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祭之后，沙考阿拉合站了起来，缓慢走向六道轮回图正中心的位置，那羊和人的尸体就在他脚边不远处的位置，他面色却十分平静，将手里的一盏油灯放在了画轴最中心处，双手合十，上举向天，与此同时，他的那群信众也跟着做了同样的动作。
狄信面无表情的望着眼前情景，光是肉眼可见的追随沙考阿拉合的人，就有数百人，这还不算远处那些看不清楚的。
但可以预见，既然沙考阿拉合出来了，那护着他的应该就是他的亲信。
狄信发现，在沙考阿拉合身后的众多人群里，有一个男人看起来十分像扎德，但因为他换了民族服装，所以远远看去并不真切。
而且，他没有见到罗旺。
沙考阿拉合嘴里念着什么，在他身后十几米远的位置，站着一排穿着民族服装的男人，其中为首是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他机警的看着周围，不允许任何人接近沙考阿拉合身边。
狄信确定，这人和扎德有点关系，两个人长的有八分神似，只不过这个男人明显更高大强壮一些，蓄着胡子，看起来也更老一些。
仪式持续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快结束了。
砍了羊头和人头的那个壮汉，最终向那污血里撒了一把灰白色的粉末，然后将石墩和木墩上的雕像全都烧了。
沙考阿拉合像来时一样，被簇拥着离开了。
大法号依旧不停的响着，背着筐的奴隶来来回回，向空地东边走去，将筐放好之后，就弓着身子赶忙离开，没一会儿又带了新的筐过来。
除了血腥的祭祀，还有些别的仪式，主持人一直都在讲解着，也顺便提及了一些关于人头和肠子的情况。
“因为仪式时间不同，需要的场地也不同，所以不是所有仪式大家都可以看的到，如果一定很想看，可以联系一下我，如果不打算继续看下去了，那么集市已经开了，大家可以去交易了。”
宗泽忍不住低声笑笑：“好家伙，他们这是打算把这做成旅游项目了？你信不信，里面更劲爆的东西肯定有人看，而且花大价……”
“我会进去的。”狄信很认真的看着宗泽，他将没说完的话收回去：“不是吧？里面可全都是他们的人，万一有一个认出你来，你就不怕被他们直接献祭了？”
狄信低头轻笑了笑：“我没那么弱。”
宗泽一方面欣赏狄信的自信，一方面又担心他的头铁，他这个样子不吃亏就罢了，吃亏就一定是很严重那种。
“他们已经去那边看货了，我们要不要一起过去？”容蓉指了指远处。
确实，生活区那些人，有人是来收货的，也有人是来卖货的，除了这些朗生背来的东西，还有大量的货是外来的商人从自己的生活区帐篷那边拿过来的。
“藏羚羊绒，大角羊绒。”容蓉低声呢喃，眼看着几个男人一人手里拎着两大包，像是大棉被一样的蛇皮袋，高兴地攀谈着向集市方向走去。
那些绒毛的背后，是多少条羊的生命？
近年来，国内对藏羚羊的保护效果很显著，它们从最濒危时的不足千只到现在几万只的规模，耗费的是一代代人的心血，当然也有鲜血。
可其实盗猎从未停止，只是从很猖獗的状态过度为潜藏在黑暗中伺机而动。
这一切的根源，都是人类的贪婪。对金钱的贪婪，对稀有物品的占有欲。
而真正的罪魁祸首，就是这样集市的存在，能办到如此规模，一定不是个人行为，容蓉心中又浮现出那个公司的名字，昆卡山上的沙考阿拉合到底和英奈尔公司有什么样的联系？
她一定要弄清楚。
集市很快有了规模，朗生们在辅助摆货，别的商人们也一样，每人面前一块三米乘五米的区域，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动物肢体，部件。
为了不引人注意，三人决定分头行动。
朗生背来的皮货成色不一，但狄信除了看到格桑达的羊头狼皮之类，还看到了不少象牙，完整的非洲象象牙，一摆出来就吸引了很多人前往，至于泰国象牙，也有一些，显然就没有非洲象牙那么抢手。
这东西显然是从更炎热的地方专门运过来的，只是为了能在这里方便交易。
说起来这些人也真的是够猖獗，从那么炎热的地方将如此巨大的象牙运过来，大概是因为象牙的受众主要是亚洲人。
狄信没走多远就遇到了昨天被四个人追的那个女人，她没有再穿红裙子，一身黑灰咖色相间的袍子，灰头土脸的将筐里的皮子一股脑儿拽出来，清一色的狼皮。
