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律师的悲哀
小巷深处的酒2025-07-02 21:034,153

俗话常说:有理走遍天下,没理寸步难行。对于我们小银村和小矿主刘财旺的经济纠纷,我一直坚信我们是占理的,这场无来由的官司,我们小银村肯定是能够打赢的。

  可我的想法实在是有点太天真了,而且天真的简直幼稚,就像是刚上小学的儿童一样单纯。如今的价值取向变了,原来被公认为是真理的箴言,早就不再适应现实要求了。如今的官司打的是钱,而不再是理。

  为了能够把这场官司打赢,经村委会研究,还专门出了高价钱,请一位高级律师,写了一份上诉状。

  到滏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呈递上诉状,是一个下着中雨的天气,路上很泥泞。但我和二愣子却满腔义愤,根本就没有把道路难行放在眼里。我们乘坐着颠簸的公交车,冒雨赶到了滏阳。

  我和二愣子信心都特别的足。心想有了这一份花大价钱请律师写的上状纸,那官司肯定是赢定了的。

  给我们写诉状的人,叫连常银,是县里唯一一个律师事务所的所长,而且,还有一个什么高级职称。他个子中等,面色白晰,戴着深度眼镜,一看就是一个资深的知识分子。那诉状写的,可以说字字铿锵,句句锋利,一字一句连接在一起,那就是万炮齐鸣,山呼海啸呀!我一读那份诉状,便被诉状中蕴含的激情所感染,顿时便泪水如雨,热血澎湃,捧着诉讼状的两只手都颤抖了起来。这样的诉状,如果再赢不了官司,那可就真是天下没有“公理”二字了。

  我们东打听,西打听,快到中午吃饭时,才在滏阳河边的一条街道上,找到了门面特别气派的滏阳市中级人民法院。

  我怀着一腔正气,气昂昂地,挺胸抬头,便直奔法院的大楼。可还没有进法院的大门,便被一声怒呵给拦住了。“喂!你是干什么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要硬闯呀?退回去!”

  我愣愣地看了那个人半天,很想质问他,这不是人民的法院吗,怎么我进自己的法院,还要给谁去说好话?

  可我毕竟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对这个看门人态度粗野的呵问,瞬间便予以了谅解。毕竟是我不礼貌在先,进门是应该先向人家打个招呼的。于是,便赶紧走到那个小窗口前,脸含着微笑,说:“我们是来呈送上诉状的,请问应该找哪个部门呀?”

  那人见我是这样的态度,不仅没有发作,反而却突然客气起来,好像等待了我们好久似的。“啊,你们是从小银村来的吧?那你们就进来吧,先在我这里喝口水。这雨下的,你们一路上很辛苦吧?”

  嘿,他倒关心起我们来了。这让我和二愣子都很是吃惊,一时还转不过弯儿了,心里满满的都是纳闷儿。我和二愣子这是第一次来,而且我们也没有给谁说过,他一个看门的怎么就知道我们是从小银村来的呢?难道我们小银村的官司,这么快就引起了社会的关注,产生了强烈的社会反响?

  我和二愣子相互看了一眼,便走进了传达室。在这里坐坐也好,反正也不能急,顺便也和这个看门人了解一下,他是怎么知道我们是从小银村来的。

  “来,你坐这儿,”看门人让我坐在一把高背椅子上,又转身对二愣子说,“这儿还有一把小板凳,你要是不嫌矮,就先坐在这儿委屈一下吧。”

  二愣子哪儿是坐矮凳子的人,那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哎,我说你这个老头儿,俺刚来,你咋知道俺是从小银村来的?”

