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没有说话的安乐公主忽然开口：“教坊司的舞乐虽好，但看多了难免发腻，听说承欢姐姐前阵子专门请了西域的舞姬到家中教授舞艺，承欢姐姐聪慧过人，必能领悟其中精髓，不如借此机会，亲自献上一舞，也好让我等长长见识。”
此言一出，众人俱感震惊，不由又是一阵交头接耳。
为皇后献艺或许在普通人看来或许是一种殊荣，可于在座的主位名门贵女而言却有羞辱贬低的意味，尤其顾承欢出身显赫，任何时候，她都不需要靠这种轻浮的手段争宠讨好。凌景瑄贵为一国公主不会不明白这样的提议意味着什么，所以，她显然是刻意为之。
顾承欢上方席位的蓝衣男子倏忽抬头，满眼惊怒地望向脸含蔑笑的凌景瑄，搭在矮几上的右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似乎对此极为生气。
顾承欢的视线越过身边的哥哥看过去，面色一怔，慌忙起身，她先是对着皇后与凌景瑄恭敬一拜，接着说道：“承蒙公主抬爱，不过承欢昨日不慎绊了一跤扭伤了手，行动多有不便，不能为皇后娘娘与公主展示舞艺，还请皇后娘娘与公主恕罪。”
“是吗？”凌景瑄脸上泛起可爱的粉红，眼神却有着与年龄极为不符的精明，连笑容也带着几分阴鸷，“摔伤了哪只手，伤势如何？”
说完不等顾承欢回答，扭头便吩咐身侧的侍女，“还不快请太医来！”
“只是一点小伤，休养几日便可，今日乃是皇宫夜宴，还是不要因为承欢搅扰了大家的性质。”顾承欢本就是撒谎，哪里敢让太医来瞧，生怕被凌景瑄紧咬不放，接着话题一转，将矛头对准正打算将自己置之度外的江城雪身上。
“未免扫了娘娘与公主的雅兴，臣女有一提议，不如……让职方侍郎江大人家的江姑娘献奏一曲吧！她是臣女未来的嫂嫂，琴棋书画皆通，当初还在太和县时便是当地有名的才女。”
职方侍郎江大人家的江姑娘？她未来的嫂嫂，这不就是自己么？还安南有名的才女？她自己怎么不知道？江城雪正奇怪这两人前两日还同仇敌忾地要置她于死地，怎么今日就暗潮汹涌起来，乍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愣是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顾承欢，她到底是怎么敢的啊！
牧野已经黑了脸，警告地瞪向顾承欢，顾承欢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却只当是不知，静静地等待着上面两位开口。
凌景瑄刚刚才因为顾承欢的挑唆差点要了江城雪的命，对江城雪自然印象很深，如顾承欢所言，江城雪现在也算是半个顾家人，她一时收拾不了顾承欢，叫江城雪难堪也是一样的。
正欲开口，皇后忽然发话：“江家姑娘何在？”
牧野身形一顿，紧张地拉住江城雪的衣角。江城雪虽然也很担心，但事到临头由不得她退缩，她只能鼓起勇气直面问题。
她低下头，悄然摘下头上的流苏簪藏于案底，然后稳住心神，强装镇定地站起身来：“城雪给娘娘请安。”
皇后的视线远远地看过去，细细打量着她，她体态纤瘦匀称，模样很是不错，举止亦是十分妥当，皇后瞧着是打心眼里喜欢，语气不觉温柔了许多，“你就是江侍郎的女儿江城雪？”
“回娘娘，正是臣女。”江城雪微低着头，声音温吞，整个人显得斯文有礼。
皇后打量她一眼，她仪态端正，容貌上层却丝毫不显骄矜，不由微微颔首，大从心底觉得这姑娘看着还不错。
“你可会抚琴？”皇后问。
“回娘娘，臣女不会抚琴，顾姑娘记错了。”江城雪低着头，从从容容地回答。
“啊？”全场哗然，又是一场议论纷纷。
皇后轻挑着眉，耐心地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顾承欢面容绷紧，她就知道江城雪不会轻易受人摆布，不过贵人面前，也由不得她任性，她今日若是拿不出点真本事，就等着开罪皇后，惹众人笑话吧！
顾承欢满腹算计，不想，江城雪在片刻的停顿过后，不疾不徐地说道：“臣女先前一直住在安南，安南民风开放百姓热情奔放，大家生来便是能歌善舞，城雪自小耳濡目染，也学会几支具有安南特色的舞蹈，若皇后娘娘不嫌弃，臣女愿献一舞，以表对皇后娘娘的尊敬与祝福。”
顾承欢避之不及的，她偏要大大方方地拎出来。
这样的巨大反差所带来的震撼效果无疑是巨大的，一时之间，全场哗然。谁都不敢相信，就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侍郎之女居然有这样的胆气，不仅当着众人的面给顾家小姐上眼药，而且名正言顺地在皇后面前卖了回乖。
这江家姑娘，真是了不得！
皇后对她不卑不亢又处变不惊的性格很是满意，脸上浮起一丝雍容的笑意，“好。”
江城雪揖手一拜，绕过席位走至大殿中央。
与先前的端庄自持不同，自她决定献舞，就连步伐都变得婀娜多姿，让人一看便发自内心地愿意相信她是真的有实力。
原本因为恼怒而一直黑着脸默不作声的顾承煦此时亦忍不住将目光投向她，眼里充满着不确信，以及，探究。
顾承欢见了，心中更是恼怒，看江城雪的眼神淬了毒一般的狠厉。
牧野目不转睛地盯着江城雪，心情渐渐放松。事实上江城雪琴舞双绝，他一点都不用担心她会闹出笑话，他只是不满顾承欢竟故意推她出去挡刀。
“臣女献丑了。”江城雪站在大殿中央，双手交叉至胸前，特意行了个安南特色的礼，动作柔美，如一朵徐徐绽放的水中清莲，举手投足自带雅韵。
皇后微微颔首，眼中隐含着一丝期待。
江城雪直起身后，稍作酝酿，微微低下的脑袋忽然高高昂起，双手忽地举起，再一张一合，长直的双腿相应迈出，动作轻盈、体态曼妙，一支绝美舞蹈缓缓上演。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刚刚还存了几分看笑话心思的几人此时俱都敛了神色，原本的嘲笑与轻蔑渐渐变成了不确定，偌大的殿堂之上，再没有人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