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中试探之意太过明显,江城雪的回答看似随意,却是每个字都表明了自己并不想与他扯上关系。
凌景奕也是在此时才发现,她虽失去一年半的记忆,却也因为这段经历变得比过去更为成熟敏锐。
这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不过,他走不进她的心,与她人待得近一些也是好的。凌景奕挥开满腔愁绪,开始给她挖坑:“你似乎要一直都想离开京都?”
江城雪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她想离京的意图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也没必要遮掩什么。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入京已经两年,为何一直都没能如愿离开?”凌景奕循循善诱,“你受伤不过是半年前的事情,在此之前的一年半时间,以你的能力,你完全可以回到安南,重新投奔牧家,过你想过的生活,可你却没有这样做,或者说,你做了,但没有成功。”
这个问题,江城雪的确从未想过,经他一提,她确实也觉得不合理。
“你觉得,是你不想,还是别人不想?若是别人,那么这个人又是谁?若阻力还在,你现在又能离开得了吗?还有你究竟为谁所伤,你难道不想知道吗?”凌景奕趁热打铁,接连抛出一大堆问题。
江城雪彻底被他绕晕,眼神也由先前的笃定变得迷茫,沉思良久,蓦地一震,惊望着他,“你知道?”
凌景奕脸部俊朗的轮廓被阴影覆盖,连他的眼神都变得幽暗不明,他看着江城雪,剖析着她的内心,她却看不见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他没有回答,可又像是什么都回答了。
江城雪忽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瞪大眼睛看着他,“我走不掉吗?”
一向胆大心细、敢想敢做的她鲜少露出这般惶恐的表情,凌景奕望着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他一直坚持着自己的执念,却忘了她已不再是从前的她。
爱她是他自己的事,他何苦强求于她。
“事在人为。”他松了口,淡声地安慰,自己的心却开始隐隐作痛。
如果她始终想不起来,如果她在京都过得并不开心,他或许应该放手。
他又开始伤感,江城雪蹙起眉,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只能一并咽回去。
马车终于将他们送到了翼王府,江城雪靠着车壁昏昏欲睡,忽然被人拍了拍肩膀,她睁开眼睛,迷茫无辜的样子犹如一只可怜的猫儿可爱又可怜,让人心旌动摇。
凌景奕心念一动,主动牵起了她的手。江城雪还有些愣愣的,意识到他的动作,体内一阵激流窜过,想要拒绝,四肢却仿佛被什么东西死死固定住了。
她鬼使神差地跟着他一前一后地出了马车,卫英已经贴心地摆好了车凳,江城雪踩着下车,前来迎接的王府管家赵平乍一看见她,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用力眨了眨眼睛再看,确认就是她,当场惊得合不拢嘴。
不过他毕竟已是人至中年,在翼王府当差这么多年也算是见惯大风大浪,是以,他很快就冷静下来,只是嘴角笑容压都压不住,弯着腰欢天喜地地跟翼王打招呼,“殿下您可算回来了,老奴都等了您一天了。”
说罢又打量一眼他身边的江城雪,嘴巴都快裂到耳后根。
江城雪一眼就看出他的怪异,心中不禁感到疑惑。
凌景奕不动声色地松开江城雪的手,肃穆之中不乏温和,“她是本王贵客,这几日都要住在王府,赵叔速去安排。”
“诶!”赵叔一喜,内心的激动几乎都要溢出来,“老奴这就去让人布置房间!”
说完他便一溜烟地跑了,看着风风火火的。
想不到翼王府的管家年纪不小,行事居然如此跳脱,想来凌景奕平日待自己府上的下人必是不错的。江城雪抿了抿唇,内心的几分不适忽然消减许多。
进了翼王府她才知道,不止是那管家奇怪,这翼王府的每一个人都很奇怪,所经之处,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都先是一脸惊讶,然后是明白了什么了然,接着则是要笑不敢笑的窃喜,最后迅速低下头努力装作什么也什么也没发生。
这实在太奇怪了。
王府的下人已经备好了饭菜,凌景奕带着她一起去吃,江城雪往副位上一坐,直截了当地问:“我是不是来过这里?”
她当然不会觉得是自己脸上有东西或者身上哪个地方不对,他们的眼神分明就是有事!
她满脑子都是那一张张要笑不笑令她应接不暇的脸,未能察觉自己面前的饭是凌景奕刚刚亲手帮她盛的,筷子也是他帮她递过来的,更没有发现,桌上摆着的,全都是她爱吃的。
夏夜的园子最是舒适惬意,此时凉风阵阵,吹得两人衣袂飘飘,头顶斜上方一盏长明灯散发着温柔的光芒,旁边初开的桂花散发着阵阵幽香,让人不自觉地放松心神。
“你忘了自己上次是怎么来的了?”凌景奕那样清正端方的人,此时竟笑得一脸邪气,看她的眼神又宠溺得好似要滴出水来。
江城雪一时失神,差点就要陷阱他充满蛊惑的眼中,思维亦开始变得迟钝,不久之前的一幕悠悠然转过她的大脑,她恍然想起自己因为中毒双眼失明被他“拐”进翼王府的情形,窘得面脸通红,讪讪说道:“你那时明明可以跟我说清楚,为何故意让我误会你?”
凌景奕目光微垂,思忖片刻,回道:“因为我那时生气了。”
“啊?”江城雪一头雾水。
“没什么,都过去了。”凌景奕淡淡一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只是不知,你现在是否有那么一点愿意相信我了呢?”
呃……江城雪脸上刚刚褪下的红晕一下又烧了起来,她张了张口,正欲回答,却忽然被凌景奕打岔,“再不吃,饭就要凉了。”
江城雪低头一看,惊觉自己眼前的碗里已摆满了她爱吃的菜。
凌景奕脸上始终噙着温柔的笑意,“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江城雪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在正式动筷之前,还是先问了个问题,“我既然是来你府上避难的,那你应该会让你府上的下人守口如瓶吧?”
“这是自然。”凌景奕目光一派清明,“我府上的规矩可是很严的。”
江城雪扯了扯嘴角,口中小声地咕哝,“那可未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