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龟年的死,在唐堂眼中看来,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内的,他来过这里多次,这个忘年交一直怀着某种期待在活着。凤初本性憨厚单纯,自然是不会知道李龟年到底在等什么的。
只有唐堂,从以往的谈话之中,偶尔窥探到一些讳莫如深的秘事。李龟年所等的那个人,是永远都等不来的。所以在唐堂看来,与其这样病魔缠身地活着,倒不如安详的死去,他年事已高,等着一个永远都等不来的人,也是一种悲哀。
所以李龟年的死,唐堂反倒是替他觉得开心,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解脱吧。对于凤初这个反应,唐堂倒是可以理解的,尤其是他和凤初一起长大,凤初是什么样的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现在是一头钻进牛角尖里去了,不给她一点余地缓冲是不行的。
所以故意走的慢一些,也是想给她一点点时间,他越是劝越是起反效果。
他真的是太了解她了……比了解他自己还要多一些。
只是他们不知道,此时村里为了找他们的下落,几乎是要急疯了。尤其是替栾素采药回家,听到栾素和唐夫人说凤初和唐堂两个人窜入清泉山之后,第一时间寻了一把伞就出门去找他们两个人去了,而保长尤为大惊,立马叫人去山里找。
开玩笑,那可是清泉山啊,那可是唐堂啊!
现在更加头疼的是栾文浩也跟着一头闯进清泉山了,凤初那个鬼精灵怎么样他们是不太关心的,但是千万别连累了他们小塘村好不容易出的两个人才啊。
栾文浩比凤初长了三岁,比唐堂大了几个月,为人尤其沉稳懂事,内敛温和,见到谁都是一脸微笑,这十里八乡的,怕是没有谁不喜欢栾文浩的,提亲的人不知道说了多少姑娘家给他了,这小塘村里,但凡是待嫁的女儿家,几乎没有谁是不喜欢栾文浩的。
倒是唐堂,虽然容貌气度都在栾文浩之上,甚至品学才情都没话说的,从他和栾文浩同时中举就看得出来,但也许是因为他不像栾文浩那边亲切温和,所以姑娘家鲜少有非卿不嫁的执着。抱着一颗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心态,看着他和小塘村惹祸精栾凤初打打笑笑长成迷样少年。
是的,在外人看来,唐堂是谜一样的,他对除了熟人之外的人,都是万年不变的表情,带着三分疏离,疏冷的琉璃眼,只稍稍侧面,便是一副斯人坐关山,清风洗袖一树高之感。尤其是他的声音,也不似栾文浩的温厚沉稳,干脆利落如珠玉断裂滚落,清贵得无法言语。
再加上他从来不理其他人,从到小塘村之后就和凤初那个祸害一起祸害小塘村,虽然后来长大了收敛不少,但在所有人眼中,唐堂不及栾文浩可靠。
不过此时栾文浩可是一点都不从容沉稳了,事实上他急得要命,心里把那两个没有头尾的家伙教训了一番,想着不管他们的死活的,可是身体不听脑子使唤,拿了一把伞就冲出家门上了清泉山。
清泉山,小塘村的禁地,自小就遵从礼教不敢踏入半寸,除了采药才会在山这边走一遭,但那已经是极限了。这小塘村,怕是也只有那两个从来不会听人言遵礼训的家伙了。
“凤初。”文浩喃喃,“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情啊。”
一颗心,到底是为了少女而担忧,这个妹妹啊,从来都不省心,自小就只会制造麻烦和制造麻烦,也素来是他收拾烂摊子。只是这一次,一种别样的情绪在心里膨胀,带着一种奇异的丰满,满了有些寂寥的心海。
该死的唐堂!小人唐堂!混蛋唐堂!
