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顾承煦已经在牧府前院的凉亭之中吹了足足两个时辰的冷风。
这几日外头那些风言风语他也听了不少，不过他并不曾将江城雪放在心上，因此也并不在意那些流言，可当他置身在牧府，亲眼见识到江城雪丝毫不顾自己有婚约在身，肆无忌惮地跟另一个男人在外深夜不归，他是真的怒了。
最后，他扬手怒摔了茶盏。
侯在一旁的徐管家纹丝不动，姑娘临走前还特意吩咐过了，若是顾统领来，只管让他进府，他要等多久便让他等多久，要发脾气便让他发脾气，反正他也不会杀了下人出气。
不过，姑娘还交代了一句。
徐管家默默望向面色铁青的顾承煦，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家姑娘与公子虽无血缘可感情却胜似亲兄妹，以前在安南时一起出门游玩数月才归亦是家常便饭，顾统领不必放在心上。”
这是江城雪故意要徐管家说来刺激顾承煦的，因为她知道，男人都是最重面子的。
“是吗？”顾承煦起身向他走近，低头看他的眼神恨不能杀人，“那她有没有告诉你，京都规矩森严，她如今已有婚约在身，若是做出什么不忠不节之事，夫家可以直接将她抓去浸猪笼！”
“顾统领，顾世子！小的斗胆求您口下留情，切莫叫我家姑娘难堪！”管家诚惶诚恐，身子也不禁跟着抖了起来，“我们姑娘自小在安南长大，安南民风开放人们普遍热情活泼，所以我们姑娘也不似京城里的姑娘那般拘谨，但各家规矩体统都是一样的，更何况我家主子本就是京都人士，自然也是家教森严，我们姑娘从小受老爷夫人管教，更是人如其名圣洁如雪，何以承受如此怨毒之言？您是姑娘的未来夫婿，关爱维护姑娘尚且来不及，怎好说这般易引人遐想的话令姑娘白白遭受非议？”
他一番话在情在理，纵使顾承煦知道这多半只是江城雪事先教给他的说辞，却也不好反驳。他冷冷一哼，沉声道：“那就代本统领转告你家姑娘一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迟早要入我顾府的大门，规规矩矩地站在我的面前！”
“是是是！”徐管家连连附和，“我们姑娘自是心中有数的。”
“哼！”顾承煦一甩袖子，带着满身怒意匆匆离去。
城西不比城东那么井井有条，这边各路商贩众多，货物也杂乱，但多是精巧却并不名贵的物什，还有好多异域来的商人，他们带来的货物就更是千奇百怪，江城雪看得两眼发光，一路逛下来，牧野怀里已经堆满了她从各处挑选来的“宝物”，其中一件，便是一把用犀牛角制成的匕首。
牧野抱着大大小小的盒子，看着刚刚挤入另一家摊子继续奋战的背影哭笑不得。
回府时已是子时。
马车既停，牧野率先下车，随即转身去扶江城雪，江城雪从马车上跳下，然后与他相视一笑，双双入府。
墙角处走出来一个人，抱着双臂，腰间挎着一柄长刀，身形高大，往他们面前一站，直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是顾承煦。
江城雪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他居然如此执着，一直等到了现在。
好在，她提前做好了防范。此时，她与牧野，一个脸戴面纱，一个脸戴面具，他依然看不到他们真实的样子。
这一次，顾承煦没有直接动手，他迎着清凉的晚风，目光锐利地盯住并肩站在一处的两人，唇角微勾，“牧小将军的脸，又不好了？”
牧野往前一步，挡在江城雪身前，象征性地朝他拱了拱手，朗声回道：“承蒙顾统领关怀，在下的脸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还略有些余红，只消用女人家的胭脂水粉盖一盖，便看不大出来了。”
顾承煦皮笑肉不笑，“是吗，竟好得如此之快？”
“你也知道，我们安南别的不多，就是各种名贵药材泛滥成灾，在下临出门之时母亲出于担心特地为在下装了十几种不同功效的膏药，不想竟真的派上用场。”牧野语气轻快，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
顾承煦身上的气息愈发寒冷，视线越过牧野落在江城雪身上，眸光一闪，微微笑道：“江姑娘见了自己的未婚夫婿，连招呼也不打吗？”
江城雪目光冷厉，袖中十指不由攥紧，对他全然只有恨意。不过，现在还不是跟他翻脸的时候，场面功夫该做还得做。
她松开手，正欲上前，却被牧野抢了先，牧野笑得一脸从容，“那就要问问顾统领是如何管教自己的好妹妹了，今日比武场上，顾统领的妹妹挑唆安乐公主当众对自己的未来嫂嫂动手，差点就要了自己未来嫂嫂的命，顾统领该不会还不知情吧？”
顾承煦骤然变了脸色，“家妹年纪小不懂事，只是想跟嫂嫂开个玩笑，一时过火失了分寸，在下代家妹向江姑娘赔个不是。”
说罢，他还真向江城雪揖手道歉。
江城雪差点就气笑了。
“是吗？”牧野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况且以他的身份，他也无需隐忍，他笑容逐渐阴狠，一字一句地说道，“看来令妹是个贪玩的性子，不如改天在下也好好陪她玩个游戏。”
顾承煦黑着脸，彻底说不出话来。
“玩笑也好认真也罢，总归我妹妹今日受惊不小，我好不容易才哄得她高兴，不想顾统领宁可等到现在也非要上来扫兴！”牧野止了笑，说罢，伸手抓住江城雪的手腕，牵起她就走。
顾承煦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大摇大摆地离去，而随行的下人，抱着满满一堆盒子艰难地在后面追。
不远处的街角，一抹清冷的身影隐藏在一片阴影之中。
他已经在这里看了许久，久到身子都已经被夜晚的瑟瑟凉风吹得麻木，那双本该如皓月般温暖明亮的眼眸，此时凝满了一层厚厚的霜。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他本应该感到高兴，可是当他亲眼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跟另一个男人手牵着手离去，心中只剩下苦涩。
都只是暂时的，她很快会回到自己身边。凌景奕在心底默默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