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宗大历六年,向来无事的谷阳县出了件大事,这才过了清明节,县令王守义王大人,亲自带着衙役坐着小轿子出了县衙。
自然不是抓贼,谷阳县是出了名的穷地方,好在近些年来也算风调雨顺,靠山吃山靠地吃地,百姓也尚且过得去,除了安史之乱那几年,还真没有出现过饿死人的惨剧。这地方,没有什么特别富裕的人家,也没有什么特别穷的,百姓也都是得过且过,所以盗贼并没有几个,而且就算有盗贼,县令大人也不可能亲自来抓贼。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里没有油水可捞,所以大官小官也十分不乐意来这里,就算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被下发到谷阳县当县令,比如王守义,也都是呆在县衙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深闺小姐还要深闺。
谷阳县方圆百里,稀稀拉拉十来个乡,最南边的小塘村背靠清泉山,因村口一处十亩见方的小河塘而得名,算得上是谷阳县最大的村子,隶属谷阳县平江乡,一共住了五十多户人家,村子里有一个小私塾,村中心商铺酒肆井然有序,堪称谷阳县最发达的村子了。
今次这位王大人肯出县衙大门,也并不是去逛小塘村的酒肆,而是因为这从来籍籍无名的谷阳县一下子出了两个风流人物。
自然,不是李杜那样的大人物。只不过是这一次解试,小塘村的唐堂和栾文浩两个人写的文章竟然叫郡守大为赞赏,破天荒地同时进了两个举人,拿到了去往长安参加省试的资格,这样的事情在沉寂的谷阳县绝对称得上是大事,放榜第一天,整个谷阳县都知道了这个喜讯,县令王大人更是要亲自去小塘村请唐堂同栾文浩去县衙赴宴,慰问一下打破谷阳县无才子历史的两个少年。
不过话说回来,一个两个小小的举人自然不值得王大人如此慎重对待,他之所以要亲自走一趟,实在是为了他的小女儿。
王大人有三个女儿,大女儿二女儿都已经嫁人,剩下这个小女儿也快十六,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位三小姐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是那唐小才子和栾小才子都生的十分俊俏,又相当有才气,再加上得到郡守的赏识,将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所以央求王大人一定要把他们请回家瞧上一瞧,也许一个看不对眼,另一个总是八九不离十。王大人自然也乐得其成,所以这才迈出了县衙,派了轿子一路直接往小塘村去。
小塘村今日自然慎重了又慎重,保长陆为马五十多岁,换上了一件敞口大氅,脚蹬新的黑布靴站在村口的碑碣边上,伸着脖子等待王大人的轿子。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他脸上并无喜色,取而代之的是三分急色七分俱意。
本来县令大人肯亲自来这里,那是他陆为马天大的面子,这里难得来一两个大人物,哪里有不高兴的道理,只是如今,这位陆保长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因为,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唐家的那位才子和栾家的才子都没了踪影。不光是这两位,包括栾家小女儿号称小塘村惹祸精的栾凤初也一同失踪了。而且听山脚的宋大妈说,曾经看到唐小才子和栾家小丫头一起朝清泉山后山去了。这绝对是另一件叫人心慌的事情,因为在小塘村有个规矩,那就是不得踏入清泉山后山,惯常村民也就在山脚下砍些柴火拔点山菜什么的,还没有人往后山跑。陆为马听到这个消息自然很震惊,当下召集了七八个村民上山寻找这三个人,可是叫人发急的却是找了整整一天了,别说人,就是人毛都没有找到一根。
这事情要是让王大人知道了,后果一定不堪设想。想到这里,陆为马不禁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心里直念叨万万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但是,想到那个眼睛圆圆大大,总是惹祸的栾凤初,陆为马的心就抖上几抖。
栾凤初从小人小鬼大,惯常没少惹祸,但谁叫她爹栾素是这十里百里有名的神医,是出了名的大好人,就算没有银子看病也不会将病人拒之门外。也正是有这么个爹,再加上她哥哥栾文浩相当温厚懂事,平时凤初惹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乱子,都是文浩出来收拾乱摊子。所以惯常小塘村的村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她的举动无视过去。
不过俗话说得好,一人不如两人,一只不如一双,要是只有凤初一个人捣乱那也成不了气候,偏偏那唐堂也不是省油的灯,惯常都是和凤初那丫头片子一起胡闹,唐夫人也不管,只要他好好念书其余都由得他去,偏偏那唐小才子又十分聪明,书念的比谁都精。所以在小塘村,要是有人看到凤初和唐堂一起出现,绝对是跑得远远的,因为那绝对是灾难。
现在倒好,这两个人同时跑去清泉山后山,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呢。眼下素来稳重的栾文浩也跟着不见了,这要他到哪里找人去?
