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完了唐堂,凤初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欢欢乐乐的去找张合让她教她琴棋书画唱之类的了,开玩笑,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赢了萧寄蓉,哪能不抓紧点?
唐堂出了梨园,一路朝长安最大的客栈走去。这长安街,他确实来过,甚至可以说还相当熟悉,只不过有些年头了,这里变化颇大,毕竟短短十多年间接连换了两个皇帝,这长安街又岂会有不变的道理呢?
还没有到吃晚饭的时间,客栈里的人并不多,大厅里空落落的,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人喝着酒。唐堂要了最靠窗的位置,要了一壶酒一叠花生米,然后就开始喝酒。
第三杯酒下肚的时候,终于有人缓缓在他面前坐下了。
“既然坐下了,那就喝一杯吧。”唐堂抬手在对面的酒杯里倒满了酒,整个过程他看都没有看那人一眼,“说吧,是不是你们干得。”
“唐公子。”那人开口了,正是一直跟着唐堂的陈商。
“我说了我姓萧。”唐堂认真的夹着花生米往嘴里放。
“但就算你再怎么否认,还是否认不了你姓唐的事实。”陈商端起酒来凑近喝了一些,“并且,你会在这里等我,就证明了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唐堂依旧老神在在的夹着花生米,“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偷走凤初首饰,并送给那些人的家伙,是你们吧。”
“为什么这么笃定。”陈商放下酒杯紧紧盯着他。
“这不是很简单么?除了你们,没有别人会做这么无聊且愚蠢的事情。”唐堂终于舍得抬头看了陈商一眼,“你们把剩下的东西给了谁?”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陈商顿了顿,继而道,“我没有骗你,我真的不知道剩下的东西在哪里。”
“你们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想把凤初从我身边支开,好让我乖乖跟你们走,可是这样?”唐堂似笑非笑地看着陈商。
陈商有些尴尬地看着他,“公子,其实这件事情是个误会,我手下不懂事,并非有意。”
“呵呵。”唐堂轻笑一声,“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会当这件事情是个误会呢?”
“为什么你没有看得出来,我从一开始就是来威胁你的呢。坐在这里喝酒,不过是请君入瓮呢?”唐堂笑着喝下手中的酒,“记住,明天天亮之前,我要看到剩下的那些东西,要是看不到,你们就永远看不到我了。”
“当然,他们也会看不到你的。”唐堂站起身来,将酒杯倒扣在桌上,“这种小事,我相信对于五音来说,是小事一桩吧。”
他冷眼睨了他一眼,然后漠然勾了勾唇角,抬脚就朝客栈门口走去,陈商眉心一紧,骤然觉得腹中一阵坠痛——酒中有毒!
也是这阵疼痛才让他明白,唐堂那句你们永远看不到我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竟然是在用自己的命来威胁!为了保护她,他竟然做到这个地步!
陈商的拳头握的紧紧,骤然捶在桌上,桌子应声而碎,他低喝,“该死!”
“记住,明天早上。”唐堂在窗边停了一停,笑意盈盈地看着陈商,“不要动气,动气毒会加剧的。”
说完这句话,他才继续抬脚朝前走,他不过是快了一步而已。他敢肯定,要是他慢一步,陈商必定会来威胁他,他这么做,还真的是不得已。
他只是不希望凤初伤心,不希望她这么多年来深信不疑的信仰破灭,他不知道能瞒多久,但他希望至少不是今天,不是明天,不是后天……
至少——可以稍微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回到梨园已经是萧萧日暮,才走到梨园大门口就被张合揪住,“哎哎,萧小弟你这是去哪里了,可是急死我了。”
唐堂不明白地看着他,“你找我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张合奇怪地看着他,“你不会是忘记了吧!前天帮主才吩咐下来今天有一台戏的啊。”
“然后呢?”唐堂似笑非笑地看着急的要命的张合。
“然后我的小祖宗哟,你们这一闹,蓉蓉从你们走后就一直呆在帮主那边,任谁劝她都不肯出来。”张合有些怨念地看着他,“今天可是昭王爷要来啊,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萧寄蓉去找李暮?”唐堂眉心微皱,“是要做什么?”