凤初嘀咕着,这样也不知走了有多久,忽然觉得异样,凤初缓缓停下脚步,然后转过头去,身侧空寂无人,凤初傻了眼,急忙朝四处望去,满眼翠绿,树叶子摩挲之间的沙斯声响,风也极为轻,从脸侧挑起一抹发,在空中轻快的荡了荡。
可惜凤初现在是没有心去欣赏这难得美景的,因为此时此刻,她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那就是——她迷路了!
“喂……”声音之中有几分颤音,“该死的,混蛋,小人,破唐堂你死哪里去了?”
回答她的只有风声和鸟鸣声,这里望过去,树影婆娑,哪里有人迹。
这才发现浑身酸软,早就没有力气了,她转头望了望,只有她走过来的地方,压断的艾草一丛丛,远远的蔓延在树的尽头,隐去踪影。
“这是哪里啊……”凤初缓缓将背上背着的李龟年放下来,平放在地上,树荫之下,他白衫斑驳如旧,“圈圈你个叉叉啊,这到底是什么破地方啊……”
却是再也走不动了,凤初索性在李龟年身侧坐下,转头看着他,喘了几口气,抬起手擦掉了脸上的汗珠子,微微喃喃,“该死的唐堂,竟然没有跟来,简直是太不可饶恕了!”
凤初嘀咕着,小心地看着四面八方,这深山野林,常年没人烟,再加上又被列为禁地,鬼知道会有什么,偏偏凤初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些有的没的,一有风吹草动,保准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这样坐着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凤初肚中咕噜一叫,这才发现日头早就偏西,她一天都没有吃过什么东西。
“好饿啊。”凤初喃喃,“喂唐堂,你怎么还没有找到我……”
让她往回走是万万不可能的,先说她现在根本没有力气再背着李龟年走了,再说她是个路痴,她自己一清二楚的,这往回走,万一走迷路了,不是更糟糕嘛。所以现在她只能祈祷唐堂那家伙顺着她的步子来找她。
当然她是不会原谅他的,哼哼,那时候她真的被吓到了,本来李龟年会变成这样,她自己也是知道的,因为她不小心踩坏了李龟年的羯鼓,可是她自己也很慌啊,小人唐堂,干吗要那样凶她。
想着,顿时觉得更加委屈,凤初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下巴枕在膝盖上,一言不发的开始等。
只是日头渐渐偏西,转眼已经跑到了山头处,凤初开始觉得心慌和不安,白天还好一些,要是晚上的话,这树林之中就多了更多的不安因素,她一个人,身边还有还有一个不知死活的李龟年,原本听着无比悦耳的风声,也渐渐多了几分恐怖气氛。
凤初本能的朝李龟年那边靠了靠,“喂,前辈,李老前辈,您一定听得到的对吧,我知道你肯定听得到的,唐堂怎么还不来啊,会来不及回家的啊,我……我……”
声音越说越小,凤初四处望了望,“我不怕,我才不害怕呢!”
