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景奕轻功极好,起落皆轻盈利落无声无息,显然内力也是最上层。
江城雪不禁对他生出一丝欣赏,这样的人,只要不与自己为敌,就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顾承煦大概是下了死令,而那帮人也绝非酒囊饭袋,追了他们一路眼看他们跳上舫船,非但没有放弃之意,反倒也迅速跳上了旁边的竹筏追了上来。
江城雪看得头皮发紧,若她不能及时回城,顾承煦说不定又要找出什么借口逼她出来见面,不知哥哥是否顶得住。
正心急如焚,凌景奕忽然又抓住了她的手,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她的动作,人已经被他拉着一起跳进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素有贤名的翼王凌景奕,今日的一言一行与过来山上那个时而威仪时而温润又时而大义凛然的正人君子截然不同,江城雪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己对他的怀疑合情合理。
她嘴巴闭拢,努力蹬着双腿,挥舞双手,拼命地向前游去。
她要往岸边去,凌景奕很快从后面追了上来,她已经分不清究竟谁才是敌人,或者,都是。
终于,在她几乎就要支撑不住时,一双大手及时握住她的腰肢,将她用力往上托起。她的大半个脑袋露出水面,她本能地伸手乱抓,正好抓住一把水草,上身一挺,愤力地爬至岸边。
凌景奕随即也上了岸,两人浑身皆已湿透,水顺着他们的头发不住地往下淌。江城雪累得喘不过气来,身上更是冷得瑟瑟发抖,好在岸边是茂密的草丛,远处的人终于再也找不到他们。
凌景奕等她休息了一会儿,起身拉起她就走,她打了个趔趄,半个身子撞上了他的后背,他也不生气,只紧紧抓着她一路向前。
江城雪边走边问:“殿下连问都不问就把我拉下水,就不怕万一我不识水性,掉在水里淹死吗?”
凌景奕想也不想地回答:“你是南方人。”
“谁说南方人就一定会水?”
“你会就行了。”
江城雪无语。
他究竟对自己了解多少?
不远处的山道上停着一辆马车,江城雪定睛一看,认出正是刚才带他们逃离出京的那辆马车。
车夫是卫英,见他们过来,连忙从车上跳下,弯下腰恭恭敬敬地行礼:“殿下!”
凌景奕挥了挥手,卫英转身上马,钻入马车,不一会儿便从里面抱了身干净衣裳出来。
动作如行云流水,仿佛早就安排好似的。可是明明,谁也料不掉顾承煦会发什么疯。
江城雪怔了怔,疑惑地望向凌景奕。
凌景奕已不似方才那般凌厉,不过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面无表情地对她说道:“还不上去换衣服?”
换衣服,就在这儿?江城雪脸颊瞬间烧红。
“怎么?莫非你想站在这里换?”凌景奕侧身看着她。
江城雪脑中“嗡”的一声,头也不回地奔向马车,然后紧紧关上车门。
凌景奕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这丫头也不知经历过什么,竟然是这副吃硬不吃软的性子。
车上备的是男人的衣服,江城雪将那一套浅蓝色绸子拿在手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老老实实换上。
身子好不容易才恢复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可不能再生病了。
她动作麻利地换好衣服,然后拉开了车门,凌景奕早就换好了衣服在等她,听见开门山,二话不说地走了上去。
他身上也穿的浅蓝色,金线绣成的银杏错落有致地铺在身上,从容之余又添了几分潇洒。再看看她,因为衣服太大不合身,被她用一根腰带牢牢系着,好好的水光绸子愣是被勒得到处皱巴巴,怎么看怎么别扭。
凌景奕进来时扫视她一眼,眉尾轻挑,似乎想说什么,但到底也没说。
其实不说她也能猜得出来,无非是想笑话她好好一个官家小姐,却三番两次把自己折腾得这般狼狈,还回回都被他碰见。
突如其来的尴尬,江城雪手指抠着衣袖,偷偷瞥向他的左手,细声细气道:“殿下再让我看看您的手吧?”
凌景奕傲娇地偏着头并没有理会。
不说就当他同意了。
江城雪在他面前已经够丢脸,索性豁出脸皮,毫不矜持地主动抓过了他的手。
泡了那么久的水,他手心的伤口已经泛白,若再不及时处理,恐怕会感染。
江城雪心情有些复杂,两次见面,两次都不遗余力地帮助自己,自己实在不该再有所怀疑。
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再往自己身上撕衣服,因为她刚刚发现,车上有预备干净的麻布和药物。
他不是什么闲散公子,不仅时常外出办差,还要随时应付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所以随身带着治伤的东西是再正常不过。
大概她刚才动作太快,他想制止也已经来不及吧!
江城雪在心底默默想着,手上的动作丝毫未停,不一会儿便熟稔地再次为处理好了伤口。
以前哥哥练武受伤总不肯当回事,都是她死拉硬拽着为他消毒包扎,没想到两年过去,她的手法一点都没有生疏。
她往上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嘴角不由浮起一丝满意的笑容,丝毫没有发现凌景奕正怪异地看着她。
“阿嚏——”她突然打了个喷嚏。
凌景奕回过头来,向她投去关切的眼神,心念一转,从袖中取出个棕色小瓷瓶递给她。
江城雪不解。
“是祛寒散。”凌景奕解释。
江城雪一怔,旋即接过小瓷瓶。
都到这个份上了,她没必要再防他,他也没必要害她。是以,她没有再多想,毫不犹豫地拔了瓶塞倒出一粒黑色药丸送入口中。
“谢谢!”她把瓶子递还给他,真心实意地说道。
她又变成了在过来山上时的样子,谨小慎微,界限分明。
凌景奕心中无奈,却也不知该如何打破这僵局。他接过瓶子,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她的手,她身上一麻,慌忙收回手去。
凌景奕又轻蹙起双眉。
她戒备心太强,他明明该感到高兴,可当她提防的是自己时,他就只剩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