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还想再等一等的，是刚才的一幕刺痛了他，他们早就互定终身，可她现在却只把自己当成别人。如今父皇不知何时才会放牧野离京，他不能再继续眼睁睁看着他们每日朝夕相处。
夜幕黑沉，车内只一盏烛灯照明，被马车颠得烛光摇曳，彼此脸上的神情都不大分明。
牧野与江城雪对视一眼，双方达成一致。
凌景奕给的理由极为明智，既显得合理，又能减轻两人的疑虑。
牧野自然是不愿也不放心让妹妹跟他走的，先不论其他，单只男女有别这一条就足以让他拒绝，可现在事关江城雪安危，他又分身乏术，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凌景奕的磊落坦荡让他稍稍放心，他松了脸色，扬声道：“殿下快人快语，我亦知殿下困惑，正巧我们也的确疲于应付，彼此联手自然是极好的，不过微臣丑话说在前头，微臣的妹妹自幼聪明可爱人人欢喜，但却不是每一个喜欢她的她也都喜欢的。”
这话说得有些拗口，却并不影响理解。
他的妹妹从小就出落得标致可爱，曾经有多少人想着要为自己的儿子跟她结娃娃亲都被母亲拒绝，母亲一心想着等她长大了再好好为她寻一门称心的亲事，谁承想竟被那顾家抢了先，江大人为了自身前程连十几年含辛茹苦将城雪养大的义父义母问都不问一句就直接同意了，他至今想起来都生气，也就是江大人不在，不然自己指定得好好跟他掰扯掰扯。
至于翼王，他虽有婚约在身，可毕竟也是肉体凡胎，谁知道他对妹妹维护有加是不是还掺着别的什么目的，城雪才出了狼窝，可别又进了虎穴。
不过妹妹身为女子此事不便开口，那就由他来说。
他可不怕得罪谁。
他对江城雪的爱护极为霸道炽烈，且从不加掩饰，凌景奕内心情绪翻涌，猛然意识到自己今日做的决定何其正确。
他是江城雪现在唯一真正信任且愿意依赖之人，若再不及时干涉，只怕这兄妹之义就要变成男女之情了。
他将目光转向若有所思的江城雪，顺着牧野的话头问道：“那江姑娘可有喜欢的人？”
牧野大概没有料到他会说这个，神色一凛，正欲打岔，江城雪嫣然一笑，晶莹剔透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她歪着头半认真半玩笑地打趣，“我当然有喜欢的人了，我喜欢我的义父义母，喜欢哥哥，当然……也喜欢殿下！”
“是吗？”凌景奕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如何喜欢？”
“殿下仪表堂堂、风度翩翩，自然是招人喜欢的！”江城雪歪着头对他的优点如数家珍，“不过我最喜欢的是殿下有权有势，又英明神勇，与我如一棵参天大树一般，若能倚着殿下过活，那我将来的日子可轻松多了。”
她说的都是实话，也没有要抬高自己的意思，她只是用了跟哥哥完全相反的话将自己的立场再说了一遍。
凌景奕将她刻意不加掩饰的小聪明看在眼底，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意有所指道：“还是江姑娘上道。”
牧野“嘁” 了一声，回头吩咐停车。
“哥。”江城雪叫住他。
他回转身来，江城雪绝美的容颜在昏黄的烛火之下显得有些模糊，秋波一般的双眼莹莹流动，似有千言万语，夹杂着一丝丝不舍，最后变成一句：“好好照顾自己。”
或许是一整天的奔波令他感到有些疲乏，他看着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竟忽然生出一种经此一别再难相见之感。不过这怎么可能呢？她是他最爱的妹妹啊，他们早就说好，等陛下放他归去，他们便一起回家的。
他歪着头冲她眨了眨眼睛，依旧是过去那个赤诚纯粹的少年，“放心吧！”
说完，伸手推开车门，直接从门口跳了下去。
江城雪张了张嘴，担心天黑地滑把给他摔着，听得他安稳落地，不由勾了勾唇。
凌景奕此时正默默端详着他，他人很高，大半张都埋在阴影处，只一双眼睛闪烁着幽光。江城雪不察，待马车往前走了一阵，这才回过头来看他。
“我刚才从主楼出来的时候偷偷往外瞄了一眼，发现段柏阳也在，他怎么也掺和起了顾家的事情？”
貌似他还想偷袭哥哥来着，好端端的，他发的哪门子的癫？
凌景奕看她的目光一顿，却并未从她身上移开，言简意赅道：“他喜欢顾承欢。”
原来如此！江城雪恍然大悟，之前在宫宴上发生的诡异一幕终于有了答案。
比武场上安乐公主还因为顾承欢的几句挑唆便要当众置她于死地，结果转身就又为了一个男人与顾承欢闹翻，这姐妹之情可真是比纸还要薄。
江城雪忍不住想笑，却也更加看清京都人心凉薄，今日利益一致便是一团和气，明日利益相冲便立刻翻脸无情，不过一团散沙。
但……颖姑庙所见的一幕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她惊异地望着凌景奕，“可是顾承欢好像跟瑞王关系匪浅……”
凌景奕一怔，“你见到了什么？”
“也没什么。”江城雪皱了皱眉，“就是看到他们两个腰间挂了除颜色以外一模一样的香囊，猜的。”
香囊这种贴身的私人物品代表什么谁都清楚，他们两家连着姻亲，难免经常遇到，若要避嫌，应当十分注意这些细节才是，哪里会出这样的岔子？而她之前几次见到顾承欢，她身上也确实没有佩戴这样的香囊。
所以，只能是他们故意的，因为是私下见面，没有外人在，才刻意戴了一样的香囊。
这便是所谓的爱么？江城雪想想便觉得有趣。
“如果你喜欢的人身边已经有了别人，你会如何？”凌景奕忽然问。
“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的。”江城雪想也不想地说道，“我不会喜欢这样的人，除非他骗了我，那我也会立刻离开他！”
天底下的男人那么多，要女人绞尽脑汁去争去抢的便是最不值得的，而所谓桃花旺招女人喜欢，不过是自己爱招蜂引蝶，喜欢享受被女人围着的虚荣心作祟罢了。
爱这种东西，还是不要太费力的好，就像义父跟义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