只是嘴里说着不怕,心里还是渐渐沉重起来,感官变得极其敏感,小动物从远处串过都能叫她心悸,日头已经朝着山顶落了下去,巨大的阴影从山头大刀阔斧而下,凤初都急疯了,“该死的唐堂,你到底死哪里去了啊!好嘛好嘛,你要是现在出现的话,我就原谅你好了……”
说完这句话,凤初四处又望了望,依旧没有人过来,夜色慢慢朝下倾斜,少女惴惴不安的等待着,可惜等的那个人还没有来。
事实上,唐堂不是不来,是根本来不了。
有心无力,大约没有什么比这平平常常的四个字适合他了。
唐堂闭着眼睛,眼前被人罩着一张黑色布条,头还有些昏昏沉沉,后脑勺还有些疼,显然之前下手的人,下手真的是用了全力的。
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被人下手了呢?这其实要从之前凤初赌气背着李龟年走说起。不过唐堂此时是真心庆幸凤初背着李龟年跑了,若果再迟一会儿,现在他们怕是一个都没命了。
唐堂试着动了动,发现手臂上的绳索并没有绑紧,他解了一阵,竟然被他解开了,一把扯下遮住眼睛的黑布,这才发现外面已经天黑了,而且瞧这天色,还黑了好一阵了。唐堂心道不好,凤初是个路痴,此时一个人也不知道在哪里,怕是已经害怕到不行了吧。
刚刚想到这里,心中忽然一紧,莫名的有些慌了神,唐堂站起身来,伸手触了触后脑,果然摸到一把粘稠的血渍,那人下手还真狠。
照理说,唐堂是不会轻易被人暗算了去的,但他失算在对这荒山太有把握了。这里是清泉山,小塘村的禁地,照理说是不会有人来这里的。但是他忽略了一点,那就是这里只是小塘村的禁地,所以并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在。他忽略的第二点,就是李龟年,他怎么会以为李龟年真的是独居在这里,既然活着就一定有人知道他的下落的,而李龟年知道的事情太多太多,不难保证没有人想杀他灭口之类的。
唐堂跟着凤初走了一阵,就被人从后面打晕了,到现在才醒,之间过去了三四个时辰了,盾着被压倒的荒草,唐堂走到了李龟年之前住得那处宅院,还未走到那边就错愕的愣在了原地。
只见原本一处静静幽幽的小院子,此时哪里还有,只看到黑色的一片以及没有烧尽的火光,唐堂眉头下意识的皱起来,是谁。
会有谁知道李龟年在这里,并且会这么狠心的一把火烧掉了李龟年的院子?
段青衣么?一个名字浮上唐堂心头,他记得李龟年提起过这个人,李龟年最后的关门弟子,他将筚篥交给了凤初,让凤初去寻段青衣将筚篥交给他,若是这样,那么没有道理是段青衣啊。
但如果不是段青衣,会是谁呢?那人用东西打他的时候,力道和高度,怎么想都是一个成年汉子,段青衣跟着李龟年,自然不会是那种孔武有力的蛮汉子的。
停停停,唐堂打住思绪,眼下最重要的应该去找凤初,他被人暗算,那万一凤初遇到危险呢?唐堂不敢想下去,当下抬脚就朝凤初当时离开的方向跑。他不敢喊,不知道暗算他的人有几个,还在不在这片山林之中,万一喊出来被那些人听到了,绝对不是好玩儿的。
凤初……凤初……心中有个声音,越来越急促,唐堂的脚步越发的急了,此时唐堂有些后悔,当时怎么就没有追上去呢。若是因为今天这件事情而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遗憾的话,唐堂绝对会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的。
只是该死的,山林之中极黑,虽然今天是十三夜,月亮也算是亮得很,但层层叠叠的树叶繁杂的遮住月色,就显得四处无比的黑。
好在这里草叶密集,走过之后就留下一道明显的印子,再来这里没有其他人走过,所以只是一条痕迹向前,只要跟着这些压弯的草朝前追,就一定会找到凤初的。
现在他只希望,打晕他的人已经离开了这片山林,千万千万不要让凤初遭遇到危险。
他宁愿自己受伤,也不会希望凤初受到什么伤害的。
凤初并不知道这些,凤初此时整个人已经害怕到了极点,她缩在李龟年身边,越发觉得鬼气森森,周遭又是不知名的动物的嚎叫声,凤初只恨不能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了。
“喂,喂……”凤初轻声唤,“你在听吧,一定在听吧,拜托拜托,你回我一句话吧,我一个人自说自话了这么久了啊……”
“诶……”凤初忽然顿住声音,只因为耳边传来了几声脚步声,而这脚步声一听就不是人的脚步声,像是某种动物的,“该不会是狼虎之辈吧,要命了要命了……”
凤初又侧耳细细听了一阵,那脚步声确实是朝这边来的,间或几声低低的嘶吼,“糟糕!”
