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初一睡到中午才睁开眼睛。
这是她嫁到王府以来,起的最晚的一次。
她匆匆的起身,发现身边已经空无一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如今枕褥已凉,他的体温已经不在了。
瞧见扔了一地凌乱的衣服,还有一些碎掉的衣衫,初一的脸儿红了,昨晚那狂乱激情的画面再次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成亲至今,在床第之间他时而温柔,时而霸道,时而狂野,时而内敛,但却从没有像昨晚一样的疯狂,一次又一次的,毫无节制。
她曾怀疑他昨夜喝醉了,但是他是千杯不醉,而且她昨夜也未闻到一丝的酒气。
她只是隐约的猜出,他昨夜的异常,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昨晚儿,她没有机会开口,今日,她一定要找到他问个清楚。
拖着酸痛的身体,起身梳洗了一番,她换了衣衫出去找他。
她走遍了整个王府,问遍了所有的的人,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王管家”她转过头问正在忙碌的王管家“贝勒爷出去了吗?”
王管家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过来回话。
“贝勒爷天刚亮就出去了,贝勒爷交代,他和公主福晋要去一趟潞城谈一桩生意,快的话三天,慢的话五天就会回来。”
初一微微一愣。
这件事她完全不知道。
雍隽从没提过,他要出远门,数日不归,也从没说过他要带桃夭出门,在面过夜的事情。
“贝勒爷还交代什么了吗?”她又问。
“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王管家回道。
也就是说,他未留下只言片语给她。
无论是将要出远门,还是要带着桃夭,或是离家数日,这些他都未提及,也都没有想要告诉她,这些事情在以前是不会发生的。
她想问的问题都来不及问,他却留给她更多的疑问。
一阵寒风吹起,站在王府门口的初一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比起昨日,今日似乎更冷了。
这一天,清风小筑的梅树,也落下了最后一片叶子。
冬季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的。
直到第六天的清晨,初一仍没有见到雍隽的身影。
他这趟远行,超过了预期的时间,她昨夜无法入睡,不安的等到破晓,天亮之后,她开始忙家务,却总会时不时的看着天色,盯着时辰。
直到晌午,王管家才让丫鬟来传达,她前些日子定制的用来为福晋摆寿宴的桌子已经做好了。
正在镜子前梳妆打扮的初一,穿上了丫鬟递来的外衫,才能抵御外面的风寒。
外裳是柔软细密的羊绒,取小羔羊最柔软的下颈处取皮,染成淡淡的粉色,领口还缀了一圈狐狸毛,这是刚成亲的时候,雍隽特意定制送给她的,因为她落入寒潭后,身体一直畏寒,只有穿上这样,才能克服冬天的严寒。
系上外衫哦丝带,走出清风小筑,初一朝大厅走去。
厅上搁着一张摆寿桌,用料是乌木,属于上品,极为珍稀。而桌子上的雕刻更是精美绝伦,最然造型简朴,但是构架严谨,再配上乌木的纹理,不但珍贵而且大器。
初一低下头,仔细的打量着木桌,不由自主的赞叹道“张师傅,你的手艺真是一绝啊,这张百寿桌堪称珍宝,可以流芳后世了。”
张师傅转过脸,难得的露出了微笑。
“你能满意就好,我就可以交差了。”他是一个粗人,说话从不拐弯抹角“如果不是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我才不会为你定做呢。”
初一对着老人家,优雅的福身。
“那初一在此多谢了。”
“不必了,现在这年头,有孝心的人不多了”
他年纪大,性格又古怪,已经有几年不动刀了,是初一拜托了数次,他才又决定刀凿的。
“怎么样,还满意吧?”
