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失踪后的第三天下午,小银村的乡亲们在黑龙潭旁边的一个山沟里,找到了我。就和当年乡亲们找到牛牛相似,我躺在一片野草丛中,衣服都碎成了条条。身上到处是伤,脸上也都是血。
为了找我,村子里的人几乎都出动了。上至能走得动的老人,下至还上学的孩子。可他们找遍了我们村的沟沟岭岭,也没有找到。
最先发现我躺在草丛中的,是我家三叔。事后,他一直觉得奇怪。因为在找到我的那片草丛中,他不止找过三遍。可前几次并没有看到我呀,怎么在找了三遍之后,突然就看见我在草丛里躺着呢?而且,黑龙潭那么大的一个地方,他却鬼使神差般的,在发现我的那一片草丛附近,执意找来找去,就是不肯离开。可他自己的心里也反复斗争着,就像是长着两个脑袋似的。一个脑袋要他到别的地方去找,一个脑袋强硬地不让他离开,就在这附近转悠。令他感到奇怪的是,他在这里转着转着,就突然发现我躺在草丛中了。
一听说找到我了,那些在山沟里,山岭上寻找的人,便都呼着,喊着,惊喜着,从不同的方向涌了过来。人们看到我这样子,都感到不可思议。这片草地在一面平缓的山坡下,面积也比较开阔,也不像是从哪儿摔下来的呀,怎么就伤成了这个样子呢?而且,这片草地上,除了我三叔踏过的痕迹,也看不出来我是从哪个方向来到这里的呀!
更让大家感到惊异的是,在我的身上,主要是在我的胸脯子上堆着一层厚厚的东西。三叔抓起一把来看,像是鱼鳞,但要比鱼鳞透明,而且散发着一股清香。
三叔看了一眼,便把那东西扔了,转身对旁边的人着急地道:“你们还看什么呀?赶紧把他弄回村子里去吧!”
于是,牛牛,闯闯、笨笨,还有呼呼几个小伙子,便把我放到了一扇门板上,喊着叫着,把我抬起来走了。
而我却一直昏迷着,根本不知道身在何处。直到这天晚上星星满天的时候,我才苏醒过来。我醒过来时,看到我娘正坐在我的旁边,看着我哭泣。那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我的脸上,竟然像是火星子溅上去似的。这让我很自然地想起来十几年前,我生了那个奇怪的疮要死时的情景。
我娘见我醒了,狠狠地拧了我一把,咬牙切齿地埋怨道:“你都这么大了,昨还不能让娘省点心呢?”
我咧着嘴笑了笑,说:“娘,我饿!”
娘一听,便从炕头上挪下去了。说:“你等着,娘这就去给你做挂面汤去。”
看着娘掀开门帘出去了,走得是那样的急,我又喊了一声:“记得给我卧个鸡蛋!”
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而且又是日晒雨淋又是蚊虫叮咬的,觉得特别的疲惫,急需要补充些热量。可就在这时,突然听到有人“嗤嗤”在笑。扭头一看,竟然是多天不见的蓝灵灵。
一见蓝灵灵,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我肯定是怒目圆睁,对着她恶狠狠地道:“你这些天跑到哪儿去了呀?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影子了呢?”
蓝灵灵倒是一点也不生气,只是哼了一声。“我早就对你有言在先,这件事情只能由你一个人去完成,我要是去帮你,那可就不灵了。”
“可我一个人,不是也一无所获,空手而归吗?”想起被那老蛇逼得我从那么高的悬崖上跳下来的情景,我就更是愤愤不平。
可蓝灵灵却并不承认是她参谋错了,分辩说:“这可不是我指点错了,你也不是没有找到珍宝,而是你不忍心下手,这又能怪谁呢?”
我当然更不服气。“啊,那我也不能为了求得珍宝,就挖了人家眼珠子吧?”
“也幸亏你没有挖它的眼珠子,你要是挖了,那你可就真的没命了。”
听蓝灵灵这样说,我便吃了一惊。“怎么,那老蛇在耍我?”
“那倒也不是,它让你挖它的眼珠子,确实是诚心的。它就是想报你们祖宗对它的两次救命之恩。可人在做,天在看,它报恩是它的情分,可你要是太过分了,自然也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你听说过谁救了人,还要让人拿命来感谢的吗?你要是真去挖它的眼珠子,它一疼,在吸气的时候就把你吞进它的肚子里去了。也正是你的正直和善良,打动了它的心,所以它也就把你想要的东西给你了。”
我听了只是苦笑,心想那大蛇给我什么东西了啊?我不是空着手从那悬崖上跳下来的吗?
就在这时,门帘一掀,我娘端着一大碗冒着热气的鸡蛋挂面汤进屋来了。于是,蓝灵灵便立即消失,我也从幻觉中清醒过来,尽情地享受我娘给我做的美食。同时,心里也涌起一种羞愧,我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就那么轻易地相信自己一时的幻觉呢?
