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来把弟弟拉扯大,到了由松十七岁,兄长给了他一间破屋栖身,又给了他锅碗瓢盆,让他自谋生路。
由松无一技傍身,又不喜干农活儿,每日沉迷在话本小说里,唯一的谋生技能,就是上山捡柴火,再背去三十里外的镇上换些柴米油盐的维持生计,他早出晚归才勉强不至于饿死。
这天镇上卖柴的人多,由松直等到天全黑下来,才贱卖了那一担柴火,又将那柴火钱买了一小袋小米。
家里的米缸已经空了几日,再不买米下锅,他就要饿晕过去了。
这年闹饥荒,村民们收成都不好,往年还可以找他大哥借些粮食,现在连他哥家的米缸都是空的,家里还有女人和孩子,由松张不开那嘴。
他踏着星月往家赶,这是两日来他唯一的一顿,再不吃顿饱饭,他会活活饿死。
天上突然毫无征兆的响过一连串的惊雷,紧接着又是电闪雷鸣,那雷声之响,像是要把这山都给震塌了,闪电把黑夜照得亮如白昼,像是要将天地撕扯得粉碎。
由松以为要下暴雨,找了处山窝窝避雨,等了半天,光打雷闪电,没有下雨的影子。
然后,他又瞧见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击中了后山一棵巨树,那树瞬间烧了起来,山火见风就长,把个后山全给烧了起来。
由松看的瞠目结舌,他听老人说过,事出反常必定有妖。
他还听他娘提过,后山葬了个黄皮子精怪,坐拥风水宝地想成仙,让他爹窥见了它们的秘密,偷偷把黄皮子精挖了出来,葬在古树下,他爹占了黄皮子坟,他由家将来必定时来运转,自有一番气运。
他见雷电击中巨树,立刻福至心灵的想起,难道今时今日就是黄皮子精重回人间的日子吗?
没了风水宝地庇护,黄皮子精自难修炼成仙,怕是遭了天谴。
他不敢再做停留,跌跌撞撞的往家里赶,他担心黄皮子知悉真相,会报复他们由家。
山里的精怪虽多,报复性最强的,当属黄皮子了。
雷声逐渐远处,乡间小道上被月光涂抹上一层淡淡的银辉,由松见到山路田埂上,到处都是一窜而过的黄皮子,密密麻麻鼠头窜动,不计其数,由松很是心惊。
看来他猜的没错,天降惊雷就是因为黄皮子精今日渡劫升天,没了风水宝地庇佑,怕是已经灰飞烟灭了。
他深一脚浅一脚,因为看不清路面,经常踩进田地里,踩了一脚的泥巴。
经过一片玉米地的时候,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摔了个狗吃屎,他挣扎着爬起来,就听身下响起哼哼唧唧的声音,是一老一小两个人。
他借着月光看清楚,老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小的是个少女,跟他年纪相仿,生的清清秀秀的。
由松是个老实人,以为自己踩着了人家,赶忙给老头儿道歉。
老头儿依旧哼哼唧唧,那少女忿忿的说:“你这后生怎么走路的?我们两个大活人你看不见吗?”
由松又道歉,那一老一少见他老实的过头,也不好责怪他,就说和了。
由松有些奇怪,这大半夜的,这两位怎么躺这儿了?
附近村子的村民他都认识,这两人绝不是他们这儿的人,怕是外乡逃难来的,由松虽说家境贫寒,却生了一颗慈悲心,一时有些同情这一老一少。
他一打听才知道,他们是打南边来的,女孩儿父母在路上让土匪给杀了,他们爷俩沿路乞讨走到这里,已是饿了整整四天,靠喝水撑到现在,实在走不动了,再不吃东西,怕是要活活饿死。
由松听的眼泪婆娑,他忘了自己也已饿了整整两日,走路腿脚都发软,他将视作珍宝的一小袋小米倾囊送给了一老一少,让他们借口锅,做上一顿吃的,也好填肚子续命。
那一老一少拿了他的米,一眨眼不见了,由松这才想起来,自己还饿着肚子嘞。
他生性豁达,他娘打小教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小小一袋小米,救的可是两条人命,这功德可大了,自己饿肚子又何妨?