“嗨。”张合一招手,“还能有什么啊,冲着那霓裳羽衣舞啊。”
“恩?”唐堂被他说的来了兴致,“霓裳羽衣舞?”
张合一愣,显然刚刚他是说漏了嘴,“没什么没什么。”
“我可是看到过张小哥你同花旦娘子在院子里柳树下……你知道的,有些事情呢,咳咳,还真不好说啊。”唐堂饶有兴致地看着张合,“当然了,我还是很相信张小哥的人品的。”
张合微微一愣,面上有些仓皇失色,“你你都看到了?”
“我也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唐堂笑得像是狡猾的狐狸。
“好吧好吧,告诉你也没有什么关系。”张合一脸豁出去的悲壮之色,“不过我和蓉蓉之间可是清清白白的,再说了,就算我有这个心也没那个福气啊,蓉蓉她眼里就只有一个慕少艾,所以我告诉你,你可不要乱说了啊。”
“嗯嗯,这必须的。”唐堂连连点头,看上去相当人畜无害。
张合四处望了望,确定没有人才道,“安禄山造反之后,肃宗皇帝在灵武即位,根本就是恨死了杨贵妃的。当然我们这些草民是不敢妄自品评这些人物的,我说的这些话你听过也就忘了,不然要是传到生事人耳中,少不得牢狱之灾了。”
“我懂,我懂的。”唐堂相当配合。
“其实那时候,一大批的歌者遭到劫杀和冷落,这霓裳羽衣舞可是玄宗皇帝亲自作的曲,贵妃娘娘耗了好大的心血排练而成,当时都是极为优秀的歌者,可惜后来玄宗和贵妃娘娘驾崩之后,这霓裳羽衣舞也失传了。当年有幸得到这霓裳羽衣舞曲谱的人,不过只有寥寥几个人,但就是那几个人也差不多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最可惜的就是李龟年,李龟年知道吧。”
唐堂点点头,“自然听说过李前辈的盛名的。”
张合叹了口气,“李龟年曾经和我们帮主是忘年之交,两人虽然相差了三十多岁,但却都相当有才华。那时候玄宗皇帝多么器重李龟年那是有目共睹的,甚至将自己御用的筚篥都赐给了他,霓裳羽衣舞更是不在话下。李龟年欣赏李暮的才华,亲自抄了一份霓裳羽衣舞的曲谱赠给了李暮,只可惜后来安史之乱之中,李龟年带着霓裳羽衣舞和玄宗赐下的筚篥和羯鼓失去了下落。”
后面的事情唐堂自然知道几分,但并不打算告诉他,只沉吟了片刻,听张合继续说了下去,“如今这梨园还能存在于长安,也不得不说是借助了这一份霓裳羽衣舞的曲谱。这最后的一份曲谱,真的算是梨园的镇园之宝了。慕少艾发了话,说谁先学会霓裳羽衣舞就娶谁为妻,所以你觉得蓉蓉会坐以待毙么?”
“所以她就去求李暮将这一份曲谱给她?”唐堂心中冷笑,那当真是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女人啊。
“可不是么。”张合甚是不理解,“也奇怪,这么多年,就是没见帮主把这曲谱拿出来过。也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哎,想不到啊,昔年盛极一时的霓裳羽衣舞,竟然也混沦落到无人会跳的地步。”
唐堂默然不作声,好一忽儿才缓缓道,“时也,势也。”
张合忽然正色道,“萧小弟,刚刚说的这些话,你也就当听了个故事,听了就过。”
唐堂笑了笑,“放心,其实……我也没看到什么。”
张合还是有些不放心,“当真?”