  那看门老头把一个暖瓶递了过来,紧接着又拿了一个茶缸子,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分别倒了水。“你这个同志问的,我知道自然有知道的原因。我就是一个看门的,要是没有人打招呼,我怎么就留你们在这儿喝水呢?你知道我这个门一天要进多少人?人进人出的,要是没有点原因,哪个人我能和他们这样的客气。”

  “哎呀,你就别在这里卖关子了,到底你是咋知道俺们是小银村来的?”二愣子那急脾气又上来了,和人家说话就像和俺村的村民说话似的。

  “有人给我交待了,而且也不是一般的人。我也不是随便一个什么人儿给说个事儿,就给他办的。他叮嘱我说要是有这两个农民进这个大门,就把他们留下来。这下雨天,虽然来来往往的也不少,但步行来的能有几个?步行来而又浑身不是水就是泥的,又有几个?即使有人被雨水淋了,可山里人装扮的又有几个?你们一来我就断定,肯定是从小银村来的。”

  “你这个人,看门还真是一个行家里手,眼睛还很毒呢!俺就是从小银村来的,咋得啦?这法院的门俺们就不能进啊?”

  “年轻人你说话也别这么难听。这法院的门啊,哼,说好进也好进,说不好进,还真不好进。这样说吧,我叫你进,你就能进,我不叫你进,你就不能进。要不,你试试?”

  “试试就试试!”二愣子原本就是站着的,扭转身就要往外走。我赶紧上前把他拦住,把他按在了我坐的那把椅子上。

  “你和看门的老人家有什么可生气的。要不是他老人家让咱在这儿歇着,咱还在雨地里淋着呢。咱感谢人家还来不及呢,你和他发什么火啊?”

  就在我劝说二愣子的时候,那看门人不知给谁拨打了一个电话。二愣子这里刚平息下来,那看门人便放下了电话。“嗯,就是呢,你也犯不着和我发火,这不,让我拦你们的那个人马上就来了。”

  话刚说完不大会儿,就见给我们写诉状的名律师连常银便一头栽了进来。也不多说,上来就问:“你们今天是来递上诉状的吗?那你们把我写的那状纸给我。”

  连律师今天这是怎么啦?原来见了我们,那是多么的客气啊,毕竟我们是给了他大价钱的。可今天他的脸怎么那么长呢?而且,那脸色也不好啊!我心里打了个愣,便小心地问:“你这是咋啦?”

  “也没咋的,你就把状纸给我吧,可能有些话我还得斟酌斟酌。”

  见连律师这么说,我赶紧从上衣口袋里,把他写的状纸拿了出来。怕雨水把状纸打湿,我还特意包了好几层塑料布。

  连律师从我手里接到状纸后,根本就没有看,便匆匆地塞进他的口袋里去了。随后,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迭票子来,扔给了二愣子。“你们的官司我不能再管了,你们把钱拿回去吧。当然,我失信在先,你们要是有什么赔偿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我也是可以接受的。”

  连律师的突然变卦,着实让我和二愣子目瞪口呆。这又是从何说起呢?我们哪里又做错了,他怎么就突然把状纸收回去了呢?

  当我们还在发愣的时候,那连常银律师已经走出去了。

  我赶紧追了上去,拦住了他,就站在淅淅沥沥的雨水中,拉着他的胳膊说:“连律师,你怎么能这样呢?我们还就指望着你写的诉状赢这场官司呢!你可不能抽走我们脚底下踩着的梯子呀!”

  那连律师神色很是不安,“实在抱歉!实在抱歉!我刚才不是说了,是我先失信的,只要你们愿意,不管是提出什么要求,我也是能够接受的。”

  见他这样说,我便很郑重地说:“我们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你必须把诉状给我。如果你要是觉得钱不够,你只要开口,我们也是会接受的。”

  “咳,这还真不是钱的问题。”连律师扭头看了看,把声音压的很低,用只有我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是有一位大人物表态了,说他要调解你们的官司,让我无论如何也要把状纸收回来。这你总该明白了吧?”

  “这是一个什么大人物啊?他怎么也不讲理了呢?”

