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伯阳微微眯起眼睛,昨晚在宫宴之上,他已经见识过她是如何的妖艳惑众,今日她换了一身清丽装扮,更是独具韵味。
这般清纯可人的模样,无怪牧野会为了她罔顾坊间议论,执意要将她收留在身边。
只是,她一双眼睛如狐狸一般透着精明,显然心有算计。
不过,自信满满的段柏阳丝毫不认为她能对自己构成什么威胁,反倒被她一番煽动成功勾起了好奇心,忍不住想要看一看,她究竟打算如何脱身。
“说说看。”他眼眸微垂,平静无波地看着她,仿佛料定她无论如何都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江城雪眸光一闪,脸上笑容分毫未减,“杀了我的马给段世子赔罪,然后,段世子也杀了自己的马,我们就此两清……”
“好一个两清!”江城雪话音未落便被段柏阳打断,一直不动如山的他陡然变了脸,黑沉的脸上浮起一丝怒意,“我的马乃是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整个大虞都不出百匹,就你这破马,竟妄想与我的马互相抵命!”
江城雪一怔,面上依旧不慌,笑盈盈地说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这马虽然普通,却也是牧府的马,与段世子的汗血宝马一样,是在战场上立功无数的战马,怎么就不能与段世子的马互相抵命了?段世子如此贬低,莫不是看不起我义父?”
牧家虽无爵,可是论实力与平阳王府也是不相上下,是以,就算段柏阳真对牧府不屑一顾,却也万万不敢宣之于口。
他惊觉自己竟被她三言两语地架住,进退不得,不由胸中大怒,看她笑得一脸从容,目光一滞,冷静下来,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不愧是牧经略培养出来的女公子,这通身的气势,恐怕连公主也要自愧不如。”
“段世子心存不满大可直说,如此捧杀未免失了磊落,这么多人看着,大家都可以给我作证,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就事论事、解决问题,反倒是段世子,先是嫌我的马太低贱,现在又开始从我身上挑刺,如此啰嗦行径,实在与世子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豪迈之气不符。”
她此番诛心之论效果可谓立竿见影,只见围观百姓纷纷交头接耳,大家都在说,这事不论对错,总归大家都没有受伤,段世子非要揪着不放,如此小肚鸡肠,简直不配为男人。
“如此胸襟,竟然还是征战沙场的将军,那底下的人岂不是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哎,真是可怜了那些普通士兵,打起仗来不仅要首当其冲,平素还得小心翼翼,唯恐一着不慎得罪上级被百般刁难。”
“不敢想象大虞边境竟要交给这样的人来守,我朝是真的没人了吗?”
正欲反击的段柏阳一听大家都在议论他,不免慌了神,他环顾左右,百姓对他的不满愈渐激烈,有几个人甚至大胆地用手指着他。
他座下汗血宝马越发躁动,前蹄开始不安地踢动,他用力拽住,胸中已是怒气腾腾,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地飞身将江城雪拿下。
他不占理,只要稍微有点脑子,就不会当街发作,原还有些忐忑的江城雪这会儿彻底安下心来,她看着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的段柏阳,笑得格外刺眼,“我知段世子方才只是与我玩笑罢了,段世子是大虞首屈一指的少年英雄,自是心胸开阔不拘小节,哪里会为了这么点小事与人计较,段世子,我说得是不是啊?”
段柏阳此时已是面如菜色,明明已经气得手抖,却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江城雪脸上笑容未减,眼光却越发冷厉,说完便欠身冲他恭敬一拜,款款说道:“段世子骑马出行想必是有事,小女子就不打扰段世子了,小女子先行告退!”
说罢,拂袖转身,头也不回地重新踏上马车。
不远处,顾承欢早已看得咬牙切齿。从听说牧野进宫那一刻开始她就料到江城雪那个贱人今日必会回江府,好不容易才说服段柏阳来此堵她,结果非但没能拦下她,还差点着了她的道!
这个女人,果然是诡计多端!
牧府马车再一次启动,过往行人目送江城雪离开,直言这位女公子不畏强权、临危不乱,倒是很有几分将帅气魄,只可惜是个女儿身。
而街道的另一端,一抹清冷的背影长身而立,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高高悬起的心终于落了地,唯余一声叹息。
卫英始终站在他的身后,将他对江城雪的关心之情看得分外分明。
此时,他心中充满疑虑,终于在凌景奕转身之际宣之于口,
“原来殿下早就知道昨晚之事并非皇后所为。”
他一向藏不住心事,凌景奕并不觉得奇怪,“城雪毕竟是本王心爱之人,羞辱她便等同于羞辱本王,母后即便再厌恶她,也不会用此下作手段害她。”
和从前一样,母后只会直截了当地杀了她。
“所以,真的是安乐公主动的手?”卫英依旧不解,按说没道理啊,公主与江姑娘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就算要为顾姑娘出气,也无需心急得在宫宴上动手,最后把自己也搭进去吧?更何况,公主不是在比武招亲结束后就跟顾姑娘闹翻了吗?
凌景奕扫视他一眼,对他的多年不长进很是无奈,倒也耐心地向他解释:“宫宴由母后一人负责主持,出现任何闪失母后都难逃干系,所以,母后是不会允许宫宴出现闪失的,没有人能在她眼皮底下动手。”
“那……”卫英更加迷糊了,伸手挠了挠后脑,“究竟是谁害的江姑娘?”
凌景奕抬眸望一眼已经模糊成点的马车,沉声道:“是她自己。”
卫英听得目瞪口呆,脑袋转了几百转,才终于想清楚其中的逻辑,他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不到江姑娘虽然失去部分记忆,心智反倒更胜从前。”
凌景奕微微一笑,“若无这样的心机,将来如何能够安稳地站在本王身边?”
“所以,您去找皇后是故意的?”卫英没心没肺地脱口而出。
凌景奕转身走向一旁等候的马车,踏上马车之时,回头看了一眼卫英,“我频频接触城雪,母后迟早要再次对她动手,与其等到那时再来表态,不如提前亮出底线!”
说罢,他便矮身进了马车。
卫英只觉阵阵阴风扫过,后背一片发凉。
这两口子,浑身上下加起来怕是有一百八十个心眼都不止,这要是跟他们作对,岂不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