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深宫之中要谨言慎行!”见钟夫人情绪有些崩溃,晴雨连忙跪在地上进言,如今皇后的娘亲妍妃就在宫中,这些话要是传了出去,恐怕这长春宫就要大难临头了,钟妙兮看着跪在地上的晴雨突然笑了,点点无奈,唯有拿起手边的竹箫继续吹奏,可却是凄凄婉婉,悲悲凉凉,如同清明节思人的挽歌。
晴雨奉钟夫人的吩咐托人在宫外买了些冥纸香烛偷偷的带进了宫,这些东西在宫中可是严令禁止的,怀里抱着一个包裹的晴雨连头也不敢抬得匆匆往长春宫敢,天气已经渐渐回暖,可越往西走,残雪越多,过了千安门就要到长春宫了,没想到脚下一滑晴雨一个趔趄的跌倒了,手里的包裹扔了出去,手也刮伤了。
“摔得重吗?快起来!”千安门附近的一个侍卫连忙跑了过来将晴雨扶起,伸手将扔在不远处的包裹捡了起来,瞄了一眼那包裹,怎么会是冥纸香烛,宫中可是三令五申不得私自祭奠。
晴雨一条腿摔得不轻,有些无法活动,见那侍卫盯着包裹看,晴雨心悬得老高,想将包裹抢回来,却被那侍卫紧紧拿在手里,一拉扯间,包裹里的东西散了一地,晴雨连忙蹲下去捡,生怕被人看见。
那侍卫见她一瘸一拐的可怜,也帮她捡,低声的问道:“不知道宫里不让私自祭奠吗?你是哪个宫的?!”
总算是将东西都装进了包裹,晴雨不顾身上还有上的跪在地上哀求道:“大人,求求您了,千万别和其他人说,奴婢是长春宫的,保证下次一定不会再犯!”
“你快起来吧!”那侍卫扶起晴雨,见她摔得不轻便说道:“这里离长春宫还有一段,我扶你过去,送你到长春宫的宫门口吧!”
“多谢大人!不知大人名讳?”
“什么大人,我不过是千安门的掌令,你叫我小应就行了!”
侍卫不可以随意进出后宫,所以小应只能讲晴雨送到长春宫大门外,守门的太监见晴雨受了伤变过来搀扶,“多谢!”晴雨再次谢恩,将身上仅有的一锭银子要给他。
“你这是干什么?!”小应一把推了过来,“我不会与他人说的,你放心!”
看着小应离开的背影,晴雨眉头紧皱,她虽然算不上宫里的老人,可好人倒是没见过,拿了银子不坏事的都少,何况不拿银子还不乱说话的,晴雨心里越想越觉得放心不下,“夫人,要不您私自赏些东西给这个小应,万一他是个嘴不严的人,可是要坏了事的!”
钟妙兮也觉得后怕,心里惴惴不安的说道:“你给了他银钱,他没要?”
晴雨点了点头,说道:“可能他嫌少,要不夫人赏些珍贵的物件,恩威并施或许就吓住了他。”
“好,今晚让小路将他请到长春宫外的景心亭来!”
……
小路去请小应时他正要睡觉,听闻是长春宫的钟夫人有请他愣了一下,可还是跟着去了,到了长春宫外的小花园,只见钟夫人正带着两个婢女晴雨和云波正在景心亭里等着,远远看去,钟夫人云鬓高耸,肌肤雪白,一身蜜枣色的斗篷身量纤细,在他眼中竟像是画上的仙女,小应不禁低下了头随着小路走了过去。
“千安门侍卫应文给夫人请安!”他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
“起来吧!”钟妙兮手里拿着一个盒子,待他站起来后说道:“今天晴雨私自在宫外买了冥纸香烛,本宫已经严厉的罚过了,不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既然已经罚过了,应侍卫就不要再告知他人!”她将盒子递了过去,继续说道:“这是本宫很喜欢的一颗明珠,今天就赏给你,也替晴雨谢谢应侍卫送她回长春宫。”
“奴才觉不会再对他人提起此事,不过这明珠太过珍贵,夫人还是收回吧!”应文跪在地上回绝。
“应文,你就拿着吧,这是夫人的一点心思,你拿下了,夫人也才能放心!”晴雨见他回绝便说道。
“那奴才就恭敬不如从命!”应文接下盒子后便随小路退了下去,他毕竟是侍卫,不能喝嫔妃太长时间在一起。
“夫人,夜冷了,回宫吧!”事情办完后晴雨劝道。
“很久没出过长春宫了,连时节变了我自己都不知道,难得今晚出来,就多坐一会儿吧!云波,箫给我!”钟妙兮看着已经渐渐消融完全的残雪心有感触,趁着夜色,清箫一曲倒是她最有消遣的一个晚上了。
应文走远了,却听见从景心亭方向传过来的箫声,悲凉黯然,打开手里的盒子,那可明珠果然是上乘之品,在夜里还微微的泛着光,他并不笨,心里想着‘一个丫鬟做错了事哪有主子这么大方的,想必那些冥纸香烛一定是晴雨替钟夫人买的,听闻她原来是长沙王的夫人,因圣上可怜才入了宫,可能是为了缅怀故人才要偷偷的祭奠吧!’配上低沉的箫声,应文心里一阵凄楚,转身向景心亭的方向看过去,想起刚刚钟夫人温柔娴静的侧脸,竟心里生出一丝悲伤来,替她产生的悲伤,一个女子在乱世中的不幸,以及不受宠爱的孤独,她还那样的年轻,而且——美丽,想到这儿,应文觉得有些僭越,收起盒子快步回去了。
……
初十,本来是个平常的日子,可长乐宫里一片缟素,连平日里活泼的春笙都有些小心翼翼的,因为是陈王离世的日子,一大早起来,皇后就脸色阴郁,她可怕得罪了娘娘,被皇上拖走乱棍打死。
晨起时燕泥准备为素兮上妆,却被她拒绝了,“本宫今日不妆扮!”一句话吓得燕泥连忙跪在了地上,“娘娘,只有国丧之时妃嫔才能不妆扮,还是让奴婢替您梳梳头发吧?”燕泥左右为难,不妆扮怕是会被圣上处死,妆扮了怕是此刻就被皇后处死。
“冥纸香烛准备好了吗?”素兮没有理会燕泥,直接散着头发,素着一张脸,一身缟素的出了内室。
“奴婢已经备好了!”春笙抱着必死的心态从宫外买了这些东西拿了进来,见素兮在摆了香鼎的案前跪下,燃起白色的香烛已经是泪如雨下,“父王,今日是您的忌日,阿澄不能到您的墓前亲自叩头,却只能在这里烧些纸钱给您,还望父王体谅阿澄身不由己!”
