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怪怪的年味儿
小巷深处的酒2025-07-02 21:345,373

我赶紧跑进屋子里去找我娘。我娘当时正坐在炕上,为我的爷爷赶做一双过年要穿的棉鞋。

  我高声地对我娘道:“我善枝婶婶家的表妹,颖翠小姨又来了。来了好几个人呢!”

  没想到,我娘竟然也和我三叔一样,脸上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愣愣地看着我。

  我一时很纳闷儿,这是怎么了呀,怎么这么大的喜讯,竟然表现的这么冷漠呢?

  于是,我上前拉了一把我娘的袖子,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这时我娘才像是突然醒悟过来似的,立即惊喜起来,立即穿鞋下地,拉着我便往外走。

  当娘着我要出院门时,又突然转过身来,对着我三叔大声道:“你个三乞丐,还在那儿臆症啥呢,还不赶快和我一起去!”

  可我三叔却还在那儿傻呆着,嘴里也不知喃喃着什么。我娘也顾不得再管他,拉着我便赶紧着走了。

  我和娘是在村头的那一棵高大的柿子树下,迎接到善枝婶婶和她带来的客人的。离她们还很远的时候,我娘便迈着急急风小步,迎着客人道:“大早起的,我家的老槐树上便有一群喜鹊喳喳直叫。没想到这太阳刚刚偏西,就真得来贵客了!”

  善枝婶婶拉着那位和我娘岁数差不多的女人,对我娘说:“二嫂子,这是……”

  还没等善枝婶婶介绍完,我娘便打断了她的话,朗朗笑着说:“弟妹啊,你用不着介绍,我早就在梦里见到过她了。她不就是你姑姑,颖翠的娘吗?”说着,便上前拉住了颖翠她娘的手,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啧啧道:“哎呀,真是个标致的人儿,怪不得能生出颖翠这样天仙般的女孩儿。”

  这时的摆摆叔叔站在一边,只是咧着嘴傻笑着,插不上一句话。我同时也发现,我三叔远远地站在一颗核桃树后边,伸着长脖子往这边看。

  善枝婶婶还想说些什么,但还没有张口,就又被我娘拦住了。我娘说:“咱话儿多着呢,九天九夜也说不完。走,还是先回家,咱们坐在炕头上说。”说着,便一手拉起小蔓,一手牵着新来的那个小姑娘的手,敬让着颖翠她娘往前边走。

  然而,到了摆摆家门口时,我娘却提出让客人先到我家去,理由是善枝婶婶出去了好几天,家里肯定是黑灯瞎火的,连壶热水也没得喝,不如先到我家喝杯茶,等善枝婶婶拾掇好了,再到上院去叫她们。善枝婶婶正愁家里没有准备,自然也很是乐意。

  就这样,远道来的三位女客,就先到了我家。我奶奶听说来了客人,挪着小脚,也颤微微地走了出来,张着掉光了牙的嘴直笑。

  我再找我三叔,只见他的脸在墙角那里闪了一下,就再也看不见了。

  我娘把颖翠她娘敬让到炕上,让她脱掉了鞋,然后又扯过一条绣着红花的棉被为她盖住,紧接着便端上了一杯冒着热气的香茶。

  同时来到家里的颖翠和她的妹妹,本来也可以享受同样的待遇,可是那颖翠姑娘说什么也不肯上炕,非要让我领着她去看院子里的大槐树。而她的妹妹,早不知让小蔓领到哪里去了。

  我跟着莹翠来到了院子里,只见她径直走到了那棵大槐树下,一边用她那葱白一样的指头,摸着大槐树,一边感叹地说:“这是我见过的最大的老槐树。这么高,这么粗,这么直,树龄这么大了,还这么茂盛,还这么有生机,真是世间少见啊!”

  她围着大槐树走了一周,然后又仰望大槐树的树冠。在下午的斜阳下,大槐树的枝杆上镀了一层金黄,更显得坚强挺拔,倔强峥嵘。突然,她的眼光盯在大槐树枝杈的一处地方不动了,惊讶地问:“那是怎么回儿事啊?”