  “哼,他讲理不讲理我怎么能知道呢?当今这个社会,谁官大谁就是理。”

  “哎,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啊!”我好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哪能不知道孰是孰非呢?“你的职业是什么?别忘记了你是一个律师。律师就是公正的化身,就是正义的代表。‘谁官大谁就是理’,你作为一个律师,这话从你的嘴里说出来,和你所从事的职业相称吗?我都替你脸红。谁官大谁就是理,要让你这样说,那天底下就没有什么公理可言了!”

  “我不和你辩论。我作为一个律师,难道我还不知道法比天大吗?可现在我们的社会,虽然说要建设法制社会,但不是还正在建设中吗?毕竟还不是法制社会,法律的力量还远大不过权势的力量,你让我有什么办法呢?人家让我写,我就写,人家不让我写,我就得把那状纸从你手里要回来。我容易吗?你肯定不知道,为了从你们手里要回来这份诉状,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们好几天了。”

  这时,门卫老人隔着那扇小窗口朝我们喊话。“喂,你们别在雨地里站着呀,有话就来屋子里边说吧。”

  嘿,还真是的,我和连律师光顾着说话,衣服都已经淋湿了。于是,我便赶紧拉连律师进屋,可他一下子甩开了我。“我和你们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们就等着有人找你们调解吧。”说完,也不再回头,径直往大楼里去了。

  手里没有了状纸,我们还打什么官司?我和二愣子心情十分地沮丧,告别了看门老人,一步比一步沉重地从法院大门口走了回来。满怀希望地来滏阳市打官司,结果只是才走到了法院的大门,便扫兴而归,实在是让人提不起气来。这个连律师,猛不防地给你来了个釜底抽薪,把我和二愣子拌了一个大筋斗。

  早就到吃午饭的时候了,可我和二愣子谁也没有感到饿。真是的,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饭呀!

  我和二愣子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走着,谁也不搭理谁。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滏阳市的丛台公园了。

  我隔着一条条随风飘动的柳树丝,望着公园里那巍峨耸立着的古丛台,心里突然就有些恍惚。随着一阵风儿吹过,眼前顿时有些迷离。只见一个阔大的操场上,“嗖嗖嗖”地窜过去一队队骑着马的士兵。这些士兵,都穿着短服短裤,看上去十分的精悍。当这些马队跑到丛台下边时,便相继从背后取下弓箭来,将弓弦拉满,那一支支箭簇,便间隔有序地射向了河对面的一个靶子上。转眼功夫,那靶子上便被射中的利箭插满了。

  我正陶醉在时光穿越中,突然被二愣子一下子拍醒了。“哎,你不往前走,在这儿发什么愣啊?害得我白走了那么远,一回头,咋看不见你了,让我找了你好半天。你在这儿看什么呀?在这儿读了好几年书,还没有看够啊?”

  二愣子虽然说了这么多,但我却无法回答他。其实我刚才在恍惚中闪现的画面,就是人们耳熟能详的成语典故“胡服骑射”。在那七国争雄的时代,赵王正是顺应了时代的潮流,大胆地进行了改革,才使得赵国强大了起来。由胡服骑射,联想到今天律师连常银所说的法制建设,我突然便感觉到了时代变革的迫切性。法院原本就是一个说理的地方,可如今也变成了向钱看的衙门。如果法院都不说理了,那这个社会还有什么公平?而要让法院说理,让律师辩护,让被欺侮的人能在法庭上找回公道,我们的社会面临着多少巨大而繁重的改革任务啊!可这些,我能和二愣子说得清楚吗?

  “你也不要胡思乱想了,反正就这么回事儿了。打官司要是打不赢,那咱再想别的办法,反正咱不能吃这种窝囊亏。”二愣子这话我信。他要是认准了的事情,就是九头牛也甭想拉了回来。可下一步又会遇到些什么怪事儿呢?

  就在这时,有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向我们走了过来。很是有礼貌地问:“你们两位就是小银村来的领导吧?”

  虽然我在滏阳市读了三年书,可我也并不认识这个人呀?今天也怪了,怎么这么多生人知道我们是从小银村来的呢?这个年轻人又是谁呀?

继续阅读:第98章 拉偏架的高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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