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把我吸进口里的大蛇,正是我梦中看到的那条,也就是蓝灵灵所说的帮助几个人升天成仙的那一条。
它的口腔那么的大,那么的深,而且我顺着它的嗓子眼儿往里边看,是一个圆圆的红洞,根本就看不到底。在蛇口腔里的那刹那间,我想我肯定是死定了。要是顺着蛇的嗓子眼儿滑溜下去,我也就变成这条蛇的一顿早餐了。而我这样一个小小的身体,也就是让它打了一下牙祭,要想让它吃饱,那是不可能的。想到自己就成了蛇嘴里的一口食,我心里很是不甘。我这么虔诚地在这里静候了这么长的时间,什么事儿也没有做,就这样完了?
就在这样想时,奇迹出现了。我只是在蛇嘴里飘着,并没有滑溜进蛇的肚子里去。
而就在这时,我很清楚看清了蛇肚子里的情景。它的肚子,很像是一个大红炉。不知是胃,还是心脏,不停地起伏着,像是火焰在跳动。
就这样飘了一会儿,那蛇舒了一口气,又把我从它的口中吐了出来,我又平平稳稳地坐在了那条头的前边。
我与那蛇的大脑袋,只有不到一米多远,它的眼睛,它的鼻子,都看的清清楚楚。它那两根长长的,红红的信子,就在我的脸前飘来飘去。
第一次见它时,虽然也近距离地接近过它,但有蓝灵灵拉着我的手,倒还能挺得过去。在森林里举行的大白银鱼先生的葬礼上,它救过我并且我还抚摸了它的头。但当我真正这么近地看着它时,依然还是胆战心惊,被它吓得毛骨悚然,头发都倒立起来了。
我面对着的并不是这条大蛇的全部,只是它的一个脑袋。这一个如同篓子那么大的蛇头,离我只有不到一胳膊远的地方。它睁着两只大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由于它那一双如炬的眼睛,周围的一切景象都清晰起来。我看到它脑袋后边的石头上,有一层像是冰凌一样的白色晶体。还看到不远处的峭壁上,生长着茂盛的野草,在夜风中轻轻地摇曳。
当我感觉到它一时还不会对我有什么伤害时,我的心渐渐的平静下来。这时我才知道,我依然像刚才在那大石板上一样,还在盘着腿坐着。于是,我便往起挺了挺身子,尽可能地使自己的腰杆更直,坐的更稳,表情也更加严肃。
就这样我和这蛇默默地对视了一阵子,那蛇终于收回了它嘴里的红信子,开口说话了。
“好久没有见你了,你竟然长成小伙子了。好啊,模样长得竟然和你的老祖宗一样。”
它的话听起来十分的苍老,也非常的浑厚,声音充满了磁性。由于距离太近了,震的我耳朵都有点疼。而让我奇怪的是,它说话时看不到嘴动,也不知它的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我只是看着它,没有吭声。虽然我十分地恐惧,但我想给它一个真诚的微笑,就是不知道我僵硬的脸,是不是达到了应有的效果。
那蛇又说:“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到底有多少年,我也记不清楚了。当时你的老祖宗,也就像你这么大时,我被一只苍鹰盯住了。那苍鹰的影子,足有磨盘那么大,一直笼罩着我,无论我怎么逃跑,都摆脱不掉。就在这时我碰到了你的老祖宗,便钻进了他的长袍子低下,躲了起来。这是我欠你们家的第一份人情。”
大蛇说到这里,停了停,又说:“在你太爷爷的太爷爷那一辈儿,我逮住了一只野老鼠,原本想饱餐一顿,不想被一只大山猫发现了。那大山猫说这山里的老鼠,都是它的,非要让我把逮住的老鼠让给它不可。于是,我和这只大山猫,在一条大荒沟里打了起来。可我哪里是那大山猫的对手啊,打了没有几个回合,便被这一只大山猫给打败了。那大山猫正要吃我,你的老太爷爷赶着牲口犁地来了。那大猫一见来了人,便丢下我跑到灌木丛中去了。那大山猫虽然躲开了,但我当时已经是遍体鳞伤,实在是无力逃走了。如果你的老太爷爷走远,那大山猫还会从灌木丛中出来,接着把我吃掉。可就在这危机的时刻,你的老太爷爷发了怜悯之心,拽着我的尾巴,把我扔到了一个水井里去了。这样,我便又逃过了一劫。这是我欠你家的第二个人情。我知道,我欠你们家的,都是再造之情,是无法还清的。可以说,要是没有你们家的恩德,也就没有我。你拿走我这里的什么宝贝,都不为过。而且,你是那样的真诚,为了百姓的利益,矢志不移,致死不悔,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你想要什么,说吧。只要我这里有,我都会给你的。”
我只是想解决水利工程的经费,可没有想来它这里求回报什么的。再说,我老祖宗做的那些事儿,我也不知道,就算是我知道了,又与我能有多大的关系呢?老祖宗们做的好事,自然是他们的功德,我这个做后辈的,怎么好意思去分享呢?