  颖翠姑娘看到的,就是我在梦境里梦到的,楔进老槐树身上的那一发没有爆炸的炮弹。我一听,便有些呆了,除了我谁也看不见的那一颗未爆炸的炮弹,颖翠姑娘怎么就能够看得到呢?

  为了进一步验证她是不是真的看到了,我还装傻的问:“你说什么呀?”

  “那树干与枝杈相交的地方,有一块发光的地方,就像是钉在上边的一枚大图钉似的。”

  看来颖翠姑娘还真是看到了,这说明她和这棵老槐树缘分不浅。于是,我便把那一个发生在恐怖的子夜里的事告诉了她。我看到她那一双黑黑的眉毛,紧紧地拧了起来,眼睛里闪现出一种凄惨和忧虑。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幸亏没有爆炸。庙宇烧了,佛窟毁了,如果再没有了这一棵千年老槐树,这小银村还有什么能够让人留恋的呢?还有什么能留住人呢?”

  看完了老槐树,莹翠姑娘又问我:“我还想摸一摸你们家里的小黄牛。那头漂亮的小黄牛呢?”

  这时我才突然想起那牛还在地里呢,我呀了一声,说:“那头小黄牛还在地里吃草呢。我这就去牵它回来!”

  颖翠姑娘拉住了我,说:“走,我和你一起去。”

  我还没有想明白是不是答应她,刚好善枝婶婶来叫她们回家。于是,我娘,还有我奶奶,便恋恋不舍地送客人出门。这时,我的三叔才从屋子后边闪出身来,想说些什么,可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当然,他也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更没有引起颖翠姑娘的注意。只到把客人送走,我娘转过身来时,才发现我三叔站在窗户下边,正红着脸在搓手,鼻子还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我娘便骂他道:“你个三乞丐,真是狗肉摆不上席面。你跑到哪里去了,人家走了你才出来。”

  我三叔只是咧着嘴傻笑,扭身回到院子里,又鼓捣起他那没有做好的锅盖。

  晚上我见到了蓝灵灵,笑她说:“你也有看错的时候,你看人家颖翠姑娘不是好好的吗,你怎么说她是猫神呢?”

  蓝灵灵不屑地一笑,“你一介肉身凡胎,能看清楚什么,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转眼间就到了年三十,这是春节最为重要的一天。所有过年的吃食及其用品,大人孩子们需要换穿的新衣,都要准备齐全。墙上贴的年画,门上贴的对联,都要张贴起来。屋子里,院子里,都要打扫干净。然后,就是一系列延续了几千年的过年程序。如上祖坟,祭祖庙,敬天地,等等等等。最后就是坐在家里烤着火守岁。

  初一是要起大早的。鸡子还没有叫三遍,便有性急的人,起床放起爆竹来。这家是一个接一个的二踢脚,咚嗒咚嗒地响在天上。那家是一挂接着一挂的小红鞭,噼里啪啦地响在地上。也会有一个接一个的焰火窜上空中,或是开一朵紫色的菊花,或是绽放出四散的星星。满天的五彩缤纷,映在小银河的河水里,那小银河便显得五光十色起来。

  天刚蒙蒙亮,便开始拜起年来。这是全村人,最为看重的盛事。依照辈份的层次,先是给老的拜,然后给同辈的拜。先是拜了自家的,还要再拜远家的。见了门就进,不能隔门。为了不让早起的人受冷,每一家的院子里都有一堆燃烧着柏树枝子的篝火,映得满院子如同白昼,散发出浓烈的别致香气。

  苏先生感叹说,这小银村的文化底蕴真是深厚,过年的风俗,竟然有皇家般的气派。故宫里过年,院子里燃烧的就是这柏树枝。不仅象征着吉祥,更可以预防感冒。原来,苏先生的外婆是满族人,和皇宫里的某一位王爷还沾着亲呢。要不然他哪能知道皇家过年,院子里也要燃烧柏树枝呢?

