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阿维斯国王端坐在斯特城内的王座上，冰冷的石质扶手硌得他掌心微麻。他手中捏着一封信，信纸边缘已被指节捏得发皱，上面的字迹仿佛带着刺，宣告着伊利亚联盟的终结——费利佩·特拉斯塔马拉国王致信于他，说要向赞赞-格拉纳达联盟寻求和平。
卡亚国王及其王室成员已死，那块土地如今唾手可得，费利佩显然是想趁机吞并。牙利国王盯着信上的字句，胸腔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燃烧的干草，怒火烧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在伊利亚半岛唯一的盟友，竟然要退出这场短暂的联盟？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被奎托斯国王如此彻底地背叛。指尖用力到发白，信纸被揉出深深的折痕。一想到自己将独自面对这场战争，心中仅存的那点胜利希望，如同被狂风吹灭的烛火，几乎荡然无存。
然而，当目光扫过后文那句承诺时，他紧绷的肩膀忽然垮了下来，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费利佩说，会把从教皇号召的收复失地运动中招募的外国志愿者派往牙利。这意味着，即便奎托斯投降，仍有约30万兵力会继续与赞赞-格拉纳达联盟作战。
路易斯的手指缓缓舒展，眼中重新燃起一点微弱的光。有了这30万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他将信纸折好，压在王座的软垫下，勉强压下翻腾的怒火，正准备下令再次突破格拉纳达防线的薄弱处发动入侵，王座厅的大门“哐当”一声被撞开。
他的元帅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盔甲上的金属片因急促的动作叮当作响，脸上却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崩溃的惊恐。
这细节像一根冰锥，瞬间刺穿了路易斯强装的镇定，让他心底涌起深深的忧虑。他盯着跪在面前的人，语气里带着被打断的恼怒，更多的却是掩饰不住的紧张：“说吧！是什么让你如此焦虑？”
元帅嘴唇哆嗦着，几次想开口，喉咙里都像堵着一团棉絮。恐慌像藤蔓一样缠紧他的心脏，每次即将说出信息，声音就会被恐惧掐断。磕磕绊绊地斟酌了许久，他才终于挤出真相，声音发颤：“罗曼蒂斯人……罗曼蒂斯人已经抵达格拉纳达！我不知道哈桑是如何获得他们支持的，但三万名罗曼蒂斯士兵……现在正向我们的边境进军，他们的武器……比格拉纳达军队的还要先进！”
“啪！”
路易斯的脸色骤然沉如锅底，手中那封刚被压下的信被猛地抽出，狠狠撕成碎片。纸屑纷飞，落在他绣着金线的王袍上，像一群垂死的飞蛾。他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积压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放声大吼：“该死的亚历山大！你竟敢把你的罗曼蒂斯盟友带到伊利亚半岛！你有什么权利干涉我们历经数百年的收复失地运动？！”
吼声在空旷的王座厅里回荡，震得梁柱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亚历山大不仅派兵入侵，还找来东方强大帝国做后盾——这个消息像一把重锤，瞬间粉碎了路易斯入侵格拉纳达战壕的决心。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冰冷的王座扶手才稳住身形，脑中一片轰鸣：局势已经彻底逆转，敌人很快就会兵临城下。
尽管麾下还有约三十万兵力，但敌军如今已有他的三分之一，科技水平却远胜一筹。这意味着，他再也没资格进攻，只能被迫打一场防御战，拼死保住对牙利的统治。
“传我命令！”路易斯猛地站直身体，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嘶哑，“让铁匠们日夜赶工，尽可能多地打造方舟战车！还有，所有能拿起武器的男人和孩子，都必须装备起来！我们要守住每一寸土地，抵御外敌入侵，不惜一切代价！”
“但是陛下！”元帅猛地抬头，脸上满是绝望，“我们没有能力生产这么多武器！要武装的人太多了，熔炉和铁矿都跟不上！”
路易斯顺手抄起手边的圣杯，那是用纯金打造、镶嵌着宝石的圣物，此刻却被他狠狠砸向墙壁。“哐当”一声，圣杯碎裂，宝石滚落一地。他指着元帅，眼神凶狠如狼：“我不管！哪怕用削尖的木棍，也要把他们武装起来！难道要让那些异教徒踩在我们的土地上，把我们的子民拖去当奴隶吗？！”
元帅还想辩解，却被国王眼中的疯狂震慑，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路易斯喘着粗气，盯着地上的碎片，心中清楚这道命令有多荒唐，却别无选择。
他知道，这场战争的天平，已经彻底倒向了对方。但作为牙利的国王，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必须撑下去——哪怕代价是耗尽整个王国的力量。
“然后你们就日夜不停地烧炉，直到备足武器为止！”路易斯的声音像淬了火的钢针，狠狠扎在空气中，“就算要把布萨科森林全烧了，我也在所不惜！必须做到！”