陆为马继续擦着额头上的汗,双腿就差打颤了,因为及目远视,黑红一片,似乎是县令大人的轿子快到了。
就是这个时候,有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猫着腰串到陆为马身边,面上因为激动涨得通红通红的,正是凤初那一带的邻长,“陆保长啊,可算是找到了!”
陆为马先是愣了愣,旋即一把抓住那汉子的衣襟提起来,“你说什么!找到那三个人了?此话当真?”
“真真真。刚刚听快嘴婆蔡大妈说他们带着个老头儿回家去了!”邻长点头如捣葱,陆为马甩手望天,就差老泪纵横了,当下又问,“他们在哪儿纳?快让他们换身衣裳啊,县令马上就要到了,我拖住他,你快去让唐堂和文浩穿上最好最体面的衣衫到我家里来。”
“唉,好嘞!”邻长应着就要走,陆为马忽然想到什么大叫一声,“你等等!”
“什么?”邻长疑惑地扭头看他。
陆为马脸色黑了黑,“你拜托栾神医,千万一定以及务必不要让栾凤初跟过来!”
“好好好。”邻长点头,相当赞同陆保长如此英明的决定。当下拔腿就朝栾家跑。
小塘村居所都是聚在一处,密密麻麻全是土房瓦房,栾家和唐家比邻而居。是十三年前,唐夫人一个人带着儿子搬到小塘村的,那时候刚好赶上栾家边上一户人家搬走了,所以唐夫人就带着唐堂在栾家旁边住下了。说起来唐夫人来的时候,那可是相当体面的,细皮嫩肉的一看就不是这穷乡僻壤的人,那唐堂更是像个小寿桃包子一样,看着是个斯文的货,偏偏古灵精怪的很,还没到一个时辰就和栾家那小祸害打成了一片,执手相看泪眼直叹相见恨晚。为纪念这次宿命般的相遇,两人愣是把陆保长花了三钱银子买的绸缎花裤衩给糊了风筝面儿。于是,那一年,小塘村的上空,始终飘着一只不规则形状的风筝,陆保长的花裤衩迎风飘扬……飘扬……
此刻,栾家木栅栏内,并排站着三个人,清一色灰头土脸,衣衫早就破的不成形了。五十多岁的栾神医身边站着的是风韵犹存粗布荆衣的唐夫人,两人的脸色同时黑了黑,指了指挂在文浩肩膀上的白发老者,“他是谁?”
栾文浩十九岁年纪,生得眉目清秀,很是有一份儒雅内敛的气质,与他同岁的唐堂反而嘻嘻哈哈和凤初一起胡闹。此时栾文浩站在最边上,肩膀上赫然背着一个老者,老者穿了一身白衣,此时也乌七八糟。栾文浩慢悠悠把老者来了个过肩摔,一把抛到栾神医面前,“你问凤初和唐堂,我不知道他是谁。”
栾神医嘴角抽了抽,缓缓看向站在中间最狼狈的凤初,看她清澈的大眼睛灵气逼人,此时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栾神医立马就心软了,只是视线扫了扫横在面前的老者,根据他神医多年的判断,这老者必定在七八个时辰前就已经投胎去了,这次带回来的麻烦真的太大了,栾神医不得不冷下脸来盯着自己的小女,大喝道,“说!了不得了,啊?平时不管你瞎闹,这次给我闹出了人命了!”
