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老大。”
沈落心找来一个篮子抱在胸前，还拨了拨胸口贴着的定神符，“我……让欢心给……他们送过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因为秦怀执在山上耕种，又有玄学之术相助，也没有受到饥荒的太多影响。
可就在他下山赶尸的时候，却心口一痛，转头，目睹欢心被疯狂的镇民用棍棒敲死后剥皮。
那时雨雾朦胧，水流一般的暗红色从它的腹部涌出，血水如泉，令人胆战心惊。
秦怀执站在那里，凝视着地上那团掺上血污的，洁白的狗毛。
无形的痛侵袭而来，沉重而寒冷，带走了全部的温度。
冰冷的雨丝浸湿他的衣衫，渗入刺骨的寒。
他颤动的目光掠过那些正欢快地吃着狗肉的镇民，心脏被猛地攥紧，连同呼吸也一起停滞。
要是落心知道，她该有多难过?
秦怀执跌跌撞撞跑回沈落心身边，目光凝滞，脸色灰败。
他一进门，便看到沈落心坐在门槛上，身上披着一层薄薄的雨雾。
她眼巴巴地望着门口等待欢心回家，脸上满是期待。
秦怀执的脚步顿了顿，缓缓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来，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擦去雨珠，声音有些低沉：“落心，欢心它……以后不能陪我们了。”
沈落心疑惑地看着他，歪着脑袋去看他身后空荡荡的山野，发现欢心没有跟着他回家，一时有些懵懂。
她问：“为什么?”
秦怀执沉默了一会儿，注视着眼前女孩的眼睛，决定隐瞒这个真相，便对她撒谎：“因为有新的主人愿意养欢心，欢心已经跟他走了。”
沈落心怯生的视线触到他身上，似露珠般迅速滑落，那双往常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此刻已蒙上一层晦暗。
秦怀执以为她会哭，会闹，结果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地上一声不吭。
细雨突然落下，汇聚而成的雨水敲击在青瓦黛墙屋瓦上，发出轻轻的碰撞响声，掩埋了沈落心极低极低的回应。
沈落倾站在另一个时空，看着前世将脑袋埋入双膝的自己，胸口一片冰冷。
她都知道的。
她嗅到了秦怀执身上残余的血腥气。
温热的，苦涩的……全部被埋葬在心底。
秦怀执拍了拍沈落心的肩，看她平淡的反应，心里倏地冒出一个念头——
难道沈落心真的已经死了?只有死人才不会有感情……
这个想法一出，他轻轻摇了摇头，将它甩了出去。
沈落心会恢复成正常人的，她只是需要时间。
后来，没了欢心的陪伴，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
沈落心开始喜欢待在铜镜前，一待就是一整天。
秦怀执发现，许多次，沈落心都坐在镜子前，满心欢喜地看着自己的胸口，仿佛在期待什么。
可当自己好奇地走过去时，她又赶紧捂住，神神秘秘地说：“我有个惊喜……要给老大。”
秦怀执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你总是这样……既然如此，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沈落心眨了眨明亮的眼睛。
“好。”
黑暗似浪潮般涌来，模糊了沈落倾窥视前世的双眼。
等她再度睁开眼睛时，师兄洛昀梵已经离开了，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与此同时，一抹银光自她眼中一闪而过。
那是一枚箭矢。
秦怀执站在城楼之上，手持弯弓，而锢着他双肩的，正是沈落倾无比熟悉的那个人——巫羽！
狂风呼啸着吹起巫羽浅灰色的头发，身上的饰品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他直勾勾盯着城楼下的某处，眼中满是病态的痴狂。
“沈落心已经死了，她现在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孽，所有的灾难都是她到来的，你应该杀了她！”
秦怀执努力与脑海中那段强劲的力量抗争，手中的箭矢在剧烈颤抖。
他含泪的目光死死地锁定沈落心，眼中满是痛苦与挣扎，“她不是……”
冰冷锋利的箭尖对准了城楼下沈落心的胸口，她抬头不解地看着他，似乎在疑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才惹得一向对自己很好的老大，居然要这样惩罚自己。
秦怀执头皮发麻，几乎是拼尽全力想要从巫羽的控制中挣扎出来。
沈落倾凝视着秦怀执那双颤抖的手，稍稍抬眸，注意到他眼中闪烁的泪光，大脑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秦怀执此刻被巫羽控制了意识正在苦苦挣扎，她只看到了眼前残酷的“真相”。
但这个真相，令她心碎。
巫羽妖异的声音贯穿了沈落倾的心脏。
“杀了她，你就会成为名垂青史的除妖英雄，沈落心早就死了，一个死人是没有感情的，你怎么还下不去手——”
无尽的寒风中，沈落倾的双手无力垂在身侧。
所以，秦怀执是为了这个名号……才被巫羽蛊惑，杀掉了前世的自己?
难怪，难怪小牛小马不喜欢他，难怪后土娘娘也不希望自己和他有过多接触……
可是，师父又为什么觉得自己会把秦怀执带回宗门?
沈落倾忽然有些迷茫。
一个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人，却是前世曾经杀过自己的人。
这要她怎么办?
巫羽苍白的指尖在秦怀执后颈点了点，笑得邪异。
“为什么是我?”秦怀执忍不住问。
巫羽的脸瞬间变得扭曲，恶狠狠地瞪着他，“我怎么知道！都是因为你！她本就该死的！是你让她又活了过来！”
“该死的沈落心！她的玲珑心居然没有成型！”巫羽几近癫狂地吼道：“我差一点就可以复活羽蛇神大人了！都是因为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全都该死！尤其是你！你也该死！”
他双目猩红，锋利的指甲嵌进秦怀执的肩膀，“凭什么只有你才能彻底杀了她！我可是接近神的存在！你只是个蝼蚁！凡人！”
“落心，快跑……”
剧毒带来的痛苦瞬间蔓延全身，秦怀执再也无力支撑，他指间一松，银箭破空而出，刺穿了沈落心的胸膛。
鲜血飞溅而出，她失去力气猛地摔在地上，仰起脑袋茫然地望向秦怀执。
那眼神清澈，纯粹，瞳孔又很亮，留白如悬挂的皎月。
却也空洞，苦涩，带着形同槁木的倦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