“你想要什么,就动手吧!”大蛇再一次催促我。可我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珍宝。除了洞子里的岩石,洞外边的野草,还能有什么呢?那岩石,那野草,哪里都有,能算得是什么珍宝呢?
“你可不要小看我这个洞穴,这里的宝物,那可真是价值连城啊!别的不说,就说我的这一双眼睛吧,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那种夜明珠啊!用我的眼睛,起码能换一架天上飞的飞机,或者是地上跑的火车。你只要动手一扣,就能把我的眼珠子挖出来了。你只要拿到了我的眼珠子,你就成了这方圆百里的小富翁,没有什么你买不到的。”
我听了心里一阵惊悸,害怕极了。我连它的头都不敢摸,怎么敢去挖它的眼睛珠子呢?
“怎么啦?你快动手啊!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你是我恩人的后人,而且又是为了村子里的老百姓,我怎么能对你起恶意呢?来吧,小伙子,我有足够的忍耐力,你就大着胆儿的挖吧,我是不怕疼的。”
虽然大蛇说的这样诚恳,但我还是不敢动手去挖它的眼珠子。
我鼓足了勇气,对这大蛇说:“大蛇先生,谢谢你的慷慨。我虽然十分想弄到一笔钱,但我怎么舍得对你下手呢?你要是没有了眼睛,还怎么能生存呢?我宁愿空手而回,也不会去挖你眼珠子的。”
那大蛇听了,眼睛里便有些浑浊。眨巴了两下,竟然滚出眼泪来。“果然是恩人的后代,心地真是善良啊!可你要是什么也没有得到,空手而回,不是白来这里跑了一趟吗?而且,你这几天来的坚持,也就都付之东流了。要是那样,我都替你惋惜!能造化到这一步,毕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没有什么可惋惜的,幸福不能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虽然我一无所获,但我的心是平静的,不会因为伤害了你而一生感到愧疚了。”
那蛇听了,显得更加感动。“其实,我这条命,就是想还给你的。实话给你说吧,我这一身都是宝。我的心肝可以入药,弥足珍贵,要是你焙干卖了,换得钱能抵得上你们县里的银行。还有这蛇皮,那也是值钱无数。如果用我的皮制成标本,放进你们市的展览馆里,每天的门票也够你们小银村人花的。至于我的骨头什么的,我身上的任何一个器官,都能换来很多很多的金钱。怎么,这么贵重的财富,你就一点也不动心?”
我摇了摇头,说:“要是为了取得这些财富,而害了你一条性命,那我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那你这一回可就白来了。你要是带不回去宝物,那你的理想也就成为泡影了。”
是啊,如果空手而回,我的希望也就成了泡影,这几天的辛苦,也就付之东流。但我还是不能去挖它的眼睛,我也下不了手。于是,便对那大蛇说:“不会的,大蛇先生,即使从你这里得不到任何东西,我们也会想办法,把我想像中的水利工程兴建起来的。我们小银村的人,每个人都有两只手。只要我们不辞辛苦,肯定能创造出人间奇迹。他们小金河流域里的人,能够建造出人造天河,难道我们小银村的人,就不能书写出我们自己的光辉历史?”
