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吸气，傅珩站定在原地，闭目，像是在忍耐什么，脸上的肌肉在抽搐，好一会儿才转头冲傅珩叫了起来：“这一切，全得怪你妈自己。”
说这话时，他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傅渊则冷冷接上话道：“是男人就别把责任推到女人身上。”
傅珩的喉节在上下滚动，咬牙道：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她做了什么。
“我对她说了，再忍耐几个月，只要她把孩子生下来，我就和她领证。我傅珩，说话一定算话，可指天为誓。
“是她自己疑神疑鬼，总在那里怕我抛弃她，故意穿得花枝招展出现在傅耀祖面前，还献宝似地告诉他，她怀孕了。
“她以为挟天子能令诸侯。结果呢，她让自己变成了猎物。
“你给听好了，当年的事，我只说一遍，以后别他妈再来问我。
“朱瑛流产，是傅耀祖的身边人干的。为的是什么，你懂的，为的就是讨好傅耀祖。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朱瑛长得和傅耀祖已死的初恋几乎一模一样。
“我让人查过，朱瑛就是傅耀祖初恋的亲生女儿。当年他的初恋怀着他的孩子跳河没死成，孩子没了。那姑娘远走他乡和一个爱好音乐的男人相爱结婚，婚后怀孕难产，死了。朱瑛就是他初恋用命换来的孩子。
“后来，朱瑛的亲生父亲也死了，这孩子被送给了别人。所以她们的相貌惊人的神似。
“为了得到朱瑛，傅耀祖对我下套，他让我犯了事，如果不把人让出来，我就得坐牢……
“拿他的原话是这么说的：朱瑛配不上我，我，傅珩，就该娶一个大家闺秀，否则，他就会坐事不管。
“我妈和他离异，且死得早，他从小就不把我当回事。如果我不乖乖听话，你觉得我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吗？
“他把朱瑛关起来，我不知道，当时我只收到了朱瑛的分手短消息。那天晚上，我和郝美睡了。郝美是傅耀祖派来的，你懂了吗？我被算计了。
“之后，他让我娶郝美，我没娶。郝美家只开了一个小公司，根本帮不上我。所以，我选择了奶奶给我配的妻子。
“当我知道傅耀祖把朱瑛娶了之后，我才彻底明白，我被我的亲生父亲玩得团团转。但是，我能拿他怎么办？能怎么办？”
他磨着牙怒吼，字字句句透着无奈：“我斗不过他。我还得事事顺从。你他妈以为我愿意吗？全是他逼的。”
斯文不在。
儒雅不在。
温润不在。
一旦撕破那层纸，他咆哮出来的是见不得光的丑陋。
“我结婚没几年，你大嫂在生二胎时没了，你的好父亲，都不等我脱了孝，就另外给我牵红线，就怕我再肖想你妈。
“我为什么要娶钱芝，是我不想娶傅耀祖给我指定的填房。他们想给我娶一个黄花大闺女，而且还得是大家闺秀，我偏不要。我就娶个二婚的普通女人，至于原因，很简单，这种女人好控制……”
这番话，带着深深的情绪。
由此可见，他表面装得温雅，其实内心早被父亲伤得千疮百孔，只不过平日里他极善于隐藏。
钱芝呆了好一会儿，直到这一刻，才真切地意识到，之前，她以为丈夫是爱自己的，其实呢，她只是他拿来赌气的工具，而不是她有多特别。
眼泪吧嗒吧嗒直落下。
这世间，真可笑，什么情啊，爱的，都是空的，假到不行。
枉她一心一意待他，原来她在他心里是这样一个存在。
傅珩没有多看她一眼，而是继续说道：“傅渊，这么些年，我善待你，是因为我知道我欠了你妈，我不见你妈，是因为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谈情说爱，那仅仅只是年轻时候的事，年纪大了，只会权衡利弊。我和她那一段，从她和我爸领证开始，就是会被人闲话一辈子的笑柄。
“她恨我，我知道。我也恨我自己，怎么摊上那样一个父亲。
“现在他脑瘫了，她也自由了。以后没有谁再能控制她了。请你告诉她一句：这辈子，我欠她的，下辈子我做牛做马会还她的……”
他眼睛红红的，痛苦扭曲着他的五官，说到最后，他平静了一下心情，儒雅依旧，掉头离去。
傅渊沉默，他能共情大哥，也许爱情已经不在，但是被父夺妻的痛苦，只是被深藏，而不是不存在了。
朱瑛是受害者，傅珩也是受害者。
而罪魁祸首已躺在床上。
“呜呜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钱芝终于控制不住，凄凄厉厉哭了出来。
声音拉得长长的。
那种发自内心的痛苦，令谢欢为之心酸。
人到中年，发现自己的生活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这种打击，真的是挺致命的。
谢欢太了解这个母亲了，要强，好胜，希望融进豪门，成为被所有人认可的贵太太，被众星捧月。
可她出身普通，又是二婚，嫁给傅珩，一直不能融入那个圈子，与她是一种莫大的痛苦。
太在乎别人的看法，就会让自己活得很憋屈。
谢欢来到钱芝身边。
二十五年的母女情分，虽然，她给的母爱少之又少，虽然她让她和孩子们分开了五年，但是在她的记忆里，母亲还有是温柔的时候的，现在看着她如此痛苦，她挺难受。
“妈，虽然您现在不认我这个女儿了，我终归是得您照顾过多年，北临也得您得养过五年，我还是得叫您一声的。
“傅珩既然要离婚，那就离吧，一个女人离开了男人，又不是不能活了。您手上还有那么多资产。已经胜过很多普通女人。这个世界，除了死亡，其他都不是大事。女人最厉害的不是嫁了一个好老公，而是成为一个优秀的自己……”
谢欢劝着，可能这些劝词，对于陷于绝望的人来说，可能是没什么意义的。
钱芝突然抹了一把眼泪，雾朦朦地看向谢欢：“欢欢，你真的还认我这个妈吗？”
几分钟之前，钱芝还在冲谢欢吼，这会儿，她居然讨好她？
无他，她就是突然觉得这个女儿，还是可以利用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