她四处望了望,到处都是黑压压一片,只在头顶的枝丫之间落下几抹月色。
得逃开这里,不然一定会被什么东西吃掉的!凤初越想越害怕,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背起李龟年,因为太过于害怕了,所以她根本也没有注意到李龟年的手是冰冷的,凤初背着李龟年就朝前跑,山林漆黑,只有几处被撕裂的月光抖落而下,凤初根本顾不及去管脚下的路,一个劲儿的只知道跑,所以当她一脚踩空的瞬间,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到身子朝下坠去凤初才惊呼一声,“啊!救命啊!”
几乎是下意识的喊出来的,凤初伸出一只手扬在半空,奈何抓不住任何东西。好在落下去的地方并不很深,也就是凤初音落得同时,已经摔在了地上了。
之前李龟年也说过,这岭南一带,多的就是溶洞之类的,凤初也正是好死不死的恰恰踩到了一个洞口之中罢了。
弄明白了眼前的状况,凤初已然镇定了不少,她从地上爬起来,摸索着寻到了李龟年,“对不起对不起啊,我也不是故意的,我自己也摔的够呛呢。”她抬头望了望头顶的洞口,“糟糕了,爬不出去啊。”
好在之前的脚步声不见了,不然凤初该哭了。不过这里看得到月亮,凤初索性坐在地上,也管不了许多了,事实上她现在很累很想睡觉,一颗心一直提着,此时忽然一松,睡意顷刻涌上来了。
不,不能睡着,凤初强打着精神,要是睡了,再来什么野兽就完了。站起身来走到月亮之下坐下来,凤初抬起头,伸出一只手支着下巴,眼皮子还是越来越沉越来越沉。然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坠入了睡梦之中去了。
唐堂盾着那已经变得极浅的痕迹寻到这里的时候,刚刚好月亮已经到了西天,从侧面枝梢之中打下来,落在少女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片暗影,原本怎么都不肯安静下来的人儿,此时瞧着竟然也无比安详。
一颗心忽然就放下来了,原本为她提在半空的心,静静归位了。一切的担忧顷刻烟消云散,唐堂张了张嘴,本是打算唤她起来的,然而瞧见她睡得正熟,到了嘴边的那声凤初愣是没有唤出声来。
索性下到洞中去,在她身边坐下,唐堂转头静静望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臂,将她的头拉到了自己肩膀上,而少女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略微舒服的姿势,沉沉的继续睡了下去。
只余唐堂,唇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抬眼看着天上的月亮,这月再过不几日,就该是一个圆了。
后脑还有些疼,但他没有动,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他也实在是很累了。
凤初猛然睁开双眼,脖子有些僵硬,直觉身边有人,凤初吓得骤然朝后仰去,待看清身边的人是谁的时候,那声惊呼硬是压了下去。
原先的惊吓不见了,转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委屈袭上心头,这委屈感渐渐越来越强烈,终于再也忍不住扑向唐堂,紧紧抱着他哇哇哭出来,“死唐堂,你到底去了哪里,你怎么能把我一个人丢下呢!真是太……太过分了!”
彼时唐堂刚刚醒来,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被人扑了个满怀,可以感受到她的不安与害怕,唐堂一颗心直软了又软,抬手拍拍她后背,“好了好了,这么大个姑娘家,竟然对我投怀送抱,你害不害臊啊,喂,先说好了啊,你可不能占我便宜。”
意料之外的,并没有换来凤初的抗议,相反的,她没有松开他的趋势,倒是拥得更紧了,这样近的距离,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她的不安和战栗,她是真的吓坏了。唐堂唇边的笑意越发深了一些,“喂喂喂,虽然说你没有什么姿色,但是不排除我占你便宜的可能性哦。”
“呸!”凤初终于松开他的脖子,直直朝后退了一些,眼底慢慢浮上几丝水汽,氤氲着红了眼圈,“你烦不烦啊,混蛋!都是你……都是你……”
声音渐次低了下去,凤初微微低着头,只看到她秀巧的唇抿出一丝脆弱的弧度,唐堂心中一颤,是有些意料之外的,那个从来不肯示弱的栾凤初,一直逞强的凤初——那个人,她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么?