“满意。”
“那就快拿银子来,老子还要去喝酒呢。”
“是初一疏忽了”她急忙招手,唤来王管家“去把老爷子的帐结了,再给张师傅包一份大红包。”
“红包就免了,我只拿我该拿的。”
说完,他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老人家的脾气古怪,初一并不以为意,她淡淡一笑,抚摸着百寿桌,越看越满意。
第八章“去拿上好的绸缎,包好这张桌子,在剪上一个大大的寿字贴在上面,搬到谢宴厅。”初一看了一眼天色,暗忖该是时候去给福晋请安了,虽然一个月之需要请安四次,但是每一次初一都格外的小心,唯恐惹得福晋不开心。
她等了一会儿,直到王管家忙完走了回来,才开口道“贝勒爷还没回来,我们去给福晋请安吧。”
王管家的表情瞬间变得古怪,遂又恢复了平静,他拱手恭敬道“贝勒爷和公主已经请完安了。”
她一愣。
“贝勒爷回来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儿一早”他继续说道“今天事物比较繁多,贝勒爷一直在外面处理事情,没来得及回府。”
“贝勒爷没有梳洗就出去了?”
“梳洗了,是公主福晋为他梳洗的。”
桃夭为他换衣。
桃夭为他梳洗。
诧异,以及某种陌生的情绪浮上心头。
初一暗自镇定,在心中说服自己,他这么做无非是为了遮人耳目,堵住大家的悠悠之口,况且福晋本就不喜欢她,而公主贵为金枝玉叶,由她去请安可能福晋会更开心些。
“那好,我就回房了。”
初一轻盈起身,想着再过几日,福晋的寿辰就要到了,寿宴的菜色和一些琐碎的事情还需要处理,再者贝勒爷不在家,这些日子的账册她还需要仔细的审查,以免出现纰漏。
才走出几步,她又回头慎重交代王管家“等贝勒爷回来,一定要先通知我。”
“知道了”
那日,一直到三更,雍隽才回来。
听到屋外传来的脚步声,初一立刻起身,打开了房门。
屋外寒冷,刚一打开门,一阵冷风陡然袭来,初一的手脚顿时冰凉,不由身体一缩。
“贝勒爷。”
她走上前去,问到他身上浓浓的酒意。
月光下,寒风里,雍隽眯起了眼睛,嘴角挂着笑意,踏进了房门。
“怎么还没睡?恩?”
“知道你今天要回来,我在等你。”
“以后不要等我了。”
她没有答话,却固执的摇摇头,陪着他穿过蝴蝶厅,伺候他做到了床榻边上,为他解开了外衫。
上面的带子不是她系的,所以解开的时候多费了一些时间。
“怎么会比预期的还要晚呢?”
她轻声问道,视线不由自主的盯着他袍子上的结,那莫名的情绪,又溢出了一些。
“这些天下雨,道路泥泞,很难走,就耽误了行程。”
他回答的从容不迫。
“既然回来了,为何不通知我?”
他挑眉,咧开嘴角。
“怎么?生气了?”
“奴婢不敢。”她淡淡答道,故意将脸转向一旁。
他宽厚的大手捏住她的下颚,迫使她转过脸来,幽暗无底,甚至看不出情绪的黑眸定睛望着她,嘴角带着笑意。
“出去几天,生意上的事耽搁了,所以回来先处理那些事,就没来得及回府。”
“那你要出门,为何不通知我一声?”
想起那日他的不告而别,初一的心理充满了介意。
“这生意来的匆忙,又不能不接,我也是前一日才决定的。”他注视着她,温柔的表情没变“而且,那日我看你实在是累了,也不忍心叫醒你。”
雍隽的说法,周密的没有一丝破绽。
但是身为妻子的初一还是嗅到了一丝丝不对劲,但是那感觉太细微,细微的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细微的几乎让她怀疑,是她想多了。
她轻咬着唇瓣,没有在作声,在明亮的烛光下,重复着多年来的熟悉动作。
为他解下袍子,脱下鞋袜,仔细收妥后,将毛巾放到盆里浸湿,反复几次后,拎起拧干。
温热的毛巾,擦拭着他的双手,从指尖到掌心,没有半点遗漏,仿佛是在清理着不该留在上面的气息。
她的动作轻柔,仔细的擦拭着,可是她却感觉到他有话没说,这亲密的仪式,因为他的有话不说,而变得有些嫌隙,多了一层隔膜。
除了体贴她让她多睡一会外,他还有其他的原因,才会让他改变了多年的惯例。
只是,他已经给了她一个完美的理由,她不敢再追问下去。
替他解开外以后,她拿着乌木木梳,站在他的身后,解开系在发间的丝带,一缕又一缕的仔细的梳理着他乌黑的头发。
背对着她的雍隽,突然开口,徐声道。
“从明天开始,你把生意上需要注意的一些事情,教给桃夭,直到她懂了为止。”
拿着乌木木梳的小手停顿了一下。
“我带着她出去走动,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日子久了怕别人会说出闲话。”
“贝勒爷指的的是,商场上的一些进退礼仪吗?”