我刚吃完饭,门帘又一闪,屋子里突然间闪现出了一片红光,紧接着我便看到了谷朵大娘的那一头红发。多长时间没有出现的谷朵大娘,手里提着一个大布袋子,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
我娘见谷朵大娘来了,惊叫道:“他大娘,你咋来了呢?这么些日子不见,你都去哪儿了呢?”
谷朵大娘一边往炕头上坐,一边笑着说:“我还能去哪儿,一直跟着太太奶奶修心呗!要是没有什么事儿,我来打扰你们干啥呀?”
我娘听了便有些惊异。“那你今天来了,是不是俺家有啥事儿了?难道我家桂桂还有啥过不去坎?”
“看把你吓得,没那么严重。我不是早给你说过,咱家桂桂是个大福气的人,哪会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
娘听了便哼了一声,那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哭。“他大娘你就别说那些宽心的话了。这孩子好端端的,就突然好几天没影子了。我就想不明白了,他咋就昏倒在那大山里的草地上了呢?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缠去了?”
谷朵大娘摇了摇头说:“哪能呢?谁敢作害咱家桂桂呀!我实话对你说吧,桂桂啊,是深山寻宝去了。”谷朵大娘说着,便从她提来的那个布袋里倒出来了一大堆白哗哗的东西。
我娘一看,有些吃惊地道:“哎呀,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玻璃碴子?”
“你说啥?你再好好看看,这怎么能是玻璃碴子呢?”
我娘用手扒拉着倒在炕席上的东西,一时分辨不出来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
谷朵大娘见我娘不认得,便又问我:“桂桂呀,你娘不认识,你总该认识吧?”
我坐了起来,抓起来一把闻了闻,闻到了一股出奇的清香。可这到底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
“哎呀,你这几天跑到深山沟子里去,差点儿把小命都丢了,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可这宝贝就放在你眼前,你咋就不认得了呢?”
见我一脸的迷茫,谷朵大娘笑了一下,说:“也难怪你们不认识,因为这东西太稀罕了。稀罕的就如同龙的角,凤的毛一样。你们也不用在那儿瞎胡猜了,除了我,全村也没有一个人能认识的。要不然,二愣子他们也不会只是顾着抬桂桂回来,却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都丢在那儿了呢。”
说到这里,谷朵大娘很神秘地说,“这是一种名贵的中药材,叫冰片。那药用价值可大了。通诸窍,散郁火,去翳明目,消肿止痛。治中风口噤,热病神昏,惊痫痰迷,气闭耳聋,喉痹,口疮,中耳炎,痈肿,痔疮,目亦翳膜,蛲虫病。用于热病神昏、痉厥,中风痰厥,气郁暴厥,中恶昏迷,目赤,口疮,咽喉肿痛,耳道流脓。………”说了半天,看我和我娘都在那里愣着,谷朵大娘才像突然明白过来似的,“啊,给你们说也是白说,其实,要不是太奶奶告诉我,我也不明白。”
一听说太奶奶也知道这件事儿,我和娘都感到神圣起来。
谷朵大娘说:“干脆点说吧,这冰片啊,原本就是一种名贵药材,可现在啊,都是人工制作的。而桂桂带回来的冰片,可是天生的,是从百年大蛇的窝里掏来的。这要是卖到药材公司,那可真是值大钱了。”
我一听这东西能换钱,立即精神起来,从炕上跳下来,就跑出去找二愣子去了。
二愣子和闯闯正在村部里为兴修水利的款项发愁。他们见我来了,都十分地吃惊。
“哎,你伤成那个样子,咋这么快就好了呢?”
“是啊,刚才抬你回来的时候,看你那奄奄一息的样子,还以为你要离开我们到西天去呢!怎么说好就好了,像个没有事儿人似的。你这几天到底去哪儿了?害的我们找了你好几天。”
“是啊,你和几年前牛牛失踪的情景,十分地相似。我们一直想弄清真相,可牛牛不能说话了。你可是灵嘴巧舌的,那就赶紧说说,你这些天都经历了什么?”
这又从哪里说起呢?我想了想,便想从到黑龙潭边坐禅说起。可我刚要张嘴说时,突然便觉得嗓子特别的干痒,剧烈地咳嗽起来。哎呀,这咳嗽地,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把脸都憋得青紫青紫的,再这样咳嗽下去,就快要断气了。二愣子和闯闯,使劲地拍打我的后背,才算慢慢地好起来。
闯闯给我端了一杯水,我喝了下去,又静了片刻,才算正常起来。
等我呼吸畅通了,我便想接着刚才的话题,给他们说一说我去黑龙潭的经历。可刚要张口,就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当我咳嗽地快要憋死的时候,我看到了蓝灵灵严肃地脸。于是,我一下子便明白过来了。去黑龙潭寻宝的事儿,是一个绝对不能说出去的秘密。
于是,我在呼吸再一次通畅起来后,便对二愣子他们说:“我原本吧,想去山里边随便转一转。不想这一转,就迷了路,在树林子里转着回不来了。”
“哪也不对呀,你可是躲在平缓的草地上的,而且浑身是伤。你是怎么倒在草地上的,又是怎么样受的伤?”