缓缓上前走了一步,抬起手臂扣住她的肩膀,稍稍用力将她按在心口,只是静静地站着,一句话都没有说,心里像是有个地方,静默的宛如青梅酸甜。
默然站了一会儿,凤初明显已经安静下来了,她低着头,双颊微红,缓缓朝后退了几步,转身一句话都不说的走向李龟年,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完了……这下李老前辈是真的死了……”
“所以?”唐堂闭口不再提之前的事情,像是他自己也在回避一样,“所以怎么办?”
“笨蛋……”凤初声音压的极低,“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啊。”
“照我说,我们就将前辈埋在这里吧。”唐堂接话,“不然……你觉得我们两个人有可能爬的出去么?”
“不行!”凤初想也不想就拒绝他的意见,“我不答应。”
“诶,这可是你说的。”唐堂笑道,“似乎是自己说不知道怎么办的,我说了,你又不答应。”
“那也不能让前辈的尸身葬身兽腹!”凤初抬高声音。
“那如你所见,我们都掉下来了,要怎么带着他的尸体上去呢?”唐堂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或者,你祈祷有人来找我们吧,那样,我们就可以带着他的尸体回去了。”
只是这个时候,谁会来这里啊。凤初顿时有些泄气,瞪了唐堂一眼,“你明知道这里不会有人来。”
“嘘,等等……”唐堂忽然故作神秘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凤初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唐堂眉头却皱起来了,“不要说话,好像真的有人往这边来了。”
“诶?”凤初讶然,“难道……难道说我们来这里的事情被发现了?”
“这个肯定的。”唐堂压低声线,他此时有些担心这人是昨天打晕他的人就完了,如果那些人是冲着李龟年来的,那么他们三个被困在这洞下面,真真是瓮中捉鳖了。
凤初并不知道这件事情,此时还在怀疑唐堂的话,然而过了一阵,凤初浑身一颤,果然听到有脚步声朝这边近来,“呀……真的……”
唐堂扫了她一眼,“难道你以为我骗你的?”
“反正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他不这么说还好,一这样说话,顿时想起之前他竟然真的让她一个人横冲直撞的,不跟上来也不来找她,让她一个人害怕了那么久。
正争执着,忽而脚步声停住了,气氛有些奇怪,凤初和唐堂同时抬头朝上看,却见洞口上面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唐堂并不陌生,凤初更加不陌生。
凤初面上骤然一亮,惊喜地喊一声,“哥!”
眼前这人,不是那温厚儒雅的栾文浩又是谁?
栾文浩脸上一沉,“你们胆子也太大了吧,你们知道不知道村子里找你们都找翻了。”
“哎呀……我们是……”凤初想要解释什么。
“先出去再说。”唐堂直接打断她的话,转身抱起李龟年的尸体,“既然文浩你来了,那么就麻烦你把他背回去了。”
凤初皱眉看他,“喂,凭什么让我哥背,你怎么不背?”
唐堂摇摇头,“非也非也。”
“先上来吧。”文浩打断这两个人的话,“你们等一下,我去找根树条来拉你们上来。”
“去吧去吧。”唐堂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很快,文浩取了藤蔓和树枝,可算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们拉出去,才出去,背后一沉,却是唐堂将李龟年直接搁在他后背,“呼,累死了累死了,来吧,文浩,我们回去吧。”
“等一下!”凤初唤道,“唐堂你得背我出去!”
“诶?”唐堂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为什么?”
“因为我还没有原谅你咧!”凤初忽然神气的仰起头,“怎么样,要是你背我出去,我就原谅你了,哼哼。”
凤初都做好了长期游说的准备了,要是让唐堂背她一次,那么她就有把柄说了嘛,唐堂你再厉害,不还是乖乖地背我出山的?完全是抱着小丫头家的心思,凤初本也没有指望唐堂会答应,然而唐堂却稍稍弯了弯腰,“来吧。”
“诶?”轮到凤初咋舌,“真假的啊。”
“我数一二三,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儿了哦。”声音清贵得很,带着几分笑意。
凤初脸上露出一个灿然的笑意,猛然朝前跑去,一下跃上唐堂后背,双手自然地环着他脖颈,“哈哈!看你还神气!”
