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孤执意要查呢？”
姬夜寒的语气平静，望向观南星的目光异常坚定。
“不如王上再等等，等我们解决了姜聂……”
姬夜寒打断了观南星的话。
“有些蛀虫就是从自己人内部开始的，诸如先王……我姬夜寒手底下的人，必须干干净净。这根基不净，即便从姜聂手里夺回了大权，也会有第二个姜聂，第三个姜聂。”
姬夜寒说得斩钉截铁，他的眼睛里就是容不得半点沙子。
南夏从前根本不是这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风雨飘摇的模样，先帝年轻的时候，南夏的大权旁落，他信任姜聂，任用宦官为臣，才从这战乱中站稳了脚跟，不至于在大历、北漠、东璃、西陇几国的争斗中灭亡，可任用宦官为臣的后果就是，到了最后，宦官势大。
姜聂在朝中只手遮天，先帝没了话语权整日荒于朝政，沉溺酒色，这段时间里后宫中有很多的子嗣诞生，姬夜寒一共十一个兄弟，姐妹无数，他们伙同他们的母妃，互相陷害，那时的南夏王宫就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他是五殿下，一个生母只是一个卑贱宫女的五殿下，他沦为了所有人争权夺势的工具，没有子嗣的想收养他，借以傍身，有子嗣的嫔妃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姬夜寒小小年纪就看出了姜聂的阴谋，他迟迟不再立储上站位，只有一个原因，他有更大的野心，一个阉人怎么当国主？
姬夜寒想，他是可以当国主的，只要他培养出一个任他摆布的傀儡，他可以心安理得的做他的王。
那是一个冬夜，漫天的鹅毛大雪已经下到了小腿，先王后因他和观南星两人偷吃厨房的馒头罚他们在外面跪了一个晚上，观南星倒在了雪地里，口唇青紫，他慌了神，同时又心有不甘，凭什么有人可以坐在高位上颐指气使，有些人就得为了一口吃的险些丢去性命。
深夜，他背着观南星偷偷跑去了姜聂的住处，金鼎朱墙，比他父王的寝殿还要富丽堂皇，这座宫殿是先王累死了几万南夏子民建造而成的，姬夜寒冻僵的手握上门环，好像沾了无数南夏子民的鲜血，从这一刻起，他走向了万劫不复。
那人披着一身白狐裘做成的大衣，是东宫王储都没有的待遇。
身为身份尊贵的五殿下，向着一个阉人下跪，在白雪地中磕了三个响头，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地面，血滴成冰，他坚毅果决地唤了一声。
“义父。”
风雪里，姜聂斜飞入鬓的眉下，一双狐狸眼微微眯起。
“咱家一介阉人，担不得五殿下一声义父，五殿下带着人请回吧。”
姬夜寒拉住姜聂的衣角不肯松手，只是坚定地一声声大喊着。
“义父！”
“求义父救南星一命。”
姬夜寒犹记姜聂在那一刻思量了许久，他望向自己和观南星的眼神好像在看死物一般，终于，或许是他觉得这个傀儡的人选无论选谁，他们的外家都是个麻烦，只有自己，孑然一身，最适合坐在王位上当一个听他摆弄的玩物。
“进来吧。”
这是他第一次迈进南夏最豪华的一处宫殿。
姜聂喂他吃了一颗黑色不知名的药丸，姬夜寒至今不知，姜聂喂他吃的到底是什么药，只知道如果他背叛了姜聂，他将尸骨无存，南夏将血流成河，生灵涂炭，这是那天夜里他喝着温热的粥，姜聂语气温柔和善地告诫他的话。
当天夜里，观南星被姜聂送去了上一任大国师南星子那里，做他的关门弟子。
他住进了姜聂的行宫，背负上了认贼作父的骂名。
姜聂以他的名义，手段残忍地杀害了所有的王室宗亲，除了姬夜寒，一个不留。
把十五岁的他逼上了王位，穿上了玄底金丝的朝服，与七星银环蛇结了血契，坐在了大殿最高位，身后站了一个身着宽大祭祀服，头顶鹿角，眼覆绢纱的少年。
有了姬夜寒这么一个傀儡，姜聂做起事情来更加的肆意妄为，所有祸事一并推给姬夜寒。
他背负着天下人的骂名走到今日，培养了足以和姜聂对抗的势力，绝对不允许自己手底下的人再出现一个姜聂，他是姬夜寒，不是先帝，他护着自己的国，不需要仰仗着宦官。
观南星看着姬夜寒这般悲戚的目光，不可抑制地想起了两人的往事，他长长叹了口气。
“好，随你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沈荼的过去很有可能与罗刹宗有关，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很有可能参与其中，到时王上要果断地做出选择。”