二愣子这一问,我就是想说也说不上来啊!是啊,我是怎么倒在草地上的,又是怎么受得伤?我的衣服为什么都成了一条一条的?这也是我想知道的问题呀?
要是缠绞到这些细碎的末节中,那就什么事儿也别想干了。于是,我便来了个快刀斩乱麻,真我直接了当地说:“关于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时我也说不清了。当前最重要的一件事儿,就是赶快把我寻找回来的药材卖出去。要是能把药材卖出去,就能解决了咱村兴修水利的资金问题了。”
二愣子一听,那脸便真是愣了。“药材,什么药材?我们抬你回来的时候,要不是你身上还有些布条条,就是赤条条一个,哪儿有什么药材呀?你是不是还处于昏迷状态,说胡话呀?”
“不是,我清醒得很,怎么能说胡话呢?”为了能让二愣子尽快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我就把谷朵大娘和冰片的事儿,简要地说了一遍。
“就是,二愣子,咱们抬桂桂的时候,确实在他的胸脯子上发现了不少的玻璃碴子。”
“那东西我也见了,可那是什么东西呀。难道那就是谷朵大娘说的冰片?那么贵重的药材,咱可是连听也没有听说过呀!”二愣子沉吟了一会儿,又说,“不管是啥吧,它只要能换成钱就行。我看呀,这事儿宜早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出发,把那冰片卖出去。”
于是,在二愣子的带领下,我和闯闯三个人,拿上那多半袋子冰片,怀着一腔的希望和憧憬,向公社收购站奔去。
可公社收购站里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那个戴着眼镜的站长老项,几乎把眼睛贴在了纸上,把收购项目来回看了好几遍,也没有把我们带去的东西对上号。
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很遗憾地说:“我们弄不清你们带来的是什么宝贝,没法收购。”
公社收购站不收,我们就又直接奔向了县城里的药材公司。可药材公司里的人,一听说我们带的是冰片,便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了,才说:“你们可别再逗了,冰片,天底下哪儿有你们这样的冰片呀?告诉你们吧,冰片这味儿药,确实是有,但可不是什么蛇洞里老蛇呼出来的气结成了冰,那都是神话传说。现在市面上出售的冰片,都是人工合成的。你们就不要抱什么幻想了,我看你们带来的东西,也就是些玻璃碴子。看看哪个地方不碍事,就扔到哪儿吧!”
就这样,我和二愣子、闯闯,一个个都低头丧气的,拖着沉重的脚步,又回到了我们小银村。
我屋子旁边就是一片草地,原本是想把那玻璃碴子扔到那儿去的。可我实在是太累了,懒得扔,就放在了炕头上。
就在我们都十分绝望的时候,谷朵大娘又来了。谷朵大娘说:“你太奶奶说了,小地方的人,还真是没有几个识货的。你要是找不到识货的人,他们还真把这当成玻璃碴子给你扔出去呢!”
我一听便有些急。“那可该卖给谁呀?”
“你别急。你太奶奶说,从咱这儿出去闯关东开药铺子的柴先生,在省城南三条住着。说起来他今年也有九十多岁了。你们去找他,他识货。更重要的是,他的儿子,现在就是省药材公司的经理,会把这冰片收购下来的。而且,给的价钱也会合理公道。”
我听了身上便像是着了火,立即从家里跑了出去,把谷朵大娘的话对二愣子说了。
二愣子远没有我想像的那样,还是苦着一张脸,对我说的话并不抱什么希望。见二愣子没有信心,我便低着头从他那里出来了。我花费了那么大的代价,好不容易换回来的珍宝,怎么能当成玻璃碴子给扔了呢?我决定自己跑一趟省城,去碰一碰运气。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我就起床了。连饭也没有顾上吃,便背起那多半口袋“玻璃碴子”,奔上了通往公社的公路。从那里坐汽车,就能奔县城。到了县城再换车,就直奔省城去了。
有意思的是我赶到公社上到车上时,意外地发现二愣子和闯闯早在在车上坐着呢?二愣子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和闯闯早就猜到你想干什么了!我们怎么能看着你一个人闯荡呢?不管成不成,咱都得去闯一闯,试一试呀!”
于是,场子带着我和闯闯,背着那一袋子冰片,怀着美好的憧憬,直奔省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