文浩站在一边看着,这一瞬间,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忽然觉得很黯然消沉,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凤初就不再粘着他这个哥哥了,而且好像越渐疏离开来。他觉得有些失落,总觉得……唐堂和凤初之间已经太好了,好到……让他嫉妒。
是的,他嫉妒,很多感情似乎都回不去了,回不去那时候,唐堂和凤初负责制造麻烦,他跟在他们后面替他们收拾烂摊子的时候了。
“哥?”凤初奇怪地看着文浩,“你怎么了?快走啊,你不是说大家都来找我们的嘛,快走吧,可千万别让那些家伙逮住,不然我准会被抽筋扒皮了。”
“你以为你是什么啊,是龙还是凤凰?还抽筋扒皮咧。”唐堂打趣她,背着她飞快地往前冲了几步,“我们可是先走了哦。”
说完,真的背着凤初就朝前走,根本没有等文浩的意思。文浩望着凤初微微侧着的脸上快乐的笑意,唇角不自觉的上扬,好像只是看着她快乐,他就已经很快乐一样。
背着李龟年追上去,他永远都会是沉默在他们身边的那一个。
跟在唐堂后面走小道出来,七拐八拐就回了栾家,这就是事情的始末。
当然凤初是不知道唐堂被人暗算的事情的,而唐堂也没说,所以众人都不知道这么一件事情。
凤初说完了,小心翼翼地扫视了周围一圈,视线落在了栾素脸上,却见他脸上阴晴不定,“你说他是李龟年?”
“是啊是啊。”凤初点点头,“不过爹爹,还有唐婶子,文浩哥,你们千万别说出去啊,先别说没有人信,就算是信了,也不是李老前辈所希望的。”
话正说到这里,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众人都是一愣,急忙一呼啦走出去,反手扣上门扉,却见门口站着的正是邻长,瞧见了文浩和唐堂像是顿时松了一口气,当下急急传话,“快,快,唐家小公子还有栾家才子,王县令王大人在保长家,特意来见你们的呢。保长让你们换身衣服赶紧过去,他先稳一阵,记住,千万千万不能无理啊。”
唐夫人和栾素是知道这么件事情的,只是唐堂和文浩不知道,此刻听邻长这般说辞,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那边唐夫人已经上前回话了,“好的我们知道了,你先去吧,文浩和唐堂换好了衣衫很快就会到的。”
“可要快点啊。”邻长吩咐,“县令老爷可是好不容易才来我们小塘村的啊,还有,千万千万别说是刚从禁地回来的,千万要记住。”
“哎呀知道了。”凤初嫌他烦,“你比牙婆还啰嗦。”
邻长瞪了她一眼,转身回去回话去了。
“快,快先去见县令,谁知道他来有什么事情。”唐夫人絮絮叨叨,“唐堂,快跟我回家换身衣衫。”
“好。”唐堂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一身紫色衫子上早就弄脏了。当下来不及多说什么,唐堂被唐夫人拉回去换衣衫,文浩也要去准备准备,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凤初暗暗吐了吐舌头,打算偷溜,却被栾素眼明手快地拽住了,“你给我老实待着。”
“好吧。”凤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我也去换衣衫!”
说完,任由栾素在身后喊她名字就是不理,转身进了房间就开始找衣衫穿。
打开柜子,里面整齐放着一些衣衫,凤初眼睛在柜子里面望了望,忽然瞧见了一件水蓝色的薄衫,“呀,这件竟然还在啊。”
那件衫子本来是做给文浩的,只是后来因为布料老板弄错了,做小了,就一直丢在凤初柜子里,凤初眼神一亮,眼珠子骨溜溜转几圈,唇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哈哈!天助我也!”
