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死鱼开口作证
小巷深处的酒2025-07-02 21:454,801

我三叔真是不辱使命,他那两条长腿也确实发挥出了应有的水平,鬼使神差似的,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就把公社里的有关领导请来了。虽然我们小银村,距离公社还有五里多远的路,但在我三叔那两条长腿之下,那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当然,之所以回来得这么快,是被公社里的胡秘书用自行车带着回来的。

  这次来的除了上次已经露过面的武装部的李部长外,担任公社行政一把手的白社长也来了。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作为一级地方政府主官,当然应该亲临现场,以表示足够的重视。同时来的,还有胡秘书。尤其让人扎眼的是,还有两个穿制服的公安警察。几个人都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不用打铃,也是叮咚叮咚的。尽管这样,这在当时的乡下也算是够气派的了。

  善枝婶婶一见李部长,就哭着闹着扑了上去,要李部长放人。用她那特别的外地嗓音哭着说:“你不是说没有吃鸭子的鱼吗?这不在水里漂着呢。你也睁开眼看看,那是不是一条能吃鸭子的大鱼!既然鱼已经逮着了,那就快放俺家摆摆回来。”她一边哭喊着,一边还要去拉拽李部长的衣裳。可还没有近前,就被老支书德正爷爷吼住了。“摆摆家的,你不要不懂事儿!现在是活人重要还是死人重要?听上级领导的!”

  善枝婶婶此时救夫心切,哪里听得进去老支书的话,只是看了德政爷爷一眼,将那李部长的衣襟扯拽的就更紧了。一边扯着,一边哭喊,非要李部长把摆摆放回来不可。

  一向酷爱面子的李部长,此时让善枝婶婶这样的撕扯着,显得就特别的狼狈。他那张白净的大长脸,青一块紫一块的,表情要哭不哭的,看上去要多难堪就多难堪。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同时来的那两个警察,发挥出了作用,替李部长解了围。他们也没有做什么过激的动作,只是往善枝婶婶面前一站,其中的一个使劲在她的手腕上捏了一下,善枝婶婶就叫了一声,一下子就松开了手,疼的坐在了地下。泪汪汪的,一边看着两个警察,一边呜呜地哭了起来。

  德政爷爷趁机教训善枝婶婶说:“不闹了吧?老实了吧?叫你不要纠缠,你偏偏不听。摆摆放与不放,领导心里自然有数。难道公社里的领导,还会为难你不成?”说到这里,他看了白社长一眼。

  那白社长五十多岁,干瘦干瘦的,头发都花白了,背着手,神情很是沉着,声音也有些沙哑。问德正爷爷:“死者的身份查清楚了吗?”

  德正爷爷回答说:“就是俺村的猛猛,今年三十五了,父母早亡,独身一人。”

  “嗯,”白社长接着问:“他是怎么死的呢?”

  “被淹死的呗。这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民兵连长二愣子抢着插嘴回答。他觉得这首长的问题,提得实在有些可笑。

  “他没事儿来这水潭边干什么?再说,这里的水这么平静,无风无浪的,也不应该淹死人啊?”白社长看着那一汪绿水,十分不解。

  二愣子又接着抢嘴说:“还不是为了打死那条白色的大鱼,好领赏那一斗麦子。”

  德正爷爷听了,很是不满,狠狠地瞪了二愣子一眼。

  白社长对于二楞子的话,倒并没有怎么在意。可站在白社长身边的李部长,听了后却睁大了眼睛,眉毛抖了抖,立即警觉起来。问:“什么?你刚才说什么?为了领赏一斗麦子?这是怎么回事啊?”

  二愣子虽然被德正爷爷瞪了一眼,但他那脑子是属于榆木根做的,根本就不会转弯。见公社领导感兴趣,于是就继续喋喋不休地说:“你不是说要想放回摆摆,就必须要找到那条大鱼吗?为了早日逮住这条吃鸭子的鱼,所以俺支书说,谁要是逮住了这条大鱼,就奖赏他一斗麦子。”

  李部长的脸马上就黑了,神情严肃起来,对着德正爷爷训斥道:“有你这样搞物质刺激的吗?你也是老同志了,就这么点觉悟?靠一斗麦子,就能抓住阶级敌人?”

  德正爷爷当然不服,申辩道:“如果不采取点措施,怎么能这么快就逮到这条吃鸭子的大鱼呢?要是逮不住这条大鱼,你肯把俺村摆摆放回来吗?”

  “可你为了找到这条大鱼,却付出了一条人命的代价。这死去的可是我们的阶级兄弟啊!如果要不是你用这一斗麦子刺激,这个叫猛猛的阶级兄弟,怎么会被水淹死呢?”李部长表情更加沉重,显得很是痛心。

  “可我也没有想到猛猛会被水淹死啊!”德政爷爷心里也很不好受,“要是知道他会淹死,我不就拉住他了吗?”

