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寒风阵阵,匆忙行走的初一忘记了披上外衫,刺骨的寒风将她的粉脸吹的通红,当她走到管事厅的时候,手脚已经冻得麻木了。
王管家一见初一,急忙上前请安,心虚的眼神却可以避开她的视线。
“少福晋,天气寒冷,请多添件衣服。”
“我知道了”初一勉强一笑,心中懵地一闪“王管家,昨日的账册呢?怎么不见你送来?”
王管家的头更低了。
“那个……贝勒爷说……以后账册送到公主房里。”
初一的脸色,猛地雪白,站在原地不由一阵眩晕。
她手中的事情,一件件,一桩桩,全都转移到了桃夭的手里。
王管家看了她一眼,又匆匆转开视线,继续转述主子的话“贝勒爷说,以后这些事情交给公主就可,少福晋你可以休息了。”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根闪着寒光的针一样,硬生生的插进她的心里,痛得让她没有办法呼吸,她紧紧的抓住胸口的衣裳,越握越紧,心中一个她不愿意想到的猜测浮了出来。
可是,仅仅是猜测就让她没有办法呼吸。
你怎么那么傻啊!
她想到了那些原配的话。
男人们啊,总是喜新厌旧。
她不愿意去回想,可是那些话清晰的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由来只见新人笑,有谁见到旧人哭。
不是吗?有了新的,就忘了旧的。
大贝勒对公主可真是疼爱有加啊,不论走到哪里都带着,妹子,你看到眼里,听到了耳里,难道不觉得委屈,不觉得伤心吗?
这会你还笑得出来?
唉,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一句又一句话浮现在她的眼前,她连连吸气,设法让自己平静下来,心中不断的告诉自己,贝勒爷是不会这样的,他是不会这样的……
管事厅外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凭着本能,初一抬头望去,赫然瞧见了桃夭……还有她的夫君……
雍隽牵着她的手,低下头,对她笑的好温柔,好温柔。
脉脉含情的俊脸贴在她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羞红了桃夭的脸,引来阵阵笑声。
王府里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包括初一。
她无法转移视线,眼睁睁的看真他牵着桃夭的手,替她拉紧裘皮大衣,怕刺骨的寒风吹进她的衣怀,然后他又抬起她的下巴,将她脸上被风吹乱了的秀发掖到耳后。
宽厚的大手,紧握着她的小手,体贴的扶着她坐进等在一旁的轿子上,上轿之前两人还相视一笑,而后,他起身入轿,那修长的身影消失在轿帘后……
初一的双手握得更紧,直到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滴出血滴。
他是在演戏,他是在演戏……
初一嘴里不停的劝说着自己,踉踉跄跄的走出管事厅,苍白的脸色在这阴霾的天气里显得更加的惨白。
第九章冬至,这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日子。
雍隽对她的态度,也在一点点的转变。
他的表情依然温柔如水,说话的时候依然那么不徐不缓,只是他出现在她面前的时间,却如冬至后的白昼,一日比一日短,就算能见到他,初一也感觉到他看向她的眼神变了,再也找不到往日的模样……
她想问,也知道该问。
可是她却不敢问。
初一咬着唇,想自嘲的笑笑,可是却挤不出半点笑容,只是嘴唇歪曲的咧动。
自从嫁入王府三年以来,她早已经忘了什么是不敢,直到如今……
屋外寒风凌冽,北风不断的呼啸着。
厨房内,因为忙着准备大伙的饭菜,生了几堆火,大厨和二厨,吆喝着帮忙的下人,挥动着炒菜的勺子,还要不时的大声呼喊,不要忘了火上熬着的人参鸡汤。
冬至这一日,王府总是要多加几个菜,熬上几锅鸡汤替王府里的人补补身子。
诺大的厨房,专门辟开一处角落,角落里生了火,火上坐着鸡汤。
微红的炭火,煮着瓦罐里的鸡汤,香气四溢。
初一亲自挑选材料,挑选药材,还亲手熬了这锅汤。
这是每年冬至的惯例,这一天她都会亲自下厨,熬上一锅人参当归鸡汤,而雍隽会在今天推下所有的应酬,早早的回到清风小筑,与她静静的独处,品尝她亲自熬的鸡汤。
虽然,今年很多管理都被打破了,但是初一却还是固守着这份惯例,早早的就挽起袖子,开始准备。
她花了几个时辰熬汤,将浮在上面的杂质和鸡油轻轻的撇下去,直到鸡汤转为清白色,才算大功告成。
“熄了火,再把鸡汤送到房里去。”
初一站直身体,扭动一下已经僵硬的粉颈,淡淡道。
丫鬟连忙上前,用棉布垫在手上,然后端起香气四溢的瓦锅,朝清风小筑的方向走去。
初一提起裙摆,对大厨叮嘱了几句,才离开厨房。
她的思绪很乱,情绪极度不安,越想越觉得焦躁不安。
不由心中暗自决定,一定要将心里的“不敢”抹去,今晚,她一定要问出个结果。
夜色掩落,她走进清风小筑寻找他的踪影。
可是,找遍了所有的地方,却看不到他的身影。
只看见王管家正在指挥奴仆,打扫着房间。
“小心点,这样擦会把漆擦掉的”王管家实在看不过他们的粗鲁,接过抹布“要想这样擦……呃……少福晋。”
他丢下抹布,迎了上去。
“贝勒爷回来了吗?”