白色的冥纸在铜钵中一张一张的被燃尽,天已经大黑了,再过一会儿皇上就该到长乐宫了,若是皇后还没祭奠完,春笙真觉得自己的脑袋就要和脖子分家了,心里战战兢兢的跟着皇后跪在那里,吓得她也跟着哭了起来。
“皇上到!”万俟储玉来的时候和往日差不多,一声通传听在长乐宫下人的耳朵里就像是阎王发的崔命令,都跪在地上迎接。
一进长乐宫的大门,万俟储玉觉得有些不大一样,看见素兮跪在地上烧纸才明白想起来,今日是陈王的祭日,他放轻了脚步走了进去,在素兮身边蹲下身,只见跪在那里的人已经哭的双眼微红,满面泪痕。
“别哭伤了身子!”万俟储玉扶着素兮的身子低声劝道,“若是你父王在世,一定不愿见到你这般为他伤心!”
没有大发雷霆,没有厉声怒喝,春笙松了口气,带着下人退了出去关上了门,屋子里都是烧纸的味道,伴着她低低的哭声尤显悲凉,既然今日她伤心,想哭,那就随她吧,索性自己坐在了她的身边陪着她。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素兮唱起了陈王教给她的第一首歌,凄凄惨惨的音调往事一幕幕的浮现,仿佛瞬间退回了在京华宫里的日子,父王抱着她在膝上,母妃坐在身旁,她轻轻地跟着父王学着这首歌谣。“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可如今父王再也回不来了。
一阵凉风吹开了窗子,素兮猛地咳了起来,竟然在素白的绢帕上落下了点点的暗红色,万俟储玉心里一慌,连忙将她抱进了内室,大喊了一声“快传太医!”
方太医手里捻着金线小心诊脉,万俟储玉始终坐在床榻边不离寸步,凝视着素兮有些惨白的脸色,“陛下,皇后忧思过度,心有郁结,加上上次侵了寒气后身体还未恢复,所以才会咳血。”
“开方子!用最好的药!”万俟储玉显得有些不耐烦,“春笙!”他冷喝一声吓得一屋子的人都跪了下去,“太医上次开的药皇后有没有没按时喝?!”
“回皇上的话,皇后每日都按时喝药,药量都一丝一毫不敢偏差!”春笙吓得头也不敢抬,身体伏在地上答话。
“太医,是不是得换些药,为什么喝了这么长时间还是不见好?”
“回皇上的话,皇后身体虚弱大都与心情有关,若是继续心有郁结,怕是再上乘的药都回天乏术!”握住素兮指尖冰凉的手,万俟储玉眉头紧皱,她要见妍妃,他满足;她想祭奠陈王,他纵容;她不想成亲,他退步,他到底要怎么做她才能放下心结,安然的呆在这皇宫里不去胡思乱想,除了担心,万俟储玉心里还异常的愤怒。
睡了好长的一觉,身体都有些发虚,素兮支持起身子勉强起了来,隔着层层的纱帘,素兮模模糊糊的觉得窗边的立了一个人在那里,抬手挑开帘子,却是万俟储玉,临窗而立,背影落寞,看样子已经站了好久。
“你醒了?”大概是听见响动,他转身开口,将手边他煮好的一杯温热的水递了过去,“喝一点吧,春笙已经煮了粥,一会儿多吃一点才有力气起床!”他说着从衣架上拿下一件斗篷裹紧了她。
素兮一动便觉得头疼得厉害,用手指压了压太阳穴,“你昨天哭得太久了,太医昨天流了一小瓶药膏,说是多闻一闻,头疼就减轻了!”他将一个白色的瓷瓶放在她掌心里,还带着他身体的余热。
“臣妾私自在宫中祭奠,触犯宫规,请陛下责罚!”素兮跪在床上跟他请罪。
对面的人死定定的看着她不做声,那目光好像会吃人一般,“朕要上朝去了,就罚你,今天躺在床上不许动,反思己过!”说完便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