栾凤初被他这么一喝,脖子缩了缩,不安分地挪了挪脚,视线偷偷瞄向身边的唐堂,却见他仰着头,完全无视了她,优哉游哉的看天空有麻雀飞过……
他这种置身事外的态度叫栾凤初怒了,怎么说都是要有难同当的,当下跳起来指着唐堂大喝道,“唐堂,明明是你把那老头儿给拍死的!”
唐堂相当无辜地扭头看凤初,漂亮的桃花眼眨啊眨,慢条斯文的剔了剔小尾指,“啊,可是明明是你坐坏了老头儿的羯鼓,把他给气死的。”
“栾凤初!”栾神医终于受不了这两人自说自话的讨论怎么把这人给弄死的,黑着脸气得浑身发抖,“你最好给我说清楚,这他妈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栾文浩难得没有说话,目光露出些微同情地看着自家老爹,再给凤初和唐堂投以崇敬的目光,毕竟能让斯斯文文素来很注重自我形象的栾神医骂三字经的人,还真的没几个。
站在栾神医身边的唐夫人,心中关于栾神医的完美形象,顷刻分崩离析。她咳咳几声,瞪着自家儿子,语气也相当严肃,“还有你唐堂,我还不知道你?快老实交代事情的经过,不然陆保长来了,光天化日之下看到这死人……”
话音戛然而止,场上众人整齐划一全都变了脸,向来收拾烂摊子最多的栾文浩第一个反应过来,“快,先把老头儿给藏起来!”
当下关门的关门抬尸体的抬尸体,好一派欣欣向荣的混乱景象。
好不容易把老头儿放到空床上盖好被子伪装成睡觉样子,栾凤初摇头叹了一口气,在栾神医和唐夫人肃然的注目之下,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不得不开始诉说事情的始末,“这个,这个这个其实啊,说来挺话长……”
事情要回到前天上午辰时说起。
凤初提着栾神医给的几剂药包往村东头的郭大妈家跑,只是才走到村口小河塘边上,快嘴婆蔡大娘就抓住了她,很神秘的冲她眨眼,凤初皱着眉头看蔡大娘,“怎么了?怎么回事?难道是上次我打破李大爷的酒罐子被他给发现了?”
蔡大娘拍了她一记,“瞎说,人家李大爷都死好几年了,你打破他的酒罐子那也是五年前的事情,难道他能从地里爬出来找你算账不成?”
凤初偷偷吐了吐舌头,“那是什么事情啊。”
蔡大娘忽然咧嘴一笑,露出满嘴参差不齐的大黄牙,脸上像朵菊花似地,一指凤初额心,“丫头哦,你命真好啊。”
凤初越发莫名其妙,“我命本来就好嘛,你这又怎么一说啊。”
“告诉你啊,我县城里的表弟昨天在我这里的,我也是刚知道啊。”蔡大娘神神叨叨的四处看了看,确定无人才转头看凤初,“文浩他中举人啦!”
“诶?”凤初讶然看着他,“这么说,唐堂落榜了?”
“非也非也。”蔡大娘顿时有了几分文人气质,摇头晃脑一阵,勾勾手指示意凤初凑过耳去,凤初抛给她一个了然的眼神,很配合的凑过耳去,却不想那蔡大娘忽然扯了嗓门儿大喊,“唐堂也中了举人啊!”
“哎呦喂。”凤初连忙捂住耳朵,手中的药包呈现弧线状笔直落入身旁的小河塘内。蔡大娘的铜锣嗓子一出,那是要振聋发聩的,凤初脑子里嗡嗡好一阵才停歇,立马怒了,“我说蔡大娘啊,你作死吓我啊!唐堂不就是中了个举人么?用得着这么大呼小叫的?”
“嘘嘘嘘——”蔡大娘连忙捂住凤初的嘴,“跟你说小声点,这可是独家消息,别吵的路人皆知。”
凤初甩了个白眼过去,刚刚她自己的嗓音才叫大好不好!
凤初握了握手,正要说什么,凑然愣了一愣,脸立马就绿了,遽然大叫一声,“啊——!”
“怎么了怎么啦?”蔡大娘被她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哦,我懂了,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个消息很振奋人心?”
凤初盯着翻着气泡沉下去的药包,再看看一脸激动偷偷握拳的蔡大妈,彻底欲哭无泪悲愤欲绝,“振奋人心个叉叉啊!我的药包啊!”
