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娘娘！您到时小心一点啊！”春笙端着一盆水迎面被素兮撞了一下，大半盆水都泼到了两个人的身上，还好是冷的，不然烫了她自己可是没有好果子吃，“小心门槛！”
“嗯！”某人果不其然的又被绊了一下，扭头对春笙说道：“不是说了嘛，这门槛怎么还没锯掉！”
“娘娘，这一阵子，长乐宫的门槛都锯了好几条了，在这么锯下去，怕是长乐宫的威仪都没了！”这一扭头，春笙才看清楚，皇后这张小脸上都蹭的什么啊，快赶上上台唱戏的大花脸了，再往下一看，裙角还烧毁了一大块，满身的狼藉，“娘娘您这是和谁打架了？”春笙顾不得自己身上贱了水，放下盆就跑了过去，刚刚厨房的小丫鬟还说皇上和皇后在厨房里弄吃的，这一会儿就弄成这样，难不成是和皇上打起来了？
“没事没事！”素兮抹了两把脸，这下子真成了大花猫，就连春笙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还不快去拿干净的衣服来！”这小妮子如今愈发的不怕自己了。
“是是是……奴婢这就侍候您洗漱更衣！”
春笙到柜子里拿干净的衣物，吩咐丫鬟青果去准备沐浴的用具，素兮便在屏风后脱去弄脏的衣裳，“娘娘！娘娘！”燕泥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有点大呼小叫的说道：“刚刚在花园里碰见了皇上，哈哈……不知道是怎么了，一身的面粉蛋黄，脸上还蹭着炉灰，手里还端着一个盘子，路过御花园里的宫女太监都在偷偷地笑呢！”
想起刚刚万俟储玉狼狈的样子，素兮心里就忍不住的笑，“娘娘！沐浴更衣吧，奴婢告退！”素兮沐浴从不用别人伺候，燕泥和春笙出门时放了纱帘，关上了门，只留下一只浴桶放在屏风后，还有阵阵飘香的香鼎。
踏入浴桶之中，素兮全身放松，她不喜欢放花瓣，所以浴桶中只有清亮的水，与她如雪的肌肤相称，水滴从肌肤上滑下，如同雪山融落的雪水一般，‘他说今天是他的生辰，晚上会放烟火，如果不去，他会不会伤心呢？’素兮缓缓地撩着水心里想着，‘自己到底去还是不去呢？’“娘娘，长安宫那边来人问，晚上您去不去看烟火？”隔着门传话的是春笙。
素兮竟一时不加考虑的回答道：“去！”说完以后又想反悔。
“皇上请您先到甘泉殿！”
“本宫知道了”，没了声响后，素兮脑子里混乱得很，这一阵子，万俟储玉实在不像是她印象里的人，体贴、温柔，虽然有些别扭，可他从不逼着自己，她不愿意去做的他就顺从，素兮都快找不到呆在他身边的意义了。
她现在不想杀他了，因为万俟储玉的确是一个好皇帝，勤奋、足智多谋、听从劝谏、广施仁政，她又何必去刺杀一个好君主呢，可她也没想过留在他身边，虽然这个人对她那么好，可终究她心里的结还是解不开，素兮闭上眼睛，脑海里出现太多他的脸，气愤的、开心的、冷峻的、英气的、受伤的，她忽然沉入水中，希望漂白掉那些记忆。
“陛下，皇后娘娘说沐浴更衣后就过来”，听了太监的传话，歪倚在榻上的万俟储玉挑了挑眉毛，手边放着那一盘茶色的水晶马蹄糕，“范晔，让厨房做些水晶马蹄糕过来！”
“是！”范晔心里嘀咕着，晚宴不是已经做好了吗？怎么还要水晶马蹄糕。
……
环佩叮咚如同溪水淙淙，万俟储玉耳朵灵得很，他听得出这越来越近的脚步是钟素兮的，连忙坐直了身子，果然下一秒门口出现了一抹红色的身影，她平日里从没穿过这个颜色，却如此的好看，媚而不俗，清纯中几分高贵，“免礼！”她还没施礼，万俟储玉便开口免了，“过来坐！”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挑着眉毛说道。