  白社长挥了一下手,打断了他们的争吵。说:“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你们村叫猛猛的这个年轻人,肯定是打死了鱼,可鱼又在水潭当中漂着,他为了把那鱼拿到手,滑到水里淹死了。既然小银村确实存在着这样一条吃鸭子的大鱼,就说明摆摆不是造谣惑众,那就可以把他放回来了。而猛猛的死,这不,县里公安局正好来了人,让他们拿意见处理吧。”

  蓝灵灵悄声告诉我说,那两个警察原本是带着其它任务来的,凑巧就碰上了这样的事儿,所以白社长就把他俩也带过来了。

  白社长虽然放了话,但李部长却不依不饶,有些强硬地说:“我看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有了这条鱼就能说明摆摆没有造谣?这鱼是这河水里生长的吗?要是在这里生长的,那村子里的人怎么就不知道呢?所以,我担心,这是从外边弄来的一条鱼,是用来充数呢!而如果我推理的没有问题,那这个猛猛的死,可就不那么简单了,不说中谋杀吧,至少有被他杀的可疑。”

  白社长轻蔑地笑了笑,道:“我的李大部长,你也太敏感了吧!谁吃饱撑的,要谋杀一个庄稼汉呢!你要说鱼不是这儿长的,那我给你三天时间,你能去找这样的一条大鱼吗?在这条五十多里地长的小银河,你见过这样大的鱼吗?再说,谁会因为一条鱼,而要杀害一个人呢?猛猛有被他杀的必要吗?我的部长同志,不要老是用怀疑的眼光看人。要相信我们的人民!”

  李部长根本就不服气,气也粗了,脸也红了,坚持道:“反正不能放摆摆回来,除非这鸭子能说话作证。”

  白社长盯着看了李部长半天,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到一边抽烟去了。善枝婶婶听李部长说非要让鸭子说话才能放摆摆,“哇”得一声就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道:“你让鱼开口作证,这不是为难人吗?鱼会说人话吗?何况还是一条死鱼呢?”

  在场的人都用一种怪怪的眼光看着李部长,对他的这种无理要求都感到不可理喻。你这样的一位大干部,咋偏要和一个种田的小老百姓过不去呢?

  蓝灵灵悄悄地告诉我说:“你们人类就是好斗。而当官的就更是爱斗。官有多大,斗法的水平就有多高。这李部长早就梦想着要当社长了,经常到上去边说白社长的的坏话。说白部长没有阶级意识,警惕性不高,斗争性不强,是个稀泥和尚。就因为这个原因,白社长经常受到上边的批评。不过,白社长度量大,并不把这个李部长放在眼里,更不和这个李部长计较。”

  我对他们之间的争斗不感兴趣,只是急急地问:“可这死鱼怎么会开口说话呢?要是这死鱼不能开口说话,那摆摆叔叔不是就放不回来了吗?这个李部长心眼儿咋这么坏呢!”

  蓝灵灵说:“这李部长吧,也不是和摆摆叔叔有仇,就是想搞出点成绩,向上边邀功请赏呢。不过,你也不要着急,鱼是死了,可到开口说话的时候,死鱼也是会开口说话的。这就叫天道。”

  听了蓝灵灵的话,我惊奇极了,天底下真还有这样的奇怪事儿?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从人群中窜出一团红色的火焰,晃了一下人们的眼。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满头红发的谷朵大娘出现了。

  谷朵大娘说:“既然当官的说了,只有让这鱼儿说话作证才能放人,那就让这条鱼说话吧。可那鱼还在水里漂着呢,咱要让它说话,就得先把它捞上来啊!对不对,李大部长?”

  李部长拧着眉头,看了好几眼谷朵大娘,歪了一下头,有些嘲讽地说:“你不就是那个神婆婆吗?好啊,你要是能让这死鱼开口作证,那就把这死鱼捞上来吧。可我先把丑话说到前边,要是这鱼开不了口,那我可和你没完,新账老账,肯定是要和你一起算的。”

  谷朵大娘听了只是咧着嘴一笑,胸有成竹地说:“你放心吧,既然能找到这条鱼,我就能让这鱼开口作证,不管它是死的,还是活的。这就叫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头上三尺有神明啊!”

  猛猛家的几个叔伯兄弟早就急得不行了,一听说让先捞鱼,便把早早就准备好的长长的挠钩杆子拿过来,伸到水里三下两下,便把那条翻着肚子的银白色大鱼捞上来了。

  这时,这条惹出祸事的大鱼就躺在河滩上,可它早已经死了,怎么会说话呢?何况,就是活着它也不会说话啊!别说说话了,就连鸟儿那样地叫两声,它也不会啊!我两只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看着谷朵大娘,为谷朵大娘捏着一把冷汗。

  蓝灵灵却说:“你不用着急,谷朵大娘早已从太奶奶那里讨来了办法,奇迹就要出现了!”