药包啊,药包啊,药包啊……
栾神医那是太知道凤初的本性了,在她弄丢第三百六十七包药之后,忍无可忍的栾神医终于下了最后通牒,要是她再敢弄丢一个药包,就要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替他上山采三年的药!
三年啊,那可是三年啊,她如花似玉的三年啊!想她栾凤初十六岁大好年华,还要跟着文浩去长安,跟着唐堂继续祸害人间,怎么能将这宝贵的三年浪费在这些长的都差不多的药材身上?
可是,望着空荡荡的手心,凤初心里拔凉拔凉的……药包已乘鲤鱼去……
“蔡大娘,蔡大娘,怎么办嘛。”凤初可怜兮兮的企图对上蔡大娘的眼神,偏偏就是对不上。蔡大娘眨眨眼睛看了看天,自说自话的拎着小竹篮一扭腰走了,“哎呀,我忘了,家里炉子上还炖着猪蹄儿呢。”然后在凤初哀怨的眼神中,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留下凤初独面一塘春水。
“唐堂你个祸水!你还我药包包包……”凤初仰头愤愤然的大喊。此时她完全忽略了,是她自己不小心把药包给甩出去的事实,她唯一愤然的就是蔡大娘说的那句话,唐堂也中了举人,就是因为这句话把她的药给震没的!
思及此,凤初豁然站起来,迈开步子直接就往回跑,因为唐家就靠近她家,所以她还特意绕了一下,就怕老爹发现她把药给甩没了。跑到唐家,唐夫人不在家,凤初直接一脚将门给踹开,怒气冲冲的在小小的院子里寻找唐堂的人影。
“唐堂!”凤初是在唐家书房看到握着书卷睁眼打瞌睡的唐堂的,外头日光正盛,阳光穿过小棠窗打进来,少年穿了一身简单的紫色单衫,柔肤俊目,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一手支着下巴,书立在面前好像真的在用心读书一样。凤初一把揪下他手里的书册,是一本三字经,伸手直直朝少年下巴挥去,“你竟然还有心情打瞌睡!”
眼瞧着那只拳头就要触碰到少年尖尖的下巴,一只修长的手一扬就直接握住了少女的拳头,那双原本无神的琥珀色眼中精光一闪,下一瞬间唇角高高的勾起,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哟,小凤初,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凤初脸上一红,使劲抽回自己的拳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怒视他,淬道,“呸,什么谋杀亲夫,你得给我想办法。”
“说吧,究竟什么事情?”唐堂冲她眨眨眼,“能叫我们家小凤初如此恼怒的,究竟是什么大事?”
凤初再次怒视了他一把,径自拉了个凳子在他书桌前坐下,抢过他面前的青瓷茶盏急急喝了几口水,这才正色道,“唐堂啊,这次我闯祸了……”
当下稀里哗啦将一早经过尽数说给唐堂听了,唐堂眯着笑眼听得津津有味,在凤初词穷的时候添油加醋的补充,最后,凤初一掌拍在书案上,抬起一只脚往圆凳上一站,恶狠狠瞪着唐堂,“怎么样?你究竟帮不帮我?”
“咳咳。”唐堂眼中水波流转,视线在凤初脸上扫过去几次,眼神相当游离就是不肯对上凤初的大眼睛,凤初怒了,倾身上前,一把揪住唐堂的衣襟,眼对眼鼻对鼻,“你敢说不?”
“小凤初啊……快松手松手……要死了要死了……”唐堂被她扯的上气不接下气,再扯下去估计要翻白眼了,双手扣住凤初的手腕,企图将她从桌子上拉下去,“我帮我帮,我帮还不行么?”
凤初满意了,凤初圆满了,当下在凳子上坐好,“你先说说,怎么帮我?”
唐堂敛眉想了想,忽然对着凤初神秘一笑,“你不是把药给弄没了么,郭大妈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你弄点儿草药瞎凑一下不就得了么。”
“可是哪里有草药呢?老头子最近都在家蹲着,我偷不到啊,你这么看我是什么意思?别看我,我爹是神医我可不是,我就认识牛舌头草灯笼草,其他草药……我还真不认识几个。”凤初眉头皱起来,可怜兮兮地看着唐堂,唐堂笑的阴森森带着几分得意,“你不认识,我认识啊。”
果然,凤初整个小脸都一亮,“这么说,你是同我一起去了?”
