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雪一路紧赶慢赶,最后还是晚了一步,赶到江府时顾承煦已经到了,与以往几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建安侯顾恒与建安侯夫人魏青兰也一起来了。
老远就听到刘娇连哭带嚎地嚷嚷,说什么自己做不了主,也不知道聘礼放在哪儿,顾家要是舍不下,便只能等老爷回来再商议退婚之事。
“这是说的什么鬼话?陛下金口一开,婚事已经作废,哪还有商量的余地?”魏青兰气得手抖,一辈子的体面人家,不仅要亲自上门被这种小门小户羞辱,还要跟一个不知所谓的贱妾争短论长,连个真正主事的人都看不到!
顾恒倒是淡定许多,不过语气少不了愤懑,“聘礼不聘礼的,待日后再说,今日我们奉命是来向你家大姑娘赔礼道歉的,至此咱们两家恩怨两清互不亏欠,所以还是赶紧叫你家大姑娘出来吧!”
刘娇一听他不打算追究聘礼之事,身子一抖,两眼滴溜溜一转,抬手抹了把脸,挤出一丝笑容与他赔罪,“侯爷说笑了,现下遍京城谁人不知我家大姑娘已搬离江府,前往牧府居住了。”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顾恒更觉面上无光,脸色愈发的难看。
小满第一次见这么大阵仗,人都吓傻了,不由自主地躲到了江城雪身后。
江城雪一看顾侯夫妇竟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主位上,目光一利,旋即摆出一副笑脸,老远便喊开了,“别急啊,我这不是来了吗?”
话音刚落,众人俱是一震,接着便齐刷刷回过头来,只见一身妆容清淡的江城雪穿过月洞门,从容自若地朝着他们款款走来。
一直黑沉着脸默不作声的顾承煦此时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暗淡下去,紧闭是双唇透露着他内心的怨恨与不甘,而他身边的侯爷夫妇脸色更是没有好到哪儿去。
至于刘娇,她现在是真怕了江城雪,根本不敢在她面前造次,见到她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赶紧躲到一边,满脸做作的笑容也瞬间消失不见。
“顾侯安,侯夫人安。”江城雪往顾侯夫妇跟前一站,规规矩矩地福礼。
出乎意料的恭敬,顾恒先是一愣,反应过来连忙咳嗽一声把头扭开,魏青兰则迅速低下头,显然是不愿受她的礼。
顾承煦瞥她一眼,心底发出一声冷笑,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能屈能伸。
江城雪脸上含笑,只当不知,想起顾侯方才说他们是奉旨来向自己赔罪的,心中有些愕然,仔细一想又觉得合乎情理,毕竟她父亲同样在朝为官,顾承煦夜宿青楼羞辱于她,陛下若不加以严惩,何以树清正之风?
不过,她并不想做得太过,顾家毕竟是侯门,又与魏惠妃是姻亲,若是得罪得太狠,将来必遭反噬,她不能仗着现在有翼王撑腰便自绝后路。
是以,她淡然一笑,回头望向一旁低头不言的刘娇,“方才听姨娘所说,顾侯当初派人下聘时送来的聘礼早就不知去处,可是当真?”
刘娇瑟缩了一下,腆着脸呵呵地笑,“也不是不知去处,就是……这些东西都是由老爷保管,我哪里敢插手?现下侯爷不在,我实是交不出啊……”
魏青兰一听她又开始耍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手往桌上一拍,张口便要讥讽,却被江城雪抢了先。
江城雪直勾勾地盯着一脸心虚的刘娇,缓缓问道:“是吗?”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再无别的,一开始刘娇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根本拿自己没办法,可她就那么一直盯着自己,淡定得仿佛胸中早有成算,刘娇的脸色便开始一点一点发白。
一个靠爬床上位的贱人,到底是没几两骨头的。
江城雪满意地收回视线,转头对顾侯夫妇说道:“侯爷与侯夫人稍安,婚事既已作罢,我家自然不会贪墨聘礼扣着不放,劳烦二位在此等候片刻,我一会儿便回来。”
说完也不等他们反应,转身就往外走。
“可是……”
可是聘礼真的不在府上,她曾亲眼看到老爷趁着天黑让人把那些聘礼全都运出去了的。
刘娇在她身后讪讪地开口,可她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魏青兰与顾恒对视一眼,纷纷好奇她要怎么把东西变出来,毕竟江丰海挪用聘礼做了一笔大“生意”他们可是心知肚明,若是她拿不出来,那么,明天成为满京都笑话的就是他们江家。
江城雪从未想过要嫁给顾承煦,因此也从未在意过聘礼之事,若非凌景奕那番话,她恐怕要措手不及。
他说江府还有一份大礼等着她,指的必是顾家聘礼了。既然是他的手笔,那么,聘礼此时一定就在她自己的房间!
她匆匆来到东院,东院空了许久,周围一个护院都没有,院子也是长久无人打扫,此时一派落寞景象。
小满看得心里发酸,还没来得及伤感,只听“哐当”一声,一抬头便见姑娘伸手推开了房门。
刺鼻的霉味扑鼻而来,江城雪呛得一阵咳嗽,一边扭头一边抬手扫去飞舞的灰尘。
跟在她身后的小满一眼看见房中摆满的箱子,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激动得大声叫喊:“在这里,姑娘,都在这里!”
整整一百二十箱聘礼,一件不落地全部被顾家带来的人搬至前院摆好。
所有人都感到震惊不已,尤其刘娇,她看着满院大大小小的箱子,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以至于当真抬手揉了揉眼睛。
江城雪此时只觉震撼,随之而来的便是深深的酸楚。
“侯爷与侯爷夫人还真是看得起我,竟不惜这么大手笔娶我过门。”她嘴角浮起一丝笑容,却因脸色苍白而显得有些惨淡。
顾家向她提亲的情形她早就忘了,之后也没见过这些东西,今日才知道,原来他家的的确确是做足了场面的。只是,聘礼越多,越加证明父亲同意顾家提亲只为利益,而江家身世低微,顾家这么大手笔,又岂会是出于对两家结亲的诚心?
背后用意,想必顾承煦是知道的,否则凭他的性子,断然不会同意娶她。
她幽幽望向顾承煦,顾承煦感受到投射而来的目光,眼睫一颤,抬头直视她的眼睛,“聘礼既已如数奉还,你我也该做个了结了。”
说罢,抬脚上前,结果,这一动,牵扯背后道道伤口,撕裂的疼痛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他身形一顿,面色顷刻间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