  这一年我们小银村是个丰收年,也许是我太奶奶所说的是今后少有的丰收年,所以这一个年过得便分外的热闹,格外的丰盛。有的人家,仅是鞭炮就买了一箩筐,由着孩儿们可着心地放。

  就是在这个热闹的大年初一,猫神出现了。

  这个多年没有出现,今年却频频现身的猫神,竟然又出现在了摆摆叔叔的家。

  家里来了客人,本来是欢天喜地的,不想大年初一要往锅里下饺子的时候,却发现原先放在案板上的摆得整整齐齐的饺子踪影全无,一个也不见了。

  这一来,惊得善枝婶婶脸色都变了,不知如何是好。摆摆叔叔也十分着急,可又能怎么样呢?只好一边在仡仡佬佬里寻找,一边让小曼骑在一把扫帚上破口大骂。小曼是个女孩子,更由于有客人在,小曼很是不好意思去骑着扫帚骂,被正生着气的摆摆叔叔差点儿骂得哭出声来。倒是颖翠的妹妹颖雅性格泼辣,觉得这是十分好玩的事情,于是便主动骑上了一把扫帚,按照摆摆叔叔的要求,大声地骂了起来。可她说的是普通话,骂出的声调就格外特别。在我们听来,那根本算不得骂,而是在唱歌,好听的不行。

  莹雅是这样骂的:“你这个猫神啊,你为什么要偷走别人家的饺子呢?你怎么就不替别人想一想呢?你偷走饺子,那我们吃什么呢?我们没有饺子吃,怎么能过得了年呢?要是过不了年,那又怎么长一岁呢!”

  摆摆叔叔看不过,要过扫帚来,骑在裤裆下,亲自大骂了起来:“我**个猫神祖奶奶呢!捣你娘个头蛋子呢!这大年下的,你他娘的没有谁偷了,咋就瞎么谷出眼呢,偷到你爷爷家来了!快把饺子给你老子送回来!”

  摆摆叔叔的示范,颖雅听不明白,问旁边的小蔓。“什么叫**猫神奶奶啊?”

  小蔓也回答不上来。于是,说普通话的颖雅便噘着嘴说:“哼,你们这里的人真怪!”

  摆摆叔叔的骂声,一时压过了天上地下的爆竹声。我娘听出了异样,立即奔往摆摆叔叔的家里。弄清情况后,我娘先是制止了摆摆叔叔的大骂,然后又悄悄地对善枝婶婶说了些什么,于是,一切便风平浪静。

  我娘回来,让我赶紧给摆摆叔叔家送去了足够多的饺子,于是,这个出现了猫神的春节才没有掀起别样的波澜。别以为我娘让我给摆摆叔叔家送去了饺子,就会影响到我家的过年质量。其实,我那勤快的娘,连过元宵节的饺子都早早地包出来了。

  尽管这件奇怪的事情,我娘一再嘱咐要保密,但第二天还是传遍了全村。这是因为心直口快的善枝婶婶在赞美我娘的同时,无意中把猫神偷了饺子的事情说出去了。

  过了初一的第二天中午,我娘便在家里大摆宴席,把摆摆一家连同他家的亲戚都请了过来。我家里原就有一张八仙桌,我娘又借来了一张,除了我娘外,两家子的人都坐了下来。我的爷爷奶奶坐在最上首,颖翠的母亲坐在主宾位置。依次是我的父亲和摆摆叔叔。我的三叔和颖翠也相向而坐。我和小蔓以及莹翠的妹妹莹雅,也都各有座位。只苦了我的娘,跑里跑外的,忙碌着炒菜上菜。善枝婶婶很是不好意思,几次要求去帮厨,都遭到了我娘严厉但充满善意的拒绝。

  不用问,连我都看出了我娘的用意。

  这一次请客达到了预期的效果,除了充满热烈而红火的气氛外,颖翠的娘也发表了非常重要而具有实质意义的表态。

  她先是向我的爷爷和奶奶敬了一杯酒,而后眼含着热泪说:“这是我近几年来最高兴的一天,也是最值得庆幸的一天。高兴的是,我又找回了做人的尊严,庆幸的是在我一家走到低谷时,遇到了你们这样的一个好人家。我的女儿颖翠,喜欢上了你们这里的青山绿水,野草山茶,愿意嫁给你们家老三做媳妇。一开始吧,我心里很是不情愿。可我这次来了一看,这里还真是一个好地方,你们一家也绝对是值得信赖和依靠的一家。所以啊,我决定同意女儿的选择,让他成为你们家里老三的媳妇。”