“对啊对啊,不过清泉山上的草药估计都被你家老爹采完了。”唐堂睨眼看她,见她又要发急,从容地接下去道,“不过后山他没去过,我们去后山采点草药。”
凤初皱眉,有些顾忌地看向唐堂,“可是后山是禁地啊,要是叫保长知道了,我们肯定会被罚的。”
“那怎么办呢,我就只有这个办法喽,怎么,你害怕……”唐堂故意将语气放的缓慢,带着些许轻蔑,凤初立马跳脚,一手指着唐堂,一边大喝,“你才害怕!我栾凤初才不害怕!”
唐堂笑得十分阳光灿烂,拿了书在手上悬了一圈最后在书案上这么一敲,“就等你这句话了,走吧,我们去后山!”
清明刚过,满山草木泛绿,正是日上山头,满山翠绿更盛几分。相对的,山中要比山下寒了几分,不过这点寒意丝毫不能影响到凤初额头的汗珠子。
偷偷摸摸绕开栾家小院门,凤初今日穿的是水绿色的小衫,从门前一过栾神医正转身晒草药所以没有看到她。唐堂套着一身紫,说起来这倒不是唐堂的爱好,而是唐夫人对紫色有种痴迷,所以从小到大唐堂的衣衫从没有超过紫色的存在。两人很顺利的绕到了清泉山下,只不过山脚下住着一个孤寡老太,十年前死了丈夫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儿子似乎在县城的一个大户人家里做帮佣。
唐堂和凤初也没有多管,在宋大妈惊悚的眼神中一路朝清泉山后山跑,跑出去老远才听到宋大妈的呼天抢地,“我的祖宗哎!去不得哟去不得哟!”
凤初心有戚戚,扯了扯唐堂的衣袖,“喂,唐堂啊,我们这么去真的没有关系么?”
唐堂眼中有些许的兴奋之色,“没事没事,我跟你说啊小凤初,禁地里一定有好玩的东西。”
“什么好玩的?”担忧什么的……一下子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唐堂神秘地看了凤初一眼,指了指山谷中,“也许有宝贝什么的……”
凤初眼睛一亮,担忧已经超脱世俗存在了……当下手脚并用的往山上跑,一边跑一边催,“我说你快点儿,男孩子家家的,还没有我跑得快。”
唐堂好笑地看着她,语气里有小小的捉弄之意,“哦?你是女孩子么?”
凤初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唐堂这是在笑她不像个女孩子呢!想也不想地朝着唐堂就扑过去,因为扑的太急,并没有看到脚下一截露在外面的树根,“哎呦——!”一声落下,张着双臂笔直朝唐堂当头砸去,唐堂脸色急变,下意识的侧身,凤初怒了,“唐堂!你为什么不接住我!”
咕咚咕咚顺着山坡一侧就朝下滑去,唐堂瞬间回神,本能的倾身朝凤初倒去,双手紧紧抓住凤初扬在半空之中的手,旋身之间抱着她顺着下滑的趋势朝山谷中滚去。
树枝刮破衣摆,唐堂咬着牙将凤初的头按在怀里,近乎咬牙切齿低低道,“笨蛋!”
凤初被摔的晕头转向,最后咚一声栽在山下的一处大坑里,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一手撑着地,一手摸了摸有些晕的头,愤然怒道,“唐堂小人!唐堂坏蛋!竟然见死不救啊见死不救!”
“小——凤——初——”阴测测的声音从身下传来,凤初浑身抖了抖,这荒郊野岭的,不会有鬼吧,凤初咽了咽口水,颤声问,“谁,谁?”