“不过是看到你和她拉拉扯扯,其余还真没有看到什么。”唐堂饶有兴趣地看着张合,“怎么,难道真有什么事情?”
“没有,绝对没有!”张合急忙否认,“好了快跟我来,蓉蓉不肯登台,今晚少不得要担心了。”
唐堂跟着张合到了后台,却见里面忙忙碌碌的,个个描眉抹胭脂,凤初被按在梳妆台前,正有人替她梳妆。唐堂不解地看着张合,“难不成你还打算让她上台?你不怕她给你把整个戏台子都拆了?”
张合的脸立马就黑了,“你不说我也知道,可是没有办法,她一定要上台,我这不是闹不住嘛。”
唐堂眉峰一挑,有些不确定地看着张合,“你是说是她自己要上台的?”
“可不是嘛,她说死都不能输给蓉蓉。”张合脸一垮,“可我还是不懂,不能输给蓉蓉跟她死活都要上台丢人有什么联系啊。”
唐堂莞尔笑了,“所以说,人千万不能有什么把柄在别人手里,不然真的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这话可是说的张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再也不见人了。可不就是因为他和蓉蓉拉拉扯扯的时候不小心被他们看到了嘛,这两个人,一个用这事儿威胁着要上台,一个用这事儿威胁着打听消息,要是再多几个人,张合就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其实我更好奇一点。”唐堂忽然幽幽道,“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为什么你这么害怕被别人知道呢。”
张合都快哭了,要不是这事儿还不能让他们起疑心,他早他妈不干了,哪里用得着这么窝囊?
“我的萧小弟,你就别再问了。”张合急道,“真的没有什么值得好奇的。”
唐堂笑了笑,“那凤初今晚上台做什么?她能做什么?”
张合木然指了指边上的一只硕大的羽扇,“抗扇子。”
唐堂立马就乐了,“那感情好,抗扇子必须要两个人啊,所以……你懂的。”
我不懂啊!张合心中在咆哮,十二分的后悔,当初怎么就贪了美色,将这两个不省心的祖宗给招进来了啊!
凤初看到穿着纯白戏袍的唐堂的时候,顿时瞪大了眼睛,有些错愕地看着他,“你是唐堂?”
唐堂得意地看着她,“如假包换。”
凤初正要说什么,张合已经匆匆忙忙的上来推着他们就往前台送。
其实说起来他们完全就是凑热闹的,张合也没有指望他们出多少力,其实他根本就是希望他们两个偷懒一点啊。
张合站在边上伺候着来看喜欢的昭王,看着台上,不停地把扇子扇的摇摇欲坠的两个人,张合一张脸都黑了。
昭王来得挺早,如此人物来,自然李暮是要作陪的,偌大一个观台上,也仅仅坐了几个人而已。但这几个人就足以有分量了,昭王是皇帝眼前的大红人,出入宫闱甚是寻常。昭王手边坐着一个华袍公子,也许别人不知道这人是谁,但张合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这就是京师之中最神秘的李公子李碧词。李暮自然是坐在这边陪着这两人的,张合手中握着茶壶,小心的伺候着。
传闻李碧词同昭王来往慎密,看来这传闻是真的。
昭王眼神有些迷离,戏台子上戏子说了些什么唱了些什么,都不甚了了,事实上他到现在为止,眼中只看到了两个人。
那站在戏台子上,怎么看都像是来捣乱的两个人。
李碧词忽然低头低声道,“你待如何?”
昭王甚是年轻,虽然和当今皇上乃一奶胞兄,但年纪却和李碧词相仿,生的一副贵气样。他没有回答李碧词的问题,只是曲起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你不该问我这个问题。”
李碧词笑了笑,坐直了身子,眼睛飘向了戏台,这一看不打紧,看了之后顿时将刚刚含到嘴里的茶水尽数喷了出来!