“夜深了，不是还要放烟火的吗？”素兮不像过去，又不好驳他的面子，只能推脱。
“烟火本来就是夜越深越好看，快过来！”他又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素兮不大情愿的低着头走了过去，离他稍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桌案上摆了不少吃食，都是御厨做的精致的点心，没一会儿一个小宫女又奉上来一盘水晶马蹄糕，比起下午他们两个胡闹时做的糕点，的确又好看又香甜。
“可以放烟火了！”万俟储玉吩咐下去，没一会儿，从长安宫敞开的大门开过去，就能看到宫门口放的烟火，绚烂夺目，素兮从没见过这样新奇的烟火，花样到颜色都别具一格，移不开了眼睛。
“散开了！散开了！好美啊！”她不由得惊叹，万俟储玉看着素兮的侧颜心中一时间痒痒的，像是怀里抱了一只小猫，不停地用爪子挠他，又像是在不停的吹气。
素兮一转头，对上了他炽热的目光，像是被灼烫了一般，连忙躲开了，“你不是将水晶马蹄糕端走了吗？怎么还叫厨子重新做了？”她故意岔开话题。
万俟储玉的目光至始至终盯在她的脸上，稍瞬不逝，“你做的我不舍得吃，所以就留了起来。”
“那就许个愿望吧，既然是你的生辰！”万俟储玉看着她不再作声。
外面远远地传来烟火的声音，他的目光却像是近处的烟火，素兮越来越觉得这气氛中的暧昧在升腾，她必须现在就离开，“陛下明天还要早朝，夜深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素兮刚起身，被他拉住了手，轻巧的拉进了怀里，万俟储玉的眼睛一直都很强势，即使在最温柔的时候也透着帝王与生俱来的霸气，这样居高临下的仰望，素兮觉得他耀眼的光芒和强势的气压让她透不过起来，“我的愿望就是你！”
“万俟储玉，你说过只要我愿意做的你都会帮我，那我不愿意做的，你也不可以逼我！”素兮试图着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却是枉然。
“我说过！就会做到！”他俯身，四目贴近，素兮长长的睫毛和他的在相互调情，他的呼吸悉数的缭绕在她的肌肤上丝丝缕缕的勾引，“我只是想这样而已！”他抱着素兮一滚，便滚到了榻上，揽着她的腰，抵着她的额头，呼吸相闻，像两只相互取暖的动物一般。
“今晚，我们两个就这么睡吧！”他看起来很高兴，紧了紧环在素兮腰间的手闭上了眼睛，呼吸均匀绵长，长安宫中的宫人掌灯后便都退了出去，远处烟火的声音也停了，素兮看着近在咫尺，不！是近在分毫的他眼眶有些发热，是在庆幸自己没有被逼迫承欢，还是在感动什么，‘你是我的愿望’，她曾将多少次渴望自己是别人的愿望，可柏晨的愿望是王位，子元的愿望是做好一个魏王，如今上天给了她一个这样的男子，却是她亡国的敌人，她到底是该笑，还是该哭！
一夜安然度过，素兮始终睡得也不是很熟，闭上眼睛，万俟储玉与自己呼吸相闻，每次呼吸都能感受到来自他胸膛、身上的味道，即使闭上眼睛亦是浑身的不自在；睁开眼睛便是他的睡颜，安静、放松的躺在自己的身侧。
“你醒了？”万俟储玉一睁眼便是素兮在自己的怀里眨着一双大眼睛，“睡得好吗？”他清甜的笑，素兮知道形容一个男子的笑有千百种，没有一种是清甜的，可她还是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词。