这夜,他回到家,见嫂嫂和侄女平安无事,这才放心。
黄皮子们虽说漫山遍野的跑,却只赶往后山,并不进村,是以没有惊扰村民。
由松饥饿难忍,喝了一肚子水才睡过去,天没亮又给饿醒了,外面响起敲门声,原来是他嫂子来借米来了。
他哥在大户李成主家当船工,今年长江涨水,发了大涝灾,李家的船全让水给淹了,李成主自身都难保,连老宅都变卖了,拖欠了船工好几个月薪水。
由来媳妇儿知道小叔由松昨天去集市卖柴火,寻思能换回点小米,没想到由松居然将整袋米全送给陌生人了,给气了个半死,把由松臭骂了一顿。
由松是老实人,任由嫂子骂,也觉得自己做的不对,可又不能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那一老一少饿死吧?
他一大早又上山去了,寻思着再砍一担柴火明天拿到集上去卖,怎么也得给小侄女儿弄口吃的去。
这担柴火由松砍的异常艰难,几天没吃东西,饿的他头昏眼花,连走路都脚发软,更别说砍柴挑担了。
他忙了一整天,才砍了小半担柴火,天快黑的时候,天空中突然响起一阵惊雷,一场大雨铺天盖地下了下来,由松浑身被浇了个透湿,匆忙中寻到一座山中破庙,他也不问三七二十一的躲了进去。
那庙很小,供了一座神像,奇怪的是,神像头上还搭着一条破破烂烂的红布,没法看清到底供的是何方神圣。
由松又累又饿,只在山上捡了几个野果子吃,那野果酸涩异常,非常难吃,好在可以垫肚子。
雨越下越大,眼看不知什么时候能停,由松索性捡了块蒲团找了处角落靠墙坐下,他又累又乏,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他听见有人推门进来,从脚步声判断,还是两个人,一个成年男子,另一个是个女孩儿。
那两人像在吵架,而争吵的缘由还是因为自己,成年男子想杀了自己,女孩儿阻止他杀人。
就听那男子说:“他命里就是该死的人,他父亲胆大妄为,害大仙渡劫失败,灰飞烟灭,我黄家与他不共戴天。别说杀他一人,我还要灭他九族。”
由松才想起来,这女孩儿不正是昨晚那清清秀秀的少女吗?什么大仙?难道那一老不小也是黄皮子精怪?
女孩儿说:“他是好人,好人就不该死。更何况,他有祖先庇佑,你杀他坏自己道行,不值当。”
他打了个寒颤,立时睡意全无,在神龛下摸到一块石头攥在手里,他虽然人老实,可生死面前,脑子还是非常清醒的,大不了鱼死网破。
他还在纠结,要不要出去,就听见那女孩儿大叫一声,“还不快跑……”
由松头脑一热,冲了出去,破庙却空荡荡的,那两人居然消失无踪,由松脑子一片空白,还是卯着劲儿冲了出去。
他这么一折腾,人就醒了,脑门还磕在土墙上,鼓了个大包,外面大雨滂沱,可梦里的情景历历在目,由松一头冷汗。
他从神龛后面爬出来,电闪雷鸣中,罩着破红布的神像尤为诡异,让人一阵阵的胆寒。
由松壮着胆子揭开那破布,神像居然是只栩栩如生的黄鼠狼,生的尖嘴猴腮,唇上两撇胡子,惨白的电光下,尤为诡异。
由松瞬间什么都明白了,挑起那半担柴火冲出去,才出破庙,突的听到身后响起嘎吱一声关门声,他也不敢回头去看,一阵风似的逃掉了。
他连滚带爬的从山上下来,摔了个鼻青脸肿,好在总算是平安回家了。
这天晚上,由松发了一夜高烧,迷迷糊糊连爬起来喝水的劲儿都没,奇怪的是,他却感觉到,像是有人给他端茶倒水喂药,把他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第二天由松睡到晌午才起床,病也好了大半,只是肚子里很饿,饿的前胸贴后背,恰在这时,他嗅到一股浓郁的肉香。
他顺着香味去了厨房,就看见灶上的火还在烧着,锅里热着饭菜,一整只香喷喷的烧鸡十分诱人,还有半锅米饭。
已经饿的头昏眼花的由松看到这些,眼睛直发绿,他撕下鸡腿,三两口给啃干净了,他还嫌这样吃不过瘾,抓起那鸡大吃起来。
这顿饭差点没把由松给活活噎死,他吃饱喝足,才琢磨起这事儿,觉得很不对劲儿。
他大哥家穷的叮当响,小玉儿还等着他的小米喝粥呢,别说烧鸡,连口野菜都弄不进嘴里,怎么可能有这么丰盛的菜肴?
可如果不是他大哥,谁又水这么好心给他送吃的?
梅县先遭水患,长江溃堤,又遇土匪作乱,连地主富绅家都没余粮,更何况他这穷乡僻壤的呢?
他不由的想起昨晚那一幕,现在想来,这事儿可就不简单了,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