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有人一声大呵,我们赶紧回头。只见一个老者拄着一根拐杖,正用一双有神的眼睛,盯着我们。
嘿,这不是那个小柴的父亲,老柴经理吗?
你看这事儿闹的,要不是小柴的父亲老柴经理,我们带来的那一袋子冰片,真可能被当作玻璃碴子扔了呢!这次我们能够顺风顺水地把冰片卖出去,最应该感谢的就是这位老柴经理。可对于这样一位大恩人,我们却连一声招呼都没有打,就要离开了,这显得我们多么不懂事啊!
就在二愣子和闯闯还在发愣时,我赶忙上前拉住了老柴经理的手,连声地说对不起,向他表示歉意。“你看这,我们光顾着高兴,竟然还没来得及向您老人家道别呢!”
老柴经理哼了一声,说:“是没有来得及吗?要不是我赶过来,你们就买票走了,还能向我告别吗?你们就没有想着要和我告别。”
我双手抱拳,向老柴三作揖,又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再次向老爷子表示歉意。
不想老爷子笑了,说:“你们也不要紧张,我可不是一个挑理儿的人。我知道你们急着回去办大事儿。要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我也不会追你们到这里来。咱们还是找个地方坐下来说吧。”
见老柴经理这样真诚,我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就跟着他往回走。幸好我们也还买上票。
我们从火车站折头,没有走多远,便来到了一个叫燕凤楼的大酒家。在二楼的一个雅间里,老柴经理早就订下了一桌,说是要为我们设宴践行,这就让我们更加有些难堪。老人家帮了我们那么大的忙,我们也没有什么表示,反而要让他老人家为我们设宴送行,这很是让我们不好意思。
二愣子和闯闯,坐在那里一个劲儿地动弹,就好像屁股下面有个尖尖的针头似的。
老柴经理把我拉到他身边,对二愣子他们说:“酒菜我都给你们点好了,你俩就尽情地吃喝着。我之所以要把你们拦下来,一是真心的是为你们送行,二来呢,还真有事儿要跟这位小朋友说。咱们都是老乡,也就都不要客气了。你们先吃喝着,我和这位小朋友单独地说点事儿。”
说完,老柴经理便拉我到了另外的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和刚才的那一间相比,虽然大小差不多,但格局却显得十分简捷大方,只有几条长形的沙发,几个红木的茶几,茶几上放着一盆鲜艳的鲜花。
老柴经理让我坐在他的对面,往两个小茶杯里倒上了清香的茶水,往我的面前推了一杯。
我赶忙站了起来,有些拘束地说:“柴爷爷,您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们真不知道如何感谢你呢!说实在的,如何感谢你和小柴经理,我们三个也商量了好几回。可商量来,商量去,也没有想出一个好办法。给你的礼物轻了吧,拿不出手。要是重了呢,我们一时也没有那个实力。虽然小柴经理已经给我们结算清了,但那钱都在支票上,我们一时还……”
“哎,看你想到哪儿去了,别说咱们还是乡亲呢,就是路人,帮助一下也是应该呢。施恩不求报,助人于无缘,这是我做人的一个准则。别说你们现在还很困难,就是将来发达了,我也不会让你们报答我什么的。”
“那您有什么话儿要对我说呢?”
“有件事儿,对着他们两个,我还真不好说。可要是不说吧,还真憋得难受。”老柴经理轻轻地抿了一口茶,说,“其实吧,我做了一辈子药材生意,可说实话啊,我真的还没有见过天然的冰片。要是在平时遇到这种情况,我肯定连想也不会想,直接就宣判你们带的那东西,就是一堆玻璃碴子了。”
听老柴经理这样说,我顿时惊诧不已。这么一位药材老专家,怎么也没有见过天然的冰片呢?那他凭什么就敢说我们带来的就是天然的冰片呢?
