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态度越是诚恳,江城雪便觉得自己羞愧难当,声音小得如蚊子一般,“说起来,我还没有好好谢过郡主那天晚上及时出面维护我呢!”
“小事一桩!”南宫瑗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双手不自觉地在她的手心里来回摩挲,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低头一看,只见她手心全是厚厚的茧子,哪里有半分年轻闺阁女子的细腻柔美。她先是一惊,旋即竟红了眼眶,心疼地说道:“江姑娘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听说身手也是十分了得,年纪轻轻便如此的出色,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刚刚还浑身不自在的江城雪听了这话,心尖不由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不为别的,只为她是第一个直接这样说的人。义父义母慈中有严,虽也是心疼她的,但为了让她有能力自保、能出落成一名合格的大家闺秀,他们也只能咬着牙逼自己心狠一些。
而她与南宫瑗,也才不过第二次见面。
她不由得重新打量起来眼前这位南宫郡主。
听说她是前卫国皇室宗亲,卫国被灭时,她父亲因为远离朝政手上无权且没有生下男丁而免遭于难,陛下为了安抚卫国民心,也为了彰显自己的仁厚慈悲,这才将赐封她父亲为建宁王。想必,她与翼王的婚事,也是陛下出于某种目的才刻意促成的。
她已经够可怜的了,自己实在不该出现在他们之间,哪怕她与翼王并无什么,也不该无端引人遐想。
她不禁感到深深的自责,以至于连南宫瑗之后又说了都没有听见。
牧野笑着替她回话:“这丫头本来嫌这些东西只是附庸风雅不肯学,可我母亲说她一个女孩子只会舞刀弄枪将来恐怕连夫婿都找不到,说什么也要硬逼着她学,所幸她天资聪颖,虽不情愿,领悟得倒也快,因此也不算吃了太多苦。”
最后一句话江城雪听见了,她不假思索地回道,“又没让你学你当然不觉得苦了!”
“我想学也得有人肯教啊!”牧野不服气地回怼,“可是母亲只肯教你我能有什么办法?”
江城雪无语,瞧他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分明是他每次故意不肯好好学,还把琴弄坏了两把,义母实在生气,又心疼白白被糟蹋的两把琴,这才放弃了的。
这兄妹俩一提起过去总有说不完的话吵不完的假,仿佛世界里再无旁人,等他们双双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偏了题,一时都有些尴尬。
凌景奕眸色微深,眼睛始终盯着江城雪。每每这种时候,他心里都觉得苦涩,可好歹她也在自己身边了,好歹她又做了回真正的自己,他便不那么难过了。
“噗嗤”一声,南宫瑗没忍住,一手轻掩着唇,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才微喘着气由衷地说道:“你们两个真是可爱!”
她是真心喜欢他们的,尤其是江城雪。
她将目光移到江城雪的脸上,见她额头上还挂着一层冷汗,于是从袖中取出帕子替她擦了擦,像是对待一件心爱却易碎的宝物一般,动作十分的轻柔。
江城雪只觉浑身好似被定住了一般,想动也不能动。
南宫瑗为她擦完了汗,毫不嫌弃地将帕子叠好塞回袖中,漂亮的凤眸透出一种慈悲,语调也放得很柔,“你的遭遇我都已经知道了,我也知道现今只有你能帮得了殿下,所以,答应我,什么也不要想,安心地住在这里。”
“我……”江城雪脸颊一热,面对她突如其来的坦诚,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只是好奇,忍不住想来见见你。”南宫瑗亲热地拍了拍她的手,“我很喜欢你,也很欣赏你,说不定我们也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她说的是“也”,也就是说,她是相信自己跟翼王之间最多只是朋友之谊的。
可是为什么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想了想,还是决定问出口:“你不担心我接近翼王殿下是有别的什么目的吗?”
南宫瑗又是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眼中更是如清泉般清莹透澈,然后调皮地冲江城雪勾了勾手指,江城雪乖巧地俯下身。
她贴近江城雪的耳朵,压低了声音说道:“说实话我不是很在意你们之间究竟是朋友还是其他什么,毕竟我与他郎无情妾无意,婚事迟早作罢,不过我们说好了要当一辈子朋友,所以我才偶尔关心他一下。”
嗯?江城雪两眼睁圆,恍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这究竟是什么逻辑?她不喜欢凌景奕,凌景奕也不喜欢她?两人只是朋友?可是……她们才第二次面啊,就算她说的都是真的,又为什么把这么私密的事情告诉她?
连牧野也觉得奇怪,怎么想怎么觉得事情不合常理,可她偏偏又是一片赤诚,实在难以让人难以怀疑她的真心。
这时许久没有开口的凌景奕小声地提醒:“喂,你说的我全都听到了。”
一副无奈却又坦然的语气。
的确是朋友间的相处没错了。
江城雪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想到了什么趣事一般低笑出声,“我原先还以为这天底下只有我这么一个诅咒自己婚事不成的奇人,没想到还能有人与我作伴。”
南宫瑗极是爽快,“这不正说明我志趣相投?”
“好一个志趣相投!”江城雪彻底放下种种猜测与不适,心情异常的轻松畅快,她掂起桌上水壶,接连倒了两杯水,其中一杯给南宫瑗,一杯则留给自己,然后举起水杯往南宫瑗面前一举,笑道,“承蒙郡主高看,城雪无以言表,话不多说,今日以水代酒,敬郡主一杯!”
南宫瑗亦是十分欣喜,当即也举起水杯,与她的轻轻一碰,笑道:“好,我也敬你!”
说罢,两人相识一笑,然后双双提起衣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在场的另外三个人都看呆了,饶是连凌景奕也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是这么个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