京都有四美，不曾有四俊榜。但在我心中，宋胤然却一直是天下第一好看的男子。眉目柔而不阴，俊而不锋，与外头风头十足的俊俏登科状元郎林白树相比，宋胤然也要胜过他几分。
昔日我频繁出入太子府，也许未必没有贪图他几分美色。可惜这美色误了我，误了沈府。也许昔日正是借着俩家亲近，他对沈府无比熟悉，最后冲进去搜出罪证才如此迅速。
呵。我心里冷笑，强抑一丝难言的痛。
宋胤然见我进来，拉我到书桌前。我盘腿坐在他身上，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檀木香。
我别过头，唇堪堪擦着他的脸侧，他神色柔和，垂眸，握着我的手，用毛笔一字一字地在上好的云卷纸上写着书法。
“聘聘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他的字清秀隽逸，逸兴遄飞，随意中有有着锋芒。
他将我环抱在胸前，低声道：“青青，十里春风与长街万象，皆不如你。”
我微笑着低头，分不清他此刻是真情还是假意。春风十里不如我，但是荣华富贵和锦绣前程远胜我，远胜初遇时我和他在万家灯火前相视。
我沈青青曾是豪门贵胄，即使他是未来太子，若是没得我欢喜，怎么会入我眼呢，怎么会被沈府如此亲切地当他为未来家人呢？
七岁那年我在长街华灯下，带着狐狸面具躲在人群中，想要吓父亲一跳却丢了他们身影，一回头，撞见手里提着刚刚猜灯谜得到的莲花星灯的宋胤然眼中。
那一双星眸眼底映着长街花灯的星星点点，仿佛流动的银河。
他从府中跑出来，装成普通少爷在街上猜花灯，那一日我们的相遇偶然，却仿佛冥冥之中的必然。然后他被小厮带走，临走前塞给了我那盏莲花星灯，我急匆匆将那个绣着小楷“沈”的香囊给他。
后来再相遇，他来沈府，我又遇见他。他眉眼弯弯，腰间挂着那个香囊，朝着我笑的时候耳根又有些红，小声地道：“沈姑娘，我来找你啦。”
那时少年心气，眼中都是纯真。谁想后来岁月无情，命运的刀柄从不留情。
我吻上宋胤然唇角，带着真诚地说：“这张纸，可以留给我吗？子正为我写的，我要珍藏起来。”
这是宋胤然的亲笔，日后收集得多了，我可以模仿他的字迹传信套话。宋胤然唇角微扬，我错过他的目光，敛起眼底的心思。
一连几日，我都在宋胤然房内。
昔日在将军府，我也是四书五经通读，才华虽不算横溢，但也被夸过几句灵气。我每每佯装无意地在他身侧读书写字，但其实在暗中观察他的物品使用习惯。他常用的书放在右侧笔架旁，事情解决的公文存档放在左边书柜最底层。
一夜缠绵后，宋胤然沉沉睡去。香炉中被我加了一些助眠香，味道微不可闻，一时半会儿他醒不来。
我在最底层的书柜里找，没有找到关于我父亲谋反案的任何提及的信件和卷宗，却在书柜底层砚台下找到了一张被压着的碎纸，上面是一个“沈”字。纸张摸起来光滑无比，米黄色，是湖州进贡的湖州纸，工艺复杂，一年产一次，上次进贡，是三月前，而沈府也大约是那段时间被抄家的。
我跌坐在地，不知为何，眼眶却湿了。理智告诉我永远不要爱那个深深伤害过你的亲人的人，可是，怎么能轻易放弃昔日的感情呢？
5
我在太子府的日子过得不差。宋胤然宠爱我，家仆也懂得见风使舵。
但很快，我的好日子就要结束了。
宋胤然要纳妃了，是我昔日的对头。
那人也是京城佳人之一，梁懿茹。
过往，旁人总说我美亦美，但个性突出，喜喧闹，不如梁懿茹文静娇美贤惠，京城世家，最想迎娶的恐怕就是她了吧。
梁懿茹喜欢宋胤然。少年时她在街上被宋胤然的马匹冲撞了，宋胤然挡在她身前，之后她就对宋胤然情根深种。
她一心想要嫁给宋胤然，不惜让她的那群姐妹污名我不知礼数，没甚规矩，也总是出现在我和宋胤然少年时二人的身边，叽叽咋咋阻断我们交流。
命运弄人，我后来没能成为宋胤然明媒正娶的妃，她大概喜出望外吧。可惜宋胤然什么赏赐都不要，只向皇上讨了个我。
她大概是想嫁宋胤然想疯了，她吏部尚书的嫡长女，母亲是圣上敕封的郡主，哥哥迎娶了皇宫里的公主，她嫁给宋胤然，却只有个侧妃位。
但无论她是侧妃还是谁，只要她进了太子府，我的日子必然不好过，接近宋胤然文书卷轴的难度必然直线上升。
我调查还没结束，我必须要在她过门前得到信息。
沉思几日，我亲手做了宋胤然偏好的红豆糕。我别的不会，唯独从小擅做红豆糕，宋胤然吃过不少，非常喜欢，说比宫里的御厨做的还要好。变故后，我再没入过厨房。但今夜我要打感情怀旧牌。
宋胤然办公结束后回来，我正坐在院子中。他从背后抱住我，我的眼泪适时滴在他的手背。曾经也确实没想到，我的演技这么好。
我问宋胤然：“梁懿茹嫁过来后，你还会和我好吗？”
宋胤然哑然失笑，“我和她又没什么感情，她不比青青。”
我咬着唇，眼眶发红：“我不信！你娶了她，就不会再来找我了，我一个罪臣之女，处处比不上她。”
宋胤然心疼地抚着我的发：“无论青青是什么身份，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我灌了宋胤然一些酒，恼怒地向她发泄着我的不满。到最后宋胤然竟然笑了起来，“青青，你吃醋时真可爱。”
“我没有吃醋！”
宋胤然幽幽到：“青青就是有……但是我很开心。”他顿了顿，“因为我感觉被青青在乎了。”
我的心里忽然漏了半拍，扭头不想看他。
“你不准去找她！你不准让她进书房！你不准召她侍寝！”我蛮横无理地提出请求，原以为宋胤然会讨价还价，却没想到他竟然一口答应。
他认真地看着我：“青青，除了你，我别无他求。此生，我只爱你一人。”
我别过眼睛不敢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