只见戏台上,那两个人卯足了劲像是在比谁扇的更快,硬是将羽扇上的鹅毛扇的满场飞,再看那两个扇子,已然光秃秃的,像是颓了毛的鸡一样孜孜不倦地扇着。
“李帮主,贵园真是不少人才啊。”昭王忍俊不禁,眉目之间尽是笑意。
李暮也不知道是真不明白昭王这话其实是在损他还是假不明白,双手抱拳非常谦虚道,“谬赞谬赞了。”
张合直接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
李暮转头看向戏台,甚有一种翩然欣慰之感,“能得昭王的赞赏,也不枉他们平日里吃苦练习了。”
李碧词轻笑道,“不过李帮主,你可觉得,那姑娘,很像一个故人么?”
李暮眨了眨眼睛,“哪个姑娘?我们这里的姑娘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啊,没有那么老的像故人的啊。”
知道他这是在胡言乱语,李碧词也不以为意,“十多年前,我相信李帮主是记得的吧。”
李暮优哉游哉地喝着茶,很显然的无视了李碧词的话。
“她当真是栾素的女儿?”昭王忽然开口问道,“我只以为栾素已经死了。”
“栾素是谁?”李暮转头,很是无辜地看着昭王,“我不认识啊。”
知道是不能从他那里问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加上那边已经快要谢幕,那两个人手中的羽扇,已经扇的一根毛都不剩了。那本就是让人拿着当摆设用的,那里经得起扇?偏生那两人还扇的那么带劲,那毛不掉才是奇迹了。
“我也只是随口问问而已。”昭王缓缓站起身来,“天色不早了,明天本王还要进宫面圣,不宜久留,所以先行一步了。”
“如此,李某也告辞了。”李碧词跟着站起来,张合连忙张罗他们出门。
外面早就天黑了,长安街上素来夜里也是热闹的,长安夜市也算是极其有名的。张合和李暮送了他们出去上了轿子才转身回了梨园。
这些大人物的想法,这些小人物还真的捉摸不透。
李碧词和昭王是同坐的一辆轿子,昭王冷不丁道,“你让我来看戏,就是为了看她?”
“你不觉得奇怪么?”李碧词拿扇子敲着掌心,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却是被凤初丢出去的那只珠花,像是被李碧词差人修好了,“这个东西,你一定是认识的吧。”
昭王本来已然猜到了几分,此时看到这珠花,神色一震,错愕地看着李碧词,“这么看来,是证据确凿了?”
李碧词却摇了摇头,“不,我本来是笃定的,可是看到这个珠花,我又不笃定了。”
“这是怎么一说?”昭王被他说的甚是困惑。
李碧词沉吟片刻,悠然道,“这东西是玄宗皇帝亲自让内务府做出来的,一共做了三对,分别赐给了谁,你我都很清楚。”
昭王点点头,“贵妃娘娘的三个姐姐,韩国夫人虢国夫人和秦国夫人,因为贵妃受宠,恩及姊妹,虽然不少朝中大臣都上书谏言,只可惜那会儿玄宗皇帝根本不听谏言,高力士更是一手把控奏折,那口蜜腹剑的李林甫最会忖度龙颜,没少为着姐妹几个办事儿。”
“所以你不觉得奇怪么?”李碧词沉声道,“当年安禄山造反,在马嵬坡,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贵妃娘娘和她的姐姐们都是死绝了的。除了秦国夫人的那对珠花,剩下的两队都由宫人收回了,后来一对被肃宗赐给了淮南公主,另一对就在去年,昭懿公主下嫁郭暧,被皇上赐给了昭懿公主。那么,这一只珠花是哪里来的呢?”