当下抱着那衣袍就去欢欢乐乐的换衣衫了。
留下栾素头疼地看着被安顿在床上的老者,他朝前走了一些,有些迟疑的抓起李龟年的手,宽大的袖摆一水从枯瘦的手臂上滑下去,只间手肘上真的有三颗朱砂痣,“当真是李龟年。”
栾素喃喃,“想不到啊想不到,竟然是用这样的方式再会啊。”
栾素手落下,却不经意地搭在了李龟年的手脉上,一声极为弱的脉搏从指尖传来,栾素整个人一呆旋即飞快地拉着李龟年的手替他号脉,他刚刚怎么会听到他还有脉搏呢?
一定是听错了吧,栾素在心中安慰自己,“少多疑了,这一瞧就是早死透了的啊。”
然而指尖又是一下跳动,栾素错愕的愣在原地,“不是吧,竟然真的有脉搏。”
“对吧对吧!”凤初的声音忽然插进来,“我之前真的感觉到了呢。”
栾素被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诶呦,你怎么穿这身?”
凤初无视他这个问题,扬起脖子看向床边,伸出手指了指,急急道,“怎么样怎么样,李老前辈还活着吧,还是有脉搏的吧?”
栾素脸上一黑,“栾凤初,你竟然不回答我的问题!说,你又在动什么歪脑筋,你这身是要怎样!”
凤初是本能的一阵心虚,眼神闪烁几下,强自镇定,愣是将话题给扯一边去了,“这个不重要,人命关天啊爹,李老前辈到底怎么样嘛!你这是要急出人命的!”
栾素面上神色变了几遍,最终悻悻然由的她去,转身走向李龟年,“什么怎么样,没有怎么样啊,如你所见,死的极为彻底。”
“骗人!”凤初声音骤然抬高了一些,“不可能!你刚刚明明说有脉搏的!”
“我的小凤初哎!”栾素无奈望着她,“有脉搏不等于还能救活啊,而且他五脏六腑基本没得救了,更是连呼吸都没有了,能保持到现在尸身不硬已经是个奇迹了啊。”
“尸身没有硬,那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死嘛!”凤初一跺脚,隔开栾素就要上前,眼见着就要靠近床边,却愣是被栾素大手一挥给隔开 了,“去去去,一边待着去,一个死人有什么好看的,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啊,给你送的药呢?不用说肯定是没有送,还不快去送啊。”
“不去。”凤初干脆利落的拒绝,“你又故意忽悠人了,哥告诉我了,昨天其实你让他准备了第二份送过去了,哼哼,你这分明就是不相信我嘛!”
“是啊是啊。”栾素一脸你奈我何的表情,“那么请问栾大小姐,你有做出什么让别人觉得应该要相信你的事情么?”
有些心虚的别开头去,“那,那是偶然嘛,偶然。”
“得得得。”栾素也不和她继续扯下去,“你穿成这样,不就是为了跟你哥后面去捣乱?”
“才不是!”凤初声音放得很高,也许是为了掩饰心思被人说中的心虚,“我就是喜欢才穿的嘛。”
“好好好。”栾素忍俊不禁,“去吧,这次我就准了你去,但是你得给我保证不捣乱,还有,不许再和唐堂瞎闹,到时候又是我这个当爹又当娘的给你去收拾烂摊子。”
“哪有啊。”凤初双手叉腰微微歪着脖子,“明明……”
“文浩已经走了哦。”栾素打断她的话,背过身去,唇边明明就是算计的偷笑。
不过俗话说得好,姜还是老的辣,栾素那是看着凤初长大的,作为凤初的爹,女儿那点儿花花肠子怎么可能不摸透的一清二楚呢?
所以,现在就是凤初怎么想都想不到,这是栾素故意刺激她来着的,目的自然是让她稍微走远点儿,让他安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