“不只那些。”
“还有呢?”
“先教她看账册,然后还有审核货物、运输和出产地,还有我们长期合作的伙伴,全部都教给她。”
那就是她在王府的整个工作。
望着雍隽的背影,初一久久没有言语,也没有动弹,嫩白的小手,将乌木木梳攥的紧紧的,紧到小手的关节已经泛白。
半晌后,她僵硬回道“好。”
桃夭很聪明,学得很快,很多事情一点就透,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她就将初一教的所有事情都领悟了,而且行事中还带着女子少有的霸气。
就算是一些小事,她也能处理得当,不失一点分寸。
这段时间,雍隽出门的次数也增多了。
未告知她何时出去,何时回来,更没有说要去哪里。
大大小小的宴会,陪在他身边的也是桃夭,不再是她。
某日,初一在大厅里头,吩咐王管家找个能工巧匠,为即将出嫁的王老爷家的女儿衣服精巧的首饰,恰好桃夭这时走了过来。
她在门外,听见了初一的声音,笑吟吟的说道“姐姐,你别忙了,王姑娘的贺礼,雍隽已经让我准备好了。”
她的言谈中少了以往的邪魅,多了一份温顺。
“哦?”
“我早已经吩咐好绣娘,绣了一套轿帷送给她,现在绣娘正在赶工呢。”她从容说道,言谈中落落大方,比起初一更有女主人的风范“如果姐姐不放心,我可带姐姐去看看。”
“公主多心了,初一只是怕遗漏了贺礼。”
“姐姐,你现在还唤我公主,难道你还不承认我在王府的身份?”
初一心中一惊,她从没有如此想法,只是不知该如何称呼她。
“姐姐,就叫我妹妹吧,虽然我们同是少福晋,可是你是先进门的,我就唤你一声姐姐,你看如何?”
“好,妹妹。”
“姐姐,这类事情以后就交由我来办吧,姐姐这些年也没少费心,也该休息了。”
桃夭轻笑,上好的绸缎映的她的娇脸粉红。
“这是贝勒爷的意思?”
“是”桃夭弯着唇角,如沐春风的笑着“对了,姐姐,雍隽说,在西面的阁楼里放着一个翡翠屏风,他想把它拿出来,但是钥匙在姐姐这里,他让我过来拿钥匙。”
端王府的阁楼,藏着无数的珍奇异宝,都是雍隽这些年走南闯北得来的,钥匙一直都由福晋贴身管着,自从他们成亲之后,这把钥匙就交给了初一。
那不仅仅是一把钥匙,她代表的是她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和他对她的信任。
如今,他竟要把钥匙交给桃夭。
搁在桌沿边的小手,有些轻微的颤抖。
“姐姐?姐姐?”桃夭仍在呼唤。
“钥匙被我放在屋里了。”
“可是,雍隽说钥匙一直都是姐姐贴身放着的。”桃夭质疑。
“今儿起得早,忘了。”
“那……”
“你先回去回覆贝勒爷,我一会儿亲自送去。”
初一强自镇定,僵硬的脸上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
“那好吧,姐姐,我先走了。”
她微微颔首示意,妩媚的转身离去。
厅外的天空阴霾,黑压压的一片,沉闷的空气,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初一坐在远处,小手伸进袖中,摸到了那把还带着她体温的钥匙。
其实,钥匙一直都在她的身上,从未离开。
但是她却不想将它交给桃夭。
因为,在她的心中,这不是一把钥匙,而是象征着他们夫妻之间的恩爱情深,一旦把它交出,就象征着要交出某种东西,而这东西似乎比她的性命还要重要。
一股难忍的冲动,*迫她站起身来,匆匆的走到外面,那搁在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沉重,几乎让她无法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