元帅抬起头，怔怔地凝视着自己的君主，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仿佛眼前的人已经彻底疯了。他当然清楚，这种极端措施或许能多造出一小部分枪支，但要在规定时间内凑齐所需的数量，根本是天方夜谭。
更要命的是，就算真能造出那么多枪，火药从哪里来？赞赞皇家海军早就切断了所有海外贸易路线，而本土的天然硝石矿又少得可怜。
偏偏牙利王室对此一无所知——加泰罗尼亚的科尔巴托地区，其实藏着大量珍贵的硝石矿。因此，当元帅颤巍巍地提出这个最关键的问题时，路易斯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胸口剧烈起伏，几乎要气得中风。
“陛下，”元帅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就算我们能造出那么多武器，没有火药，又怎么用啊？！”
事实上，国王刚才被怒火冲昏了头，压根没想起这个致命的漏洞。他原本盘算着用方舟战车武装数十万大军，可现在看来，所有计划都像泡沫一样碎了。一时间，他竟想不出任何有效保卫边境的办法。
路易斯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接受了自己彻底陷入绝境的事实。但即便如此，他的脊梁骨依旧挺得笔直——他绝不会向那个害死长子的凶手低头！一股狠劲从心底窜起，他猛地从沮丧中挣脱出来，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们用现有的资源！如果火药和枪支运不进来，那就用人填！一波又一波地冲上去，直到把敌人耗垮，直到胜利！”
国王的话音刚落，元帅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他太清楚了，这种自杀式的战术对装备精良的敌军来说，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可无论信不信这套疯狂的策略，他身为军人，职责就是服从命令。于是，他“咚”地跪倒在国王面前，额头几乎贴到冰冷的地面，低声应道：
“陛下，我会遵照您的命令行事。”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但请您记住，就算我们能熬过敌人的猛攻，伤亡也会惨重到……我们的王国可能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尽管元帅苦口婆心地警告，路易斯复仇的念头早已烧红了双眼。他只是恶狠狠地瞪了元帅一眼，语气里满是不屑：“元帅，你的意见我收到了。现在，去执行命令！”
这番话说完，元帅默默起身，退出了斯特城堡的御座厅。作为王国军队的总指挥，他比谁都清楚，国王的计划无异于让整个国家陪葬。他绝不会这么做。相反，一个念头在他心中迅速成形——立刻带着家人叛逃，逃往洛西，在那里隐姓埋名度过余生。
而路易斯国王，在元帅离开后，再也撑不住了，“咚”地瘫倒在王座上，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他疲惫地抬起头，目光落在墙上那幅儿子的画像上。画像画得很粗糙，却清晰地勾勒出少年英挺的眉眼。他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抚过冰冷的墙面，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我的儿子啊……要是早知道你会战死沙场，我绝不会让你冲锋陷阵。”泪水顺着他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滴在华贵的王袍上，“我向拉穆发誓，一定为你报仇。贝伦加·库夫施泰因……我一定要让他死在我手里！”
发完这通泣血的誓言，路易斯再也抵挡不住连日来的疲惫，在王座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自从儿子去世后，他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如今紧绷的神经一松，终于彻底垮了。
可他不知道，就在自己沉睡之际，王宫内外早已乱成了一锅粥。各路官员趁着国王昏沉、元帅离去的空档，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纷纷冲进国库。他们撬开宝箱，将金银珠宝、丝绸钱币往麻袋里塞，恨不得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卷走，然后带着家人仓皇逃往南方——谁都不想留下来，陪着这个疯狂的国王和即将覆灭的王国一起完蛋。
冰冷的月光透过高大的窗棂，照在沉睡的国王脸上，也照亮了那些仓皇逃窜的背影。牙利王国的命运，在这一刻，已经悄然滑向了深渊。
牙利王国的高级官员们仓皇逃往洛西时，三国同盟正抓紧时间在边境巩固阵地。他们在等，等赞赞、格拉纳达和奎托斯三国的和平协议最终敲定。只有当那份条约正式签署，三国同盟的大军才会挥师入侵牙利，势要将这个国家彻底纳入掌控。
失去了元帅，又被洗劫一空的国库，牙利人还能勉强守住些什么？没人说得准。但有一点毋庸置疑——亚历山大绝不会在牙利彻底沦陷于格拉纳达统治前，离开伊利亚半岛。如此一来，伊利亚半岛的战局，正持续朝着对格拉纳达及其盟友极为有利的方向倾斜。
这一天，对赞赞王国而言，是载入史册的里程碑。经过数月的日夜赶工，交通部门终于完成了第一条主要铁路的建设。铁轨如一条乌黑的长龙，一头连着首都库夫施泰因，另一头牵起主要港口城市里雅斯特。