“孤知道了。”
姬夜寒深吸了一口气，楼清漪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如果是她在自己的背后动手脚，这还真是个大问题。
“东璃来消息了。”观南星从袖袍里取出奏折，交给姬夜寒。
姬夜寒淡淡地扫了一眼，没接。
“怎么？裴秋暝想接他的世子妃回去？交换的筹码呢？”
“大历西北十三城。”
姬夜寒皱紧了眉头。
“这样的一个女人值得裴秋暝供出来辛苦打下来的十三座城池？她到底哪里有魅力？”姬夜寒难以置信地发问。
苏裳烟和沈荼站在一起，比不及沈荼的半根手指头，这女人为人狠辣又蠢笨，九钰台中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没有苏裳烟这样的货色，开放城池放敌军入城攻打自己的国家。
姬夜寒不能理解。
“这倒是一双璧人，这两人果然是三生三世天定的姻缘。”
观南星被姬夜寒这一番话逗得哭笑不得。
“王上错了，裴秋暝看中的不是苏裳烟，她苏裳烟不值这十三座城，值这十三座城池的是她酷似华阳长公主的这一张脸，天下女子除了华阳长公主的妹妹，谁还能平白无故长出一张像极了她的一张脸。”
姬夜寒这是第二次从观南星嘴里听到秦华阳这个人，他反问：“她当真有这么大的魅力？”
观南星点头。
“听闻裴秋暝私下里一直在找寻复活之法，王上你相信人死可以复生吗？”
姬夜寒摇头。
“孤不管她能不能死而复生，孤只关心，若是孤驳了裴秋暝的意，他能不能起兵攻打南夏。 ”
观南星扔下了手里的折子，轻叹一声。
“王上打算如何，姜聂说要拿这女人换那十三座城池。要臣说，其实换了也不亏，只是南夏要那么多城池没有用处，一口吞不下的胖子，以南夏现在的兵力要了那十三座城池也守不住。要换了别人还可以交换试试。裴秋暝的话，臣信不过。”
姬夜寒点头，此人确实不可信，单凭他潜伏在大历五年，最后攻占了大历一件事来看，从裴秋暝口中说出来的任何话都是不可信的。
“苏裳烟也绝对不是那个传说中的红鸾星，倒是沈荼更像一些，除非这个传说与本人无关，而是以血脉有关，就像南夏的王室血脉能与七星银环蛇结下血契一样。王上若是想要扩大疆土，也可试试，总之这事儿是姜聂提的，出了事儿还有他在上面担着，我们只是照常依他的话行事而已。”
姬夜寒权衡利弊，最终开口。
“孤不相信裴秋暝。”
“那王上打算拿什么理由搪塞过姜聂？”
姬夜寒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一般，沉痛地说道：“老规矩。”
观南星在听到姬夜寒说的这三个字的一瞬间爆发出了雷鸣一般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不是吧，姬夜寒？你竟然要牺牲色相了！不是吧？你竟然要把这个蠢女人纳进后宫？”
观南星笑得合不拢嘴，他断断续续地说道：“那你可得想明白了啊，姬夜寒！你想啊，那可是大历十三座主城呢！这样的条件你都不换苏裳烟，你得是有多喜欢她啊？我看呐，这封后大典也别封沈荼了，你直接把苏裳烟扔上去算了！一国之母哎，他裴秋暝拿什么来换啊哈哈哈哈！”
姬夜寒阴沉着脸色，王后有了人选，贵妃也有了人选，四妃更是被罗刹宗的杀手占上了名额，而且四妃的地位和十三座城池相比，确实不算什么，不足以说服姜聂。
他闭上了眼睛，痛心疾首，问出了一个问题。
“那沈荼不高兴了怎么办？”
观南星拍上了姬夜寒的肩膀，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王上，沈荼那女人没有心的，她比你罗刹宗训练出来的冷血杀手还要断情绝爱得彻底，一颗心根本不带半点温度，王上你凭什么会觉得你把后位给苏裳烟她会不开心？您与她说，这是为了捏住裴秋暝的把柄，借他除掉裴秋暝，您看看她愿不愿意。”
姬夜寒面色阴沉，他虽然不想承认，但不可否认，观南星说的是事实。
“那此事就这么定了。孤去告诉沈荼一声。”
“哎？错！王上，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不是告诉沈荼，而是把苏裳烟从狱中捞出来，倍加宠爱，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了苏裳烟直接抢了沈荼的后位，这样才有信服力。你是真的喜欢苏裳烟，可以弃十三座城池于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