“你还要压多久?”咬牙切齿,声音寒的能冻死人了。凤初被冻得打了个颤,然后慢慢低下头去,先入眼是一片紫,被她骂做小人的唐堂正稳稳当当的充当人肉垫子被她压在身下。几缕阳光从洞口打下来,正巧打在少年皱着的眉心,眸中光彩潋滟,白面染尘有些绷紧却依旧清隽漂亮。
凤初忽然看得呆了呆,身子渐渐沉下去,最后几乎贴着唐堂的脸面,眼光一亮,伸手啪一声拍在唐堂心口,“诶诶,唐堂啊,我忽然发现,你竟然长得挺标致啊。”
“嘶——”唐堂被她拍的倒吸一口气,面上扭曲再扭曲,含水眼眸深深盯着凤初,“小凤初啊,虽然我很想谢谢你的夸奖和你的忽然发现,可是……你要是再压着我……英俊潇洒唐小才子我,就真该去见阎王了!”
“啊。”凤初很快的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从唐堂身上爬起来,看着唐堂刚刚足够冻死一头猪的脸上重新挂上嬉笑,“怎么,小凤初你看上我了?忽然发现我长得挺标致?”
“呸!”凤初啐道,“我才不会看上你咧!”
唐堂脸上挂上极其夸张的受伤神色,“哎,真伤心,我还以为小凤初你会非我不嫁呢。”
凤初白了他一眼,“要是唐堂的话能相信,那我就是淑女了。”
她栾凤初是淑女么?很显然不是。所以唐堂的话也是万万不可相信的,她太知道唐堂的本性了,整体来说和她栾凤初是一丘之貉,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货色。
凤初扭头看他,却见他已经站起来,站在山洞下朝上看,显然彻底无视了她刚刚那句话。凤初也跟着打量起来,发现这山洞还挺深的,两人来高,四壁陡峭,底下约有三丈见方,也不知道这洞是怎么来的。凤初有些茫然,“喂,唐堂啊,我们要怎么出去啊。”
唐堂想了想,忽然裂唇笑了,指了指峭壁下,“你,过去,蹲下。”
凤初皱了皱眉,依言照做,忽然肩膀一紧陡然吃重,接着就看到一片紫色飘上头顶,凤初先是愣了愣,瞬间怒了!
“圈圈你个叉叉!唐堂你个小人!竟然让我当梯子!”然后,在凤初的熊熊怒火之下,双手撑着峭壁,双脚用力,气沉双腿,愣是顶着唐堂站起来了!
“哈哈!”唐堂大笑着用手扒着洞口,在凤初电光一般的怒视中优哉游哉地爬了上去,“小凤初啊,不错不错,等着我来救你哈!”
凤初彻底暴走了,双手叉腰站在洞里仰着脖子叫骂,“唐堂你真不是个男人!你竟然让女孩子顶你上去?太不君子了,小人小人小人!”
“嘿嘿。”唐堂探头看她,“怎么着,我是不是男人你怎么知道的,啊,难道是你偷窥我洗澡?哎呀呀小凤初啊,看不出来你竟然还有这嗜好——恩——果然很彪悍。”
凤初被他气的言语不能,唐堂接下去又说,“谁让你刚刚说不会看上我的?想我唐堂才貌双全,你竟然不会看上我?你给我听好了,我看不上你是合情合理的,你看不上我,那是人神共愤的!”
凤初愣了愣,“你这是报复!这绝对是报复!”
“我这就是报复。”唐堂语气相当理直气壮,凤初正要再骂,刷一声从洞顶垂下一跟藤条,想也不想的,凤初手脚并用地贴着洞壁拉着藤条就串到了洞口。
凤初跑到地面上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狠狠地将唐堂给扑倒在地,双拳虎虎生风地对着他就揍下去,“我叫你报复我叫你报复!”
唐堂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她,凤初本来力道十足的拳头到了唐堂的脸颊处硬生生变了方向,一下揍在了地面上,当下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凤初吸了吸鼻子,咧了咧嘴,正要来个鬼哭狼嚎,下一瞬一只温暖的手一把捂住她口鼻,“嘘,别出声。”
凤初被他吓得一下没有反抗,眼露疑惑地看着唐堂,唐堂忽然低下头凑近凤初耳边,呼吸打在凤初耳朵后,心中咯噔一下忽然跳的极快,有些心慌,这才发现她整个人被唐堂揽在怀里,正要挣扎,却听唐堂在她耳边轻轻道,“你听,有动静。”
凤初倾耳细听,果然隐隐约约听到一阵乐声,那乐器声音很奇怪,声音低沉悲咽,悠扬婉转,凤初竟然没有听过这种声音,不是笛子不是古琴,不知道什么时候,唐堂捂着她口鼻的手已经轻轻拿开了,甚至身子也略微朝后挪来了一些,凤初疑惑,“这是什么声音?”