  听颖翠娘这么一说,我们全家人都兴奋和激动起来,纷纷向颖翠娘敬酒。

  我偷偷地看了我三叔一眼,只见他的脸比先前更加彤红。如果说他的脸,原先像是涂抹上了一层猪血,那么现在就像是涂上了一层红油彩。他那粗重的喘息声,虽然隔着一张桌子,还是能让我听得清清楚楚。

  我三叔和颖翠的亲事,就这样定下来了。由于颖翠年龄还小,今年的六月才能够到法定结婚年龄,所以议定到夏天的时候再来。再来时将带来所有的证件,办理结婚手续。

  我娘激动地抱住莹翠绿的娘,感情激动地说:“从现在起,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别看我三叔比我大十几岁,但在我娘的眼里,他也就是一个孩子。

  而就在大家吃完饭以后,颖翠又宣布了一个大好的消息。她说她回去把我们小银村的景致一宣传,竟然博得了她几个同学的青睐,引起了她们的无限向往。由于她们的家庭同样也遭到了冲击,所以也想想像颖翠一样,嫁到俺们小银村里来。

  我们家里的人听了,都无不欢欣鼓舞,都觉得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我娘说要是那样,她就给颖翠的同学当月下媒人。俺们小银村的好小伙儿,可多着呢!

  话虽然这样说,但颖翠却不让俺娘张扬。她说等她结婚之后,她的那些同学都要结伴来看她的,到那个时候再说不迟。

  于是,这个话题就到了这里打住,我娘又分别给各位客人上了一杯茶。我娘特意给颖翠的娘介绍说:“这是俺们当地产的柿叶茶。也叫打老孩儿茶。说是一个县官来我们村视察,看见了一个人正在追打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便上前制止,并怒斥道:‘他都这么大岁数了,你为什么还打他啊?’那老人说,‘他岁数大?他大个啥呀,他是我的孙子,难道我不应该打吗?’县官一惊,问那老人多大了,老人回答说:‘他今年才七十二,而我已经是一百零三岁了。’县官惊讶极了,问你们是怎样保养的,咋能活这么大岁数呢?老人回答说:‘天天喝茶。’”

  颖翠的娘听得很是入神,问:“喝的是什么茶呀?”

  我娘说:“那老人说的茶,就是这柿叶茶。”

  颖翠的娘了听了,细细地又品了一口茶,啧啧称奇。

  喝完茶,客人们便连连道谢地要走了。于是,我跟着我娘便相送到大门外。见我三叔没有跟过来,我在心里便说他是呆子,他是今天的主要人物,怎么不出来送一送呢?

  于是,我便赶紧回来。可我回来时,却惊讶地看到,我的三叔端着颖翠姑娘喝剩的茶,轻轻地喝了一口,然后便闭上了眼睛,有滋有味地品尝着。

  看到这一幕,我简直惊呆了。见我的三叔,陶醉在一种爱情的幸福中,我没敢吭声,偷偷地爬到炕上去睡觉了。

  这时,好几天没有露面的蓝灵灵,对着我的耳朵悄声说:“其实,那颖翠就是一个猫神。”

  我听了,很是吃惊,根本就不相信!蓝灵灵说的话是真的吗?那么漂亮的一个姑娘,怎么会是一个猫神呢?说她是猫神,那她又偷走了我家里的什么东西呢?

  蓝灵灵哼了一声,说:“是,她是没有偷走你家什么东西,可她偷走了你三叔的心。”

  我三叔的心怎么会被颖翠偷走了呢?

  接下来,我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梦见颖翠和我三叔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头靠着头十分亲密。突然颖翠一扭身,解开了我三叔上衣的扣子,把我三叔的心摘下来了。她用两手捧着,用一双深情的眼睛欣赏着,并试着想放进自己的胸膛里去。但不知她看见了什么,突然脸色大惊,把那颗红红的心扔给了三叔,哭着跑走了。

  我打了个寒颤,一下子惊醒了。颖翠能成为我家的三婶婶吗?不知怎么的我的心里涌起了一股说不出的忧伤。

继续阅读:第33章 颖雅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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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幻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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