天只是微朦朦的亮，离他上朝还有一段时间，他昨晚睡得好，所以醒的也早，素兮见他醒了就坐了起来，喊进来了当值的下人，“来人，伺候陛下更衣洗漱！”
……
“夫人，休息一会儿吧，您都一夜未眠了，天都亮了！”晴雨低声的劝着独自坐在窗边的钟夫人，自打钟夫人入宫，皇上就从来未召幸过，也从来没来过这长春宫，有时候宫女们都在私底下议论，这长春宫都成了广寒宫，哪来的春，多多少少也传进了钟夫人耳中，她便像这样一夜一夜的坐在窗前，伴着一盏青灯。
“又过了一天”，钟妙兮喟叹一般的说道，久坐已经是身体僵直，以一种很难看的姿势站了起来，晴雨连忙过来扶她。
“今天初几了？”钟妙兮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
“回夫人的话，今天初三”
“哦！”她点了点头，坐在了梳妆镜前，拿起那把檀香木的木梳缓缓地梳着自己的头发，“记得初十那天备些冥纸香烛，我要祭奠。”
晴雨连忙跪在地上，低声的说道：“夫人，楚宫之中是不可以随意祭拜的！”
“没事！你去准备一些，我就在这长春宫里祭拜，没有人能够看得见，也没有人会知道！”钟妙兮看着镜子中如花的容颜淡淡的说道，这长春宫里，除了她带着一些同是孤单寂寞的小丫头还会有谁，一宫之主不得宠，怕是自己在这里死了，也没人知道，烧几个纸钱怕什么。
晴雨不是活泼的性子，通常钟夫人不问话，她也就安静的站在一边，这长春宫里静的掉一根针都觉得刺耳，“晴雨，你会吹箫吗？”钟妙兮浅笑着问道。
难得钟夫人还有想做什么的时候，晴雨连忙回答说道：“奴婢小时候家里请不起师父，所以不识字也不会器乐管弦，不过娘娘愿意的话，可以吹给奴婢听。”
“我会的曲子很少”，钟妙兮目光若有所思，放下了手里的木梳，将抽屉里的那管竹箫拿了出来，“可我家有个小妹，吹笛子和箫都很擅长，每次她一吹，连柳枝上的雀儿都跟着跳舞，不知道是她吹得好听，还是因为她长得好看。”
晴雨平日里听其他下人们说过，钟夫人是当今钟皇后的姐姐，不过两个人的关系不大好，所以进宫多日从未见过有所来往，钟皇后地位高，统领后宫，自然众人巴结，钟夫人偏偏又不得宠爱，私底下都绕着弯儿的欺负长春宫的人，时间一旧了，钟夫人整个人被寂寞磨得没了进宫时的脾性，变得如此憔悴。
“夫人一定也吹得好听，不如夫人吹一曲吧！”晴雨怕钟妙兮伤心便劝道。
钟妙兮拿起箫放在唇边，她会的曲子不多，一时也不知道吹些什么，脑子里忽然记起从前钟素兮吹过的一个旋律，隐隐约约的出现，她便吹了起来，箫声醇厚，却是透着点点的哀伤凄婉，又好像寄托了无尽的相思，即使晴雨不动音律，可还是听出是一个女子在相思某人，她瞟了一眼钟夫人未敢直言，还以为钟妙兮在思念皇上。
这首歌还可以唱出来，我听她唱过，在藏书小筑里，钟妙兮声音微颤的唱了起来，眼泪簌簌而下，“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夫人，擦擦泪吧！”晴雨递上绢帕。
“我很可怜吗？”钟妙兮拉住晴雨的手问道。
“夫人怎么会可怜，夫人身份高贵……”
“我？！身份高贵？”不等晴雨说完，钟妙兮便打断她指着自己的心口问道，“国破家亡，为了保护那个贱人，父王甚至牺牲了母后，让我的母后替妍妃那个贱人去死，而我呢，贵为陈国的公主，齐国的王妃，却被齐王撇弃，只能靠着陛下的可怜收在宫中，不管不问，何来的高贵，简直是可怜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