  看着躺在河滩上,一动也不动的鱼,李部长有些神气起来,冷笑着看着谷朵大娘。“这不是,鱼就在这呢,你让它说话啊!我就不信了,这大白天的还真能见到活鬼?”

  谷朵大娘围着那条大白鱼,慢慢地转着圈子,认真地端详着那条鱼。转了两三圈,面对着大家说:“你看这条鱼多么地漂亮啊,越看它越像一个慈祥的老人。要不是它实在无奈,它怎么会吃鸭子呢?”

  李部长催促道:“你少废话,快让它开口作证。”

  这时,天上突然下起来了小雨。奇怪地是,那雨的颜色有些发红,仿佛是眼睛里哭出的血。

  谷朵大娘说:“开口作证,开口作证,只有开了口才能作证啊!好吧,谁把那鱼的嘴扳开啊?”

  “我来!”民兵连长二愣子弯下腰,用两只手扳开了那银色大鱼的嘴。那大鱼的嘴刚扳开,突然一只黑色的鸟儿便飞了出来,腾空而起,一下子便把大家惊呆了,一个个张着大嘴,半天也合不拢。那只飞起的黑色小鸟仿佛没长眼睛似的,胡乱地飞着,最后,突然一下子钻进峭壁上的佛爷洞里不见了。

  由于公社里大干部们的到来,龙王庙湾前的河滩上又涌来了全村里的男女老少。大家都见证了小鸟从鱼嘴里飞腾而出的情景。对于这一奇异的现象,连从来不信神不信鬼的李大部长,也是惊得瞠目结舌,呆若木鸡。是啊,那只鸟儿怎么会从一条死鱼的嘴里飞出去呢?

  蓝灵灵见我也发呆,便嘲笑我说:“别人觉得奇怪,你也觉得奇怪吗?他们奇怪,你不应该奇怪,因为你是看见那天夜里这条大白鱼,是怎样把那只夜蝙蝠吞进嘴里的。”

  虽然我亲眼看到了,但我还是不明白。是啊,我看见了那条鱼吞食了那只夜蝙蝠,可那只夜蝙蝠既然让鱼吃了,还怎么能飞出来呢?

  蓝灵灵说:“可那条鱼不是刚把鸟儿吞进嘴里,就被猛猛叔叔打住了嘛。那只夜蝙蝠虽然被吞进了鱼嘴里,但并没有被咽下去。那条鱼死了后便漂了起来,可它是肚子朝上的,自然嘴也在水面上,而它的嘴是半张开的,所以它嘴里的鸟儿还能呼吸到新鲜空气,因此也就不至于死。这样,当二愣子把那鱼嘴扳开时,它就从鱼嘴里飞出去了。道理就是这么一个道理,没有什么神秘的。”

  善枝婶婶早就不哭了,呆呆地在那里看着河滩上的那条大白鱼。她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难道真得有苍天在保佑着善良的人们?

  谷朵大娘问李部长说:“这鱼也说话了,应该放人了吧?”

  李部长用手按着额头,叫了一声“我的天啊!”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德正爷爷看了看白社长。白社长很果断地说:“这件事儿,到此为止。我回去以后,立即就让摆摆回家。在这里我代表公社,向摆摆和你们小银村的人道歉!剩下来的事儿,就是如何处理猛猛的后事了。”

  白社长说到这里,便招呼同时来的那两个警察。“喂,我说警察同志,淹死的猛猛,你们看如何善后啊?”

  那个身材胖胖的警察,显然是个头儿。他哼了一声,说:“这么简单个事儿,还破什么案啊!我已经请示过县局领导了,领导让我们看着办。我看啊,那就早点安葬了吧,入土为安不是?”

  这两个警察来时那么气势汹汹的,可现在却有些漫不经心。

  蓝灵灵说:“这两个警察,原本就不是奔着猛猛的事儿来的。他们对死人不感兴趣,兴奋点都在活人身上。”

  听了这话,我一头的雾水。兴奋点为什么都放在活人身上呢?

  既然警察是这样的态度,于是,白社长也不再征求那李部长的意见,对德正爷爷说:“那你们就把猛猛捞上来好好地安葬吧!”说完,就走出人群,骑上自行车走了。

  李部长也觉得再没有待下去的必要,很没有意思地和两个警察,也跟着白社长走了。自然,村里的人也不再关注他们,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德正爷爷说:“猛猛虽然死了,但奖励他的那一斗麦子还是要给的。那就作为安葬费吧!”

  至于猛猛叔叔的安葬,倒没有稀奇事儿发生。后来的稀奇事还是和那条死去的鱼有关。那条死去的银色大鱼,竟然把在村子里教书的苏先生给祸害了。一条死鱼还这样不安生,还能制造出事端,不能不让人大惑不解。

继续阅读:第12章 迂腐的苏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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