“这是筚篥。”唐堂笑眯眯的回答她的问题,“怎么样,好听吧。”
凤初呆了呆,慢慢地反应过来,“怎么,难道你是故意诓我来这里的?”
“咳咳。”唐堂干咳几声,相当无辜地眨眨眼,一脸哀怨地看着她,“小凤初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不要忘了,我可是冒着被罚的危险陪你来这里采药的啊,你怎么能曲解我这番良苦用心呢?”
“是这样么?”凤初防备的睨了他一眼,总觉得有点不对,但他说的又句句在理,她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可是那种落入陷阱被骗的感觉却渐渐浓烈起来。
唐堂一本正经地点头,“恩,是这样的。”
凤初从地上爬起来,理了理衣衫,“那我们赶快拔了药草回去吧。”
唐堂却慢条斯稳地摇了摇头,“小凤初啊,你难道不觉得刚刚的声音很好听么,而且这里阴森森的没有人,怎么会有人吹筚篥呢?而且还吹的这么……咳咳……幽怨……怨……”
凤初紧张地看着他,声音打颤,她栾凤初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妖魔鬼怪这些捉摸不透的东西,“难道……难道……有鬼?”
“说不定啊,说不定我们听到了这个声音,那妖魔鬼怪就附身跟你回去了。”唐堂神秘地看着凤初,“我是不害怕的,至于你……”
“那,那怎么办?”凤初稍稍朝唐堂那里挪了一点,伸手揪住了他的袖摆,“喂喂喂,可说好了啊,我才不害怕,我是怕你害怕。”
唐堂扑哧笑出声,“恩恩,我懂的。眼下只有找到筚篥声音来源才能叫你安心了,哎,谁叫我善良呢,走吧,我们去找找看,这后山禁地里藏了谁在这里吹筚篥。”
“好好好。”凤初完全没有反对的想法了。
筚篥声被风送来,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却吹的呜咽动人,像是吹奏的人用了十分感情来吹,就连凤初不太懂音乐,此时也觉得心中苦涩,很想哭。因为很想哭,所以才害怕,这声音,真的是人吹出来的么?是什么人才能吹出这样的声音啊,凤初心中有些温软,她不明白。
一路上凤初始终揪着唐堂的衣摆,唐堂聚精会神地跟着乐声往山谷深处走去,他们此时也决计不知道,山外小塘村里里外外都发了疯的开始找他们。文浩知道他们入山的第一反应就是一掳袖子也跟着进来了。
又走了好一阵,凤初双腿发软渐渐走不动了,“我说,到底是哪里啊……”
唐堂停住脚步,寻了一处干净地方坐下来,“歇会儿吧,我累了。”
凤初长长呼出一口气,就地歇了一阵,唐堂忽然定定地看着凤初,“小凤初,你为什么不会看上我呢?”
“你还想着这件事啊。”凤初哈哈哈大笑三声,“很简单,我对着你这张脸都超过十年了,天天看着怎么可能看上你嘛。”
“噗。”唐堂站起身来,“败给你了。”
“我说,我们还要找多久啊。”凤初抬头看了看天色,肚子适时咕噜了一下,“要是天黑之前不回去……”
唐堂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前面,“快了,你看。”
“什么?”凤初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过去,看到一处茅庐隐在山林之中,那婉转的筚篥声就是从那茅庐里传出来的,凤初面上一喜,“太好了太好了,是人,不是鬼怪,啊哈哈哈!”
唐堂偷偷地低下头去,闷声咳了一声,一丝血丝从唇角溢出来,心中喃喃,这丫头还真重。唇角有一丝温柔笑意,只是那笑意一闪而过,和着血渍一起被擦去,并没有叫身侧激动的小脸通红的少女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