女人熟练的将皮子抖开，铺展，一张摞着一张，摆满第一排，已经用了四十多张狼皮，黑白灰什么色都有，几乎全都是成年狼。
狄信站在不远处沉默的看着她，那一张张皮，让他想起之前饲养过的那头狼，一头灰白色的母狼，同现在格桑达的黑狼王是一窝，它们都经历过野化的过程，两只狼八个月之后，就每天清晨离开他的帐篷，去寻找狼群，到了傍晚再回来。
只是有一天，那只母狼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直到他再次找到它，已经是猎人车上的一张狼皮。
猎人手法残忍，剥了她整张皮，砍断了她的脖子，将肉体骨架全都丢了，但是保留着狼头，因为现在很多买家不相信狼牙是真的，要亲自从狼头上拔下来，才能卖好价钱。
狄信插在衣兜里的手缓缓摩挲着那枚母狼的狼牙，走向了那铺满了狼皮的摊子。
“先生，要狼皮……”那女人抬头招呼了一句，看到狄信，愣了愣。
她边上的几个人都不太会说汉语，大部分时间就是比划着，然后把已经准备好的报价单交过去。
女人似乎想到了昨天的事，赶忙低下头，不再说话，也只是将一张报价单给了狄信。
狄信没有接，蹲下来看着那些狼皮，伸出手，平静的触到第一张，然后一张张摸过去，冰冷没有温度的狼皮却依旧保持着柔软顺滑的手感。
这些曾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和市场热闹的气氛相比，死亡所带来的悲伤和残忍，似乎已经在这里销声匿迹。
人性邪恶的一面，令人恐惧。
“你是朗生？”狄信收回思绪低声问，女人又是一愣，接着卑微的点点头，很怯懦：“是，我叫格玛。”
“家生的还是买卖来的？”
“我其实，是和我姐姐一起，很小的时候被抓来的。”格玛不是很流利的小声说，看到平时管她们的那胖女人来了，赶紧缩成一团，就这样她后背还是被打了一鞭子。
她疼的眼眶都红了，最后硬是含着眼泪问：“您要买哪一张？还是要都买了？”
“你姐姐呢？”狄信继续问。
其实狄信是想能不能换个方式，得到沙考阿拉合的一些信息，毕竟这些朗生都是活在主人家内部的，虽然在最底层，但其实还是知道一些事情的。
格玛眼眶红的更厉害了，想说又不敢说。
之前遇到的那个人告诉过她，生的机会常常瞬间就溜走，如果未来一天有机会，一定要试着改一改自己的命运，这样她才不会像姐姐一样，那么悲惨。
“先生，昨天和你一起那位小姐说她想帮我，是真的么？”格玛鼓起勇气刚问出口，还未等狄信回答，她就立刻低下了头。
欧克巡视过来，正好看到了狄信，就直接走了过来。
格玛显然十分的惧怕他。
欧克今天穿的有些奇怪，和手下都是清一色的暗绿羽绒服，在胸口位置有个标志，就像是某个组织的成员。
“你好啊，能打先生，看样子你喜欢狼皮？”欧克说着从地上随手捞起一张狼皮，比在自己肩膀上，嘚瑟的笑着说：“这群老藏喜欢用这个做袍子越冬，说是暖和，他们可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叫鹅绒羽绒服，这东西，最多也就拿来做个毛领子。”
他丢开狼皮，一边说一边大声笑起来，身边的手下也跟着一起嘲笑。
“虽然他们愚蠢至极，但不得不说，他们呆的这块地方确实是一块风水宝地，坦克飞机都打不上来，要不是给的钱多，鬼才来这样恶心的地方，又冷又缺氧，来一次少活好几年。”
话虽这么说，欧克还是拿出一根香烟点了，费劲半天点燃，抽了一口就不停的咳嗽起来。
狄信看着他的烟盒，那是某国海军陆战队的专属烟盒，几年前的款式了，欧克应该就是个退伍特种兵。
“有人欺负你么？或者如果有人找事，你可以来告诉我。”欧克缓了缓气息之后，让了狄信一支烟，被拒绝了。
他倒是也无所谓，将烟盒装起来说：“等这里的集市结束后，我也要离开了，下个月我们要去北非，你这么能打，要不要加入？保证每年的收入比你现在多。”
狄信从这句话中提取到了北非两个字，他平静的望着欧克胸口上那个标志，光凭翻译是无法识别的。
欧克也注意到了，拍拍自己胸口的位置，大笑着说：“这是英奈尔公司的衣服，福利，也就在这里穿穿，我们走的时候就丢了。”
果然，是英奈尔。
狄信微点点头，看向做过佛事的方向说：“他们的活动做的不错，很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