昭王接过李碧词手中的珠花细细瞧了半晌,“这不是假的,这珠花上的珍珠是用东海珍珠串成,工艺精巧,根本仿制不来。”
“难道,当年马嵬坡之上发生的事情,其实另有隐情?”李碧词喃喃,“栾凤初到底是什么来历。她到底是谁的女儿呢,栾素又怎么可能成为她的爹的呢。”
“可我记得,那时候栾素一家都被满门抄斩的。”昭王非常不明白这一点,“杨国忠亲自剑斩,断然不可能出差错的。奇怪,真真奇怪。”
李碧词摇摇头,“更奇怪的是凤初怎么会是栾素的女儿呢?当年那件事情,可是闹得满城风雨的,栾素没有道理会是凤初的爹。”
“这件事情我会查清楚。”昭王忽然道,“你不太适合插手。”
“不然你以为我什么要找你。”李碧词笑了笑,“要到这个时候啊,才知道权利真是个好东西。”
昭王眼神一闪,暧昧不明,“你后悔了么?”
李碧词唇角露出一丝很奇怪的笑,“后悔什么。”
昭王张了张嘴,几度欲言又止,终究只是唏嘘一笑,“没什么,总之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办。”
下了轿子,直到看着轿子消失在黑暗之中,李碧词才转身踏入李府。才进去就有人上前来,一路小跑跟着他进了内室,“可查到什么?”
那人面上有几分得意之色,“回公子的话,那萧公子本姓唐。”
“他果然不叫萧仁堂。”李碧词哼道,“说下去。”
“是。”那人微微朝前倾身,凑近李碧词耳边细声说了一阵,直说的李碧词脸上神色变得讶然,好一阵,李碧词才回过神来,“你确定你说的是真的?”
“属下哪敢有半句假话。”那人急声道,“句句属实。”
“这么一来,倒也说得通。”李碧词敲着桌子边儿,若有所思,“看来那小塘村,还真是个奇怪的地方啊。”
他又想了一阵,转头看着那人道,“你给我盯紧了,那几个人一有什么风吹草动,赶紧来告诉我。”
“是。”那人行了一礼匆匆推下。
李碧词站起来,径自走到门边,外面月色正好,挂在树梢头,像是被谁咬掉了一口,“看来,这长安城,要热闹起来了。”
夜深露浓,华灯渐歇,有多少浮生龃龉在夜晚之中穿梭行走?
唐堂睁开眼睛,翻身坐起来,冷不丁的被背对着他而坐的人吓了一跳,“哟,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人悠悠转过身来,面上青黑一片,唐堂再次被吓了一跳,“哟,吓死我了。”
那人嘴角抽搐几下,缓声道,“拜你所赐啊。”
唐堂讪讪笑了笑,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天被他算计着喝下毒酒的陈商。其实那毒并不会要人命,只不过中毒了不太好看而已。他喝下了解毒药,当然没事,唐堂从怀里掏出一个粉色小瓷瓶,摊在掌心中,“带来了吧。”
陈商冷着眸子将手中握着的东西放到唐堂手中,伸手要拿过那小瓷瓶,唐堂却一抬手,躲了过去,“我先看一看,不然被你骗了怎么办。”
陈商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陈某不是那种言而无信之人。”
“这我可说不准。”唐堂冷眼睨了他一眼,收了那虚浮的笑意,打开手中的小布包,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取了出来,不多不少,四样,一样都没漏掉,
将瓷瓶递过去,唐堂冷声道,“记住,你们最好不要乱来,否则我会让你们死得很惨。”
陈商一言不发的拿了小瓷瓶,转身跃出窗外,几个点足消失在了梨园之中。
转身随手将小布包丢在桌子上,唐堂执起木梳来,细细将发梳好簪好,寻了件外衫披上,又用昨晚就备好的水洗了把脸,这才执起小布包朝凤初那边去。
走到凤初房门口,正要抬手敲门,门却哗然洞开,里面的人不知道外面有人,蒙头就朝他怀里撞来,唐堂被她撞了个正着,正中心口,顿时一阵闷哼,“我说小凤初,不带这么投怀送抱的啊。”
“吓。”凤初也被撞得不轻,额头撞的生疼,甚是恼怒地看着他,“呸!我说你一大早跑人家房门前干吗?疼死我了都。”
唐堂仔细瞧了瞧,却见她额头上当真红了一块,顿时乐了,“小凤初你脸红了。”
凤初当时就怒了,“脸红个屁啊,那是额头!额头!被你撞的!”