“你也用不着惊讶,我一说你就会明白的。就在你们来的前几天,我正在家里闲坐,突然就听到了门铃声。打开门一看,是一位白发闪闪的老太太。这个老妇人我虽然是第一次见,但我却一下子就叫了她一声太奶奶,就好像很早之前就认识她似的。太奶奶也不客气,说,‘呵,你认识我就好,那我有话儿就直说了。过不了几天,我们小银村会来几个后生,要找你来出售一味稀缺的药材。他们带来的是真正的天然冰片,你不要有任何的怀疑,就叫你儿子拿到权威的部门去鉴定好了。’我当时对她说,‘要是真有这样的稀缺药材,那你就放心吧。我好歹也在这一行做了五、六十年了,怎么着也不能让这样稀缺的药材,找不到收购的地方。’太奶奶说,‘有你这话,那我就放心了。我还想让你办一件事儿。’太奶奶告诉我说,你们要用卖冰片的钱兴修水利,并且详细地介绍了你们要做的事情。你太奶奶让我一定要转告你,说这样一件大工程,备多少料,备什么料,如何才能减少工伤事故,什么时候开工,什么时候要回避烟火,等等等等,好多细节,她都给你谋划好了。让你回去后到她家里的柜子里找。我问她还有什么交待,她说没有了。我正要转身为她倒茶时,嘿,她突然从我的家里消失了。我赶紧跑到门外去找,可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起初我以为是我的意识出现了幻觉,迷蒙了些日子,也就不再去想了。不想,就要我快忘记时,你们就背着一袋子冰片来找我了。当我从你们的袋子里抓出一把冰片时,只是闻到了一股奇特的香味儿,但我却真不敢断定这就是冰片。可有太奶奶的嘱咐在先,我根本就没有半点犹豫,立即断定说这就是天然的冰片,让我的儿子马上拿到京城去做鉴定。当时我表面上很自信,但心里还是犯滴咕。直到我儿子从京城做鉴定回来,由权威部门做出结论后,我的心才坦然起来。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我才更加坚信,这冥冥之中还确实有一种神秘力量存在。”
听到这里,我心里不仅没有感到惊奇,反而有一种愉悦和痛快。自从那一年我从秋千上摔了下来,这种如梦如幻的景象就经常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早就见怪不怪了。但我却没有想到,太奶奶为了村里的福利事业,竟然还跑到省城里来了。
“小朋友,这你该理解我为什么一定要把你拦回来了吧。你太奶奶交待的事情,我必须完成啊!要是你真走了,我还得去小银村跑一趟呢。”
我站了起来,深深地向老柴爷爷深深地鞠了一躬,说:“真是太感谢您了。”
“嗨,我不是都给你说了吗,你怎么还感谢我呢?哎,对了,太奶奶还让我告诉你,如果你们以后再遇到了什么困难,就在大山里找出路。你太奶奶说,就在小银村黑龙潭附近,还有不少的稀珍异宝,等着你们去寻找,去发现呢。你要感谢,就感谢你太奶奶去。”
“太奶奶我们当然要感谢,但如果要不是你鼎力相助,事情怎么能办得这么顺利呢?你和太奶奶,都是我们小银村老百姓的贵人。”
“太奶奶是,我可不敢当。我只不过是做了太奶奶交待办的事儿。”老柴经理见我还要说什么,立即便打断了我。“咱不再说这个了。总之,该说的话我都给你说了。你现在可以和他们俩一起去喝酒了。我这些话之所以不当着那两位说,是因为太奶奶早有交待,说他们两个还没有得到那个层次,这话只有跟你说,也只有你能听得懂。”
话说到这里,也就说透了,是应该回到饭桌上去了。我心里暗想,等一会儿我一定要高高的举杯,为老柴爷爷敬酒。
我回到老柴经理给订的雅间门口,请老柴爷爷先进,可令我吃惊的是老柴爷爷早就没有影儿了。而房间里的二愣子和闯闯,则大声地招呼我:“你这一泡尿也尿的时间太长了吧?快来,这酒菜都凉了。”
我很不高兴地说:“你们也太不懂事了吧!这是老柴经理给咱送行的,你们也得先敬老人家一杯酒吧。”
二愣子和闯闯听了我的话,都瞪着一又傻眼。二愣子问:“你说什么?什么老柴经理?咱们刚才不是给那柴经理告别了嘛,咋又出来个老柴经理?这老柴经理又是谁呀?你迷糊个啥呀?”
“哎,咱们刚才买票时,老柴经理不是拦住咱们,把咱领到这里来了吗?这酒菜还是他给咱点的呢!”
“他又犯癔症了。”二愣子和闯闯对视了一下,便不再理我,端起酒杯喝了起来。
见他们这样,我是真糊涂了。要说二愣子他们是逗我玩的吧,可刚才我确确实实是和老柴经理在一起。可要说他们说的是俏皮话吧,那老柴经理呢?他怎么就突然消失了呢?