我请求大蛇还把我送到悬崖下边去,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刚才还那么慷慨的它,竟然说出了一番让我心寒的话。“你上来不容易,下去也难。你想要得到我的财富,历经坎坷,想要拒绝财富的诱惑,也必须要付出相等的代价。你既然来了,我怎么能轻易地放你走呢?你要是想回去,就只好从这洞口跳下去了。”
我就在洞子口坐着,探头往下一看,高得有点眼晕。心想,这要是掉下去,那还不摔成肉泥?
“你或者挖下来我的眼珠子,或者就从这里跳下去。这两条路,你只能选择一条!”
“大蛇先生,这是为什么呀?依你的功力,既然能把我吸上来,就不能再把我放下去?这对于你来说,不是举手之劳的一件事儿吗,何必这样为难我呢?”
“小伙子,你错了,你还不知道我们生灵界的规则。你今天到我这里来,用不了多久,大山里的精灵们便都会知道。它们要是知道你一无所获时,就会笑话我的吝啬,更会嘲笑我的忘恩负义。而你自己跳下去,那就另当别论了。生灵们如何看待这件事,那是它们的事儿。可你自己跳下去走了,我起码就有了一个说辞。不是我不给你珍宝,而是你一时害怕,掉了下去。你要是听我劝,还是动手把我的眼珠子挖下来吧!”
这不是逼着我伤害它吗!我看了一下它那一双明亮的眼睛,实在是不忍心动手去挖。虽然它是一条蛇,而且是欠我家人情的蛇,但我也不能图财害命啊!
我不再犹豫,一纵身便从那悬崖上的洞穴里跳了下去。
有趣的是在我跳出那蛇洞时,意识却并没有立即消失,而是觉得自己的灵魂飘荡起来,高高地飘满在了云彩里。我最后看了一眼那在悬崖上盛开的桃花,意识便你一朵蒲公英似的,然后就被山沟里的风吹散了。
也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我觉得自己像一根羽毛,飘荡着落在了黑龙潭的草地上。
天上下着雨,雨水浇在了我的脸上,凉凉的。随着意识的逐渐清醒,我感到肚子里特别的饥饿,口也非常的干渴。我的胸腔里,像是燃烧着一团火焰,非常渴望那雨下得更大一些。可那雨水总也大不起来,只是一滴一滴的,滴落在我的脸上,却掉不到我的嘴里。尽管我的嘴越张越大,但也无济于事。
更让人难受的是那周身的疼痛,就像是刀子在一下一下的切割似的。
就这样,我静静地躺在黑龙潭前边的草地上,一分一秒地挨着这难熬的时光。当我的意识完全的清晰起来后,我对自己的危险处境,渐渐地恐惧起来,同时也对这次荒诞的冒险,感到可笑起来。我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青年,怎么能这样的幼稚和轻率呢?蓝灵灵只不过就是一个并不存在的精灵,我怎么就那么轻易地相信了它呢?我们这荒山大沟里,哪儿能有什么奇世珍宝?
正想着蓝灵灵,蓝灵灵就出现了。不过,它并没有来扶我,只是飘在我的眼前,对着我笑。而且,笑的是那样的怪异,我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蓝灵灵笑够了,才对我说:“你也用不着恼我,我也是为了你好,为了你们小银村好。你虽然伤得不轻,但这也是你要付出的必然代价。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是轻易能够成就的呢?你的罪还没有受够,你就再继续忍受吧,两天以后,便会有人来救你的。”
什么,还得等到两天以后?我一听,便疼得昏过去了。两天以后,谁会来救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