“我记得没有错,应该是你自己撞过来的。”唐堂将手递过去,“诺,给你。”
“什么东西?”凤初不解地看着他手中拿着的小布包,迟疑的接过来,打开看了眼,顿时愣了愣,“啊咧?你是怎么找到的?”
唐堂忽然露出衣服高深莫测的样子望着她,“我要是告诉你,是我替你要回来的,你信不信?”
凤初狐疑地看着他,“你问谁要的?”
“问偷东西的人啊。”唐堂说的相当理所当然。
“人家为什么要听你的?”凤初眉心微皱。
“因为人家怕我呗。”唐堂甚是得意地看着她,“告诉你,其实我也是很厉害的。”
凤初忽然凑近他,仔仔细细的把他看了一遍,然后转身,“要是唐堂的话可以相信,那就真的见鬼了啊!”
唐堂眼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彩,“喂喂喂,我就这么不可靠?”
凤初转过身来,笑意盈盈地望着他,“非也非也,这不是可靠不可靠的问题,而是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了,没见你多厉害啊。”
“未必啊,也许天天在一起的人,你完全不了解也说不定呢?”唐堂别有深意地看着她。
凤初倒是真的认真的开始想这个问题,想了许久觉得他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那么唐堂……你是么?”
唐堂微微一震,心中莫名一沉,“你觉得我是么?”
凤初并未发现唐堂不对劲,“我怎么知道啊,这要问你自己喽。”
唐堂忽然正色道,“那么凤初,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一切都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样子,你可能不是现在的你,我也不是这样的我,你会怎么办?”
凤初眉心微皱,“小人唐,干吗这么严肃啊,这不像你了啊。”
“这就是我。”唐堂第一次的没有让步,“如果我其实就是这个样子的,你会怎么办?”
凤初这才注意到,他此时的神情完全很不对劲,整个人不似寻常的温和,这不是唐堂……或者说,这不是她往日所看到的那个唐堂。
其实也并非没有觉察的,偶尔他露出的那份淡漠疏离,偶尔眼底眉梢浮现的冷贵清隽,只不过在她面前的时候,他从来不曾这样过。
所以她就理所当然的觉得那才是真正的唐堂,却从未想过,如果她平日里看到的唐堂不过是个假象,她还会不会接纳这样的唐堂,会不会相信他。
“我……”她试着开口,“我不要,我才不要你变成那个样子。”
唐堂面上一白,眼中闪过一丝伤色,她还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唐堂,从来都很嬉皮笑脸,从来只会跟着她一起祸害小塘村,从来不会拒绝她,从来不会放任她一个人不管的唐堂,从来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的。
她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然后,又退了一步。
“喂,小人唐,不要这个样子啊。”不要这个样子,让我觉得连你都是无法靠近的。
“可是凤初。”他忽然冷然开口,“如果是我,会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都会在你身边的。”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凤初站在原地,以为他会回头,以为他刚刚只是在逗她玩,可是一直等到他拐了一个弯不见了,一直等到太阳快爬到头顶了,可是他还是没有折回来。
他没有回来,第一次的在她面前转身就走,冷漠的那么决然。
凤初忽然觉得害怕,很害怕他这么一走就真的再也不回来,害怕他再也回不到以前的那个唐堂了——回不去的话,她要怎么办呢?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握着的小布包,他真的替她找了回来,在凤初的心里,只要唐堂出手,就一定可以解决所有的难题的,理所当然的信任他依靠他。可是因为是那样的唐堂,所以才能肆无忌惮的去相信啊,如果唐堂变成了那个她不认识的模样,又让她怎么接受呢?