王管家的脸上闪过古怪的神情,遂又恢复正常。
“贝勒爷傍晚时分就回来了。”
“是吗?”初一咽下叹息,在他的面前挤出一丝笑容,坐了下来“该用晚膳了我却找不到他,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这……”
他一脸的欲言又止。
“若是总管不知道也无妨,我可以……”
“少福晋”王管家咬了咬牙,冲动的一口气说完“贝勒爷太阳还没下山的时候,就和公主回了房间,现在恐怕还在公主房里。”
初一身体一僵,久久,才轻声道“我知道了。”
避开总管同情的目光,初一起身,独自朝门外走去。
还没走到清风小筑,她远远的就看到一丝光亮。
再走进一些,她才发现,那光亮来自清风小筑旁边的雅致院落,那里是公主的住所。
光亮和笑声,从窗棂里飘了出来。
初一就站在那日纳妾,她等待雍隽的梅树下,怔怔的望着院内。
半晌后,屋内的欢声笑语依然不断,她静静的等待了一会儿。
他没有出来!
初一绝望的转身,走回清风小筑,推开门,走进了屋内。
丫鬟将瓦罐摆好后离开了,桌上摆着四样小菜,四样点心,还有应景的甜汤。
初一坐在桌旁,怔怔的望着冒着热气的鸡汤。
或许,他到公主那里是有事情要交代她!
或许,他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去那里坐坐。
或许,再过一会儿,他就会回来。
或许,……
或许,……
或许,……
她等着等着,瓦罐里的汤渐渐的凉了。
屋里空荡荡的,寂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她一个人,宛如一尊雕像般坐在那里。
她伸出双臂,环抱着自己,好冷!
入冬了,难怪这么冷。
贴心的丫鬟,为她准备的热茶已经凉了,那用铁熨烫好的被窝不知道此刻还剩下了几许温度。
她站起身,来到窗口,盯着远处的那盏灯火,觉得不但手脚冰冷,就连心口也是凉的。
那一夜,他没有回房!
这个冬天格外的寒冷。
冬至之后,雍隽就再也美哟踏进过清风小筑一步。
每株梅树上都结满了无数的花苞,雪花一阵又一阵的飘落,洒满整个枝头,又无声的落下。
整座清风小筑安静的出奇。
手中已无事的初一,偶尔会坐在窗前,手里捧着一杯茶,静静的注视着窗外的梅树,和那片没有任何足迹的积雪。
冬至那天过后,她的心好像被掏空了一样,胸口的那个大洞,被寒风吹的已经麻木,几乎没有了任何感觉。
可是,只是几乎。
当黑夜来临,不远处的院落亮起灯火时,她才发现,她的心还在,只是,这颗心却像是被揉碎了一般,一阵阵的痛,一阵阵的疼。
冬至之后,十二月十八,是王府的大日子。
这一天是福晋的寿辰,每年这一天,王府都会请上三桌的客人,邀请一台戏班子,为福晋贺寿,而这一天对于京城的商家来说也是大事,每人都费劲心机的打听,想知道今年的邀请名单上都多了谁,少了谁。
与王府来往的达官贵人,商贾富绅,不知道有多少人,可能真正的坐上这宴席的却只有寥寥数十人。大家心里都有数,如果能得到寿贴,那就证明今年与大贝勒合作的机会来了,所以每到这时,大家都雀跃纷纷。
大雪纷飞的某一日,初一终于踏出了清风小筑,因为她想到,今年是福晋的大寿,她原本就想热闹的庆祝一番,而且也到了拟名单的时候了。
直至走到厅堂,她才让丫鬟去唤王管家。
搁下手里的活,王管家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为了早些赶到,不让初一久等,他舍弃长廊,而是直接从庭院穿了过来,满头满肩都是白雪。
“少福晋,您唤我?”
“福晋的寿辰要到了,你把商客的名单拿来,我拟一下寿宴的名单。”她有条不紊的吩咐道“就沿用往年的寿贴红纸,你现在就去库房……”她停了下来,注视着神情怪异的王管家“怎么了?”
王管家一咬牙,跺脚道“帖子已经写好了”
“写好了?”
“是”王管家的头更低了“是公主和贝勒爷商议拟定的。”
“是吗?”
她淡淡的问,表情波澜不惊,但是搁在膝盖上的颤抖的双手却泄漏了她的心情。
由她拟好名单,决定邀请的客人,这是他们常年以来形成的惯例,可是她忘,那些他为她而养成的习惯,早因为另一个女人的出现而打破了。
“那么,宴席呢?”她的手握的更紧了。
“贝勒爷还没吩咐。”
“我明白了。”
这就代表,宴席的布置,酒菜的准备这些事宜还是要由她来负责。
既然寿贴的事情都交给公主了,为何宴席的事要交给她呢?是因为,他每天都要带着公主出去,不想要和她有一刻的分开,还是,他不想让青春娇嫩的公主纤纤玉手,沾染上柴米油盐这些俗事?
初一想着想着,嘴角微微勾起。
可是,她的眼底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笑意。
她已经忘了,她有多久没有笑了。
只因为,她的感觉只剩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