这个消息像春雷般振奋人心，原因有很多。最关键的一点是，它让赞赞两大经济中心之间的货物与资源，得以像血液般快速流通。这无疑会极大地催生两地的财富，让整个王国的脉搏跳动得更加有力。
国王亚历山大正率军在远方征战，主持这场盛典的重任，便落到了首相奥托·格拉茨肩上。他站在赞赞火车站前，笔挺的礼服衬得身形愈发肃穆。身后，那辆即将驰骋于赞赞乡村的机车，是众多机车中的第一辆，锃亮的钢铁外壳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巨兽。
经过赞赞工人的不懈钻研，他们成功复刻了亚历山大昔日用过的联合太平洋大男孩蒸汽机车，不仅外形逼真，功能更是一应俱全。机车后拖着几节客车车厢，车窗擦得透亮，正静静等待着见证赞赞第一列火车的首航。
奥托身边，聚集着他的两个女儿——艾娃和阿黛拉，还有其他皇室成员。他们代替远在战场的亚历山大，代表库夫斯坦王朝出席这场盛典。众人身着华丽服饰，裙摆与燕尾服在微风中轻轻摆动，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恭维笑容，静静站在即将发表讲话的首相身侧。
“我谨代表我们的国王亚历山大·库夫施泰因一世，欢迎各位莅临。”奥托的声音沉稳有力，透过空气传遍广场，“正如各位所知，我们的君主此刻不在国内，他正带领着我们勇敢的士兵，与拉穆教会的爪牙浴血奋战。”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遗憾：“也正因如此，他今天无法亲临库夫施泰因，见证他宏伟铁路计划第一阶段的竣工。所以，我，奥托·格拉茨首相，将代表他，在此迎接我们强大王国交通运输的未来。”
“还记得当初，亚历山大告诉我，他想造一台机器，把大城市用快速交通连接起来时，我私下里觉得他是个疯子。”奥托的目光扫过面前的机车，嘴角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但就像生活中许多其他事一样，他用事实让我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也让我重新体会到了青春的激情与无限可能。”
“今天，我要向所有参与这项卓越系统建设的人员，致以最诚挚的祝贺。”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由衷的敬意，“没有你们的辛勤付出与奉献，这列火车、这条铁路，永远只能是图纸上的幻想。我希望有一天，你们都能亲身体会到这个项目，为整个国家带来的交通便利。”
话音刚落，阿黛拉上前一步，递给父亲一把硕大的礼仪剪刀。剪刀的金属手柄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奥托接过剪刀，抬手剪断了那条分隔皇室成员与列车的巨大彩带。红绸落地的瞬间，广场上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首相率先踏上列车，走进为皇室成员及宾客准备的私人车厢。车厢内铺着柔软的地毯，座椅宽大舒适，窗外的风景正静静等待被检阅。随后，其他皇室成员也陆续登车，衣袂翻飞间，带着属于王室的优雅与庄重。
等赞赞皇室成员全部登车后，持有车票的其他参加仪式人员，才按序登上后面的车厢。没多久，这辆大型机车及其多节客车车厢，便坐得满满当当。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期待与兴奋——他们即将见证赞赞历史上，第一次火车鸣笛启程的瞬间。
车站的警卫清除了可能存在的任何障碍物，并确保了设备的安全后，驱动机车的巨大蒸汽机冒出了浓烟，不久，火车便在聚集的赞赞公民的巨大掌声中隆隆驶离。
冈比西斯坐在儿子和女儿身旁一张豪华的皮沙发上。她正享受着旅途，突然注意到汉斯紧紧握着维罗妮卡的手，好奇地望着窗外。此时，火车的速度已经超过了每小时六十英里。赞赞人民第一次得以亲眼目睹周围的世界飞速掠过。
当年轻的赞赞王子亲眼目睹这历史性的一刻时，仿佛醍醐灌顶。当周围的世界在他眼前飞速流逝，他才真正领悟到父亲一生所取得的伟大成就，并立志要超越父亲。他面带微笑，看向比他年长几岁的西米亚公主，坚定地表达了自己对未来的憧憬。
“我父亲是个伟大的人，不是吗？但记住我的话，总有一天我会比他更伟大！这个世界将永远铭记汉斯·库夫斯坦的名字！”
对此，维罗妮卡只是冷笑一声，脸上带着一丝嘲讽。这孩子或许智力超群，但他若妄自尊大，竟认为自己能超越亚历山大，那就太自大了。
在库夫施泰因作为亚历山大的养女居住期间，维罗妮卡对亚历山大和库夫施泰因王朝的历史进行了大量的研究。她惊叹于这位年轻的赞赞国王在短短几年内取得的成就。从一个卑微的奴隶之子，到一位名正言顺的国王，再到大陆最有权势的人，这在人类历史上几乎无人能及。
不过，她很欣赏汉斯的自信，笑着拍了拍他的头，然后回应了他大胆的说法。
“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汉斯……”
看到窗户里的倒影，维罗妮卡愣住了。这或许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露出笑容。她不禁思索，究竟是什么让她如此满足，以至于能够开怀大笑。如果非要猜测，那一定是她从家庭中解脱出来，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亚历山大的所作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