她转身走进房里,趴在桌上,忽然想起来她刚刚其实是要去找唐堂的。
像是已经成了一个习惯,习惯了他一直在身侧可以看得到的地方,习惯了唐堂唐堂的唤,十多年了,熟悉了十多年的那个人,忽然之间转了身换了模样,她心里渐渐浮现几丝别样的情绪来。
“坏蛋唐堂!笨蛋唐堂!”她憋了憋嘴巴,将头埋进双臂之间,“再也再也不要理你了!”
这之后一直过了三天,连张合都瞧出这两人的不对劲。
比如有时候唐堂在院子里看书,凤初过去了,两个人你不看我我不看你,别提多生疏了。
张合甚是奇怪,端了一盘点心送给凤初,凤初正有气无力地坐在窗边对着一架瑶琴发呆。
“我说凤初啊,你和萧小弟怎么回事啊。”张合的语气已经放得很自然了。
“别和我提他。”凤初狠狠瞪了他一眼,“我不认识他,我才不认识他。”
张合愣了愣,“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啊。平常都是见你们在一起的啊,以为你们感情很好的。”
“没有,什么都没有。”凤初赌气地转头不看张合,“还有谁和他感情好,他是谁啊!”
张合讪讪笑了笑,“那你先练着琴,一会儿不懂的我让人来教你。一个月期限说长不长,总不能到时候真的一样都拿不出手啊。”
凤初忽然就觉得烦躁了,她刷一下站起来,一把抱起搁在琴案上的瑶琴,眼瞅着就朝外走,张合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喊道,“凤初你去哪里!”
“不要你管!”凤初的声音遥遥传来,张合呆了呆急忙追出去,去哪里看得到她的人影。
“真是了不得的脾气啊。”微微摇了摇头,将点心又端走了,寻思着她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也没有在意。
可是直到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张合发现凤初没在,心念莫不是在房里,就顺路去瞧了一瞧,这一瞧可坏了,她房里黑灯瞎火的,喊了半天也没人答应,这才推门进去看,房里摆设一点都没有动,还是之前他离开的时候的样子。
这才感觉到不好,凤初的路痴他可是知道得很清楚的,莫不是之前出去了迷了路,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他心中一慌,转身正打算跑出去,冷不丁的身后传来一串脚步声,张合心中一喜,“凤初?是你吗?”
然而久久听不到回答,就着昏暗的月光,可以看得出那个人的个子很高,怎么看都不像是凤初,“怎么回事。”
那人开了口,虽然声音有些漠然,却叫张合微微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萧小弟。”
“怎么回事。”他声音依旧冷漠,但却无法掩饰的多了几分急切。
“是这样的,中午的时候我看到凤初抱着琴出去了,然后好像……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张合小心的说完,总觉得黑暗之中的唐堂尤其的吓人。
唐堂却没有说话,一句话都没有说的转身就朝外走。
“喂!萧小弟!你去哪里!”张合高声唤他,“等等我和你一起去找!”
他却冷漠地丢下一句不用了,就大步走入黑暗之中去了。
该死的!唐堂低声喃喃,他怎么会放任她一个人的呢!
他之前是有些生气,好像是他在掏心掏肺地对她,她却不能毫无保留的相信他一样,她不相信,就算他变成另一种样子,在她面前还会是那个唐堂。所以他生气了,第一次对她生气。
本来以为她会像以前那样凑过来,他也好给个台阶让她下来,可是她偏偏倔强的很,哪怕其实很想和他说话,也强忍着装作没有看到他。
这其实是一种折磨,尤其是他根本从一开始就放不下她。他怎么会傻到同她较真呢,他该知道那家伙有多倔强有多逞强,他明明知道她这样的性子,为什么还要傻得去和她认真,伤了她也伤了他自己!
心里渐渐涌上几丝悔意,他寻思着找到她之后就和好吧,不过几天而已,他已经快要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