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贲先是狠狠吸了口气，随即又呼了出来，猛然伸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之后的赵贲好像气势颓败了许多。
“第五闲书的事情，是赵家的不对，这件事情，本王承认，本王知道，但是本王也无能为力，那时，本王的父王都还未娶亲。”赵贲唏嘘着叹了口气，这一刻，他仿佛不再是烈王军的最高统帅，不再是景国最具有实权的王爷，而是一个真正的迟暮老人。“但是一家人的仇，再大，也是一家人的仇，何必牵扯两国战事？这一战，无论是你北唐，还是景国，都不好过，南梁的贼子何其多？到最后，鹿死谁手呢？”赵贲语重心长的说道，一改往日的大大咧咧和骄横跋扈。
第五忽律好像有些烦躁，一摆手说道“这些话你晚说了六十年，当年的事情现在就不要谈了，这次我只有一件事情要与你说。”
赵贲敛起神色，静听下文。
第五忽律回头看了浮屠一眼，后者像是一尊泥塑，一动不动。“我北唐儿郎两日后就会南下扣关，你景国，得守住。”
赵贲猛然到“后天？大年初一？我们守住？摄政王你怕不是糊涂了，你不应该让我们守不住吗？”
第五忽律叹了一口气“这场仗，我们北唐必须打，但是北唐必须输，如果我北唐赢了，继续南下的话，哪怕是最终打下了整个景国，于我第五家族毫无益处，无非就是狡兔死，当务之急，我第五家族需要扫清北唐障碍，才能安稳立足，而这些障碍，我希望他们死在观城，越多越好！”
第五忽律忽然笑了，看着就像是个坐在赌桌上的兴奋赌徒，眼神中充满了异样的光辉，这一番话说完，却是吧赵贲说愣住了。
想他赵贲沙场驰骋多年，就算和西边的胡人也打了将近二十年的仗了，还是第一次听说敌军主将求自己多杀些敌军的。
这算是什么？内斗？窝里横？
“你···”赵贲一愣，旋即回过味儿来，身体微微前倾，也笑道“不行，守不住，我观城人太少，战力太弱，城墙太薄，守不住你们北唐大军，搞不好你们还没来，我们就弃城而逃了。”
这回轮到第五忽律愣住了“你！你不想要战功？你不想保家卫国？你堂堂景国烈王，难道就因为打不过北唐儿郎就要逃跑，要脸面不要？！”
赵贲这个老无赖摊了摊手“不要啊！整个关内道现在也没多少百姓，到时候我随便留几百老弱残兵在观城，大军退守一州之地，实在不行两州之地，送给你们一场大胜仗，如何？”赵贲心里已经想明白了，对于整个北唐来说，第五忽律的这个谋划至少要半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不断的一点点调动军队的分配，将自己想要杀死在战场上的人慢慢移动到比较容易立功也比较容易死的险要位置，如果自己真的送给第五忽律一场胜仗，那么第五忽律不仅不能杀了这些人，甚至还得捏着鼻子给他们大把大把的军功。
第五忽律刚想要继续争吵，身后的泥菩萨一般的浮屠突然张口说道“王爷，话，不能这么说，如果景国守不住国门，对于北唐而言是损失，对于景国，对于你们景国军心民心，甚至南疆而言，更是损失，不如各退一步如何？”
赵贲的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瞥过一眼说道“你是何人？两国主将商谈军务，岂有你说话的地方？”
浮屠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声音悠悠然从面具之后传过来说道“鄙人乃是江湖上的孤魂野鬼，受摄政王赏识，如今忝为北唐的军师。”
“哼，那你说的各退一步，是什么个意思？怎么退？”赵贲此话一出，连第五忽律都转过头去，很明显，这个浮屠想出来的各退一步的办法可能出门的时候都没跟自己的主子说过。
浮屠的眼神隐匿在面具之中，在这个昏暗的房间中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依在下所见，景国所图不过是安稳，北唐所图不过是粮食财帛，衣食果腹，北唐必须输，景国必须赢，不只是因为这场仗难打，对于双方而言更是打不得。”浮屠的声音，依旧沙哑，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
“打不得？为何打不得？”赵贲冷笑一声。
“景国南边的局势依旧不稳，平安楼之患愈演愈烈，且朝廷中对烈王殿下的掣肘不可谓不大，景国如此强盛，但是守边的将士竟然只有这些，我不信你烈王殿下心里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浮屠淡淡的说道。“所以景国不能打，说白了，是你烈王不能打，你若和北唐真的拼了个鱼死网破，平安楼之乱无人可解，各地藩王怕是做梦都能笑醒，如今的景国朝廷中，真正向着景王，或者···景帝的，又有几人？”
景帝！这是天下间很多人对于景王的一个别样称呼，因为景国之庞大足以称之为帝国，而景王之雄才也不是只限于一个王的称呼，之所以始终不叫景帝，是因为当年景王曾说，天下不平，则永世为王。
平天下？
赵贲的嘴唇抿了抿，始终没有说话。
“好，退，如何退？先生教我！”第五忽律更直接的说道“好说，我北唐儿郎一鼓作气之后，吱呀泄泄气就好了。”
第五忽律皱眉道“泄气？你是要我北唐先内斗一下？”
“不，下毒即可。”浮屠的声音依旧冷淡。
此言一出，连冷眼旁观的顾宵然和寇季都为之一振。几万人的军伍，下毒？怎么下？自己人给自己人下毒？
“不行！我北唐的儿郎可以死在刀剑下，哪怕是自己人的刀剑！但是绝对不可以死在这种卑鄙手段之下。”第五忽律第一个站起来吼道。赵贲也是脸色阴晴不定，沙场老将，用的来兵法，但是依旧难以接受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摄政王，不下至死之毒，只用脱力之毒如何，在下有毒，名为销魂，无色无味，却能让人气力减半，武人真气尽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