我赶紧跑回到刚才我和老柴经理喝茶的那间屋里,却惊讶地发现那间屋子就是一个吃饭的雅间,里边已经坐满了人,也根本没有看见什么红木沙发和茶几。
再回到二愣子他们身边,他们也不再和我说什么了,只顾埋着头吃他们的,喝他们的。
我实在憋不住了,特别想把这些天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楚。于是,我就问二愣子和闯闯。“咱们这次来省城,是不是来卖药材的?”
“对啊,没有错呀,我们是来卖药材的!”
“是省药材公司的柴经理接待的我们对吧?”
“嗯,没毛病。是他接待的我们。”
“起初柴经理不认咱们的药材,后来咱们又找到了他的父亲,是他的父亲老柴,帮咱们把药材卖掉的,对吧?”
“柴经理的父亲?哎,这就对不上茬了。我们怎么没有见过他的父亲。”
哼,这人怎么翻脸就不认账了呢?先跳过去,我接着说:
“柴经理给了咱一张支票,把账都结清了。这总对吧?”
“结清了账,收到了一张支票,这都是真的,我们也不给你抬杠。”
“可明明是老柴经理帮咱卖了冰片,你们怎么又都不承认了呢?”
不想二愣子和闯闯听了,一脸的惊愕。“啥?你说啥,我们来这儿卖的是什么,是冰片?”
“不是吗?是我从黑龙潭千年老蛇那里讨来的稀有珍贵药材冰片。你们难道忘记了,是你们把我从黑龙潭草地上救回来的。”
“是我们把你从黑龙潭草地上抬回来的,这不假。可那也不是你去讨什么千年老蛇的冰片,而是你为了刨药材,从悬崖上摔下来了。”
“闯闯,我让我给他说。”二愣子打断了闯闯的话,说,“桂桂,你听着啊,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当咱们正在为没有兴修水利的资金犯愁时,是你提议说,咱们这山野里到处都生长着药材,像柴胡、远志、半夏、金针、艾草什么的,多了去了。咱们为了筹集兴修水利的经费,发动起全村的群众,开展了上山挖药材的运动。咱这次到省城来,就是出售咱们药材的。省药材公司的柴经理,确实给了咱们很大的帮助,但我们卖的就是些普通的药材,而不是你说的什么冰片。至于那个老柴经理,就更不存在了,他要是活着,应该足足有一百二十多岁了。可惜他在一百零六岁的时候,就不在了。你还说什么他要给咱们设宴送行呢,真是好笑。”
我听了一时无语,再一细想,也确实想起了一些生活片断,像开会讨论如何筹集兴修水利的经费,召开社员大会,号召上山挖药材。但这些生活片断,和我坐在黑龙潭边,经受日晒雨打蚊虫叮咬相比,又远不如后者深刻。
我的经历和二愣子说的,究竟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幻,我还真得分辨不清楚了。但我们来省城卖药材,而且还确确实实地把药材卖出去了,这却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为了验证我的判断,我从内衣口袋里,再一次把柴经理给的支票拿了出来,看着上边那清清楚楚的金额数字,心里边涌起了一种热流。不管以往的经历如何的虚幻,但我手里的支票却是真的,而且是一笔数字不小的金额。有了这充足的资金保障,我们小银村的兴修水利事业,就有了强大的经济支撑。
可让我想不通的是,如果真像二愣子说的,我们这一次到省城出售的只是普通的药材,那得要多大的一批药材呀!按我知道的行情,像柴胡、远志、半夏等这样的药材,卖不了多少钱的。要达到支票上这样的金额,起码得要五六大卡车。可我们三个人来省城,就算是一个人背两麻袋,又能拿多少呢?怎么就能卖这么多的钱呢?
令我更加迷惘的是,这么多天来,我经历的痛苦和磨难,怎么突然就变幻成了另一个版本呢?难道我所有的付出,就这样变成一个幻觉了吗?
我做出了那么大的贡献,却被无声无息地磨灭了,心里不免隐隐地难过。我正这样想时,突然就看见了蓝灵灵。她用指头指着自己的脸,做一个羞羞的怪样儿,笑话我说:“看你小心眼了吧。你应该高兴才是,为了人类的幸福,必须要有人做出牺牲。而你所做的这一切,才算什么呀?不信,你回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