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姑娘，牧小将军。”他低头看着江城雪，视线在牧野脸上淡淡一扫，接着又落到江城雪的脸上，眼光冷得如同一把冰刀，仿佛随时会要了他们的命。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她那日出城，应该是想直接逃婚投奔牧家。
牧野拧了拧眉，努力挤出一副笑容，正欲起身，却被江城雪抢了先。
江城雪施施然向他福礼，周到得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顾统领。”
她称他顾统领，而非顾世子，足见她的生分，旁人对视一眼，已是心照不宣。
顾承煦睨着她，嘴角微微勾起，周身却是寒意冻人，“初见江姑娘时是晚上，那时江姑娘灰头土脸，连容貌都看不大清楚，不想，江姑娘竟生得这副好模样。”
晚上？众人皆露出讶然之色，纷纷开始脑补一出旖旎大戏。
江城雪脸颊微热，语气却很坚定，“城雪不记得曾与顾统领几时在夜间见面，顾统领怕是看错了人。”
“哦？”顾承煦眼睛一眯，早就料到她不会承认，“江姑娘是害羞，还是害怕……”
一句话还没说完，殿外宫人忽然高声通传：“南宫郡主到——”
南宫郡主南宫瑗，前卫国皇室宗亲，父亲是卫国后主南宫奭堂兄南宫铭，因她父亲此前只是一个手无实权的闲散王爷，又早早去往封地，卫国京都被灭时得以逃过一劫，后来大虞皇帝为了收买卫国人心，特意留下南宫铭一支血脉，后来卫国被吞，南宫铭甘愿臣服，大虞皇帝赐封他为建宁王，南宫瑗受封郡主封号。
原本她一个亡国郡主在大虞京都备受冷眼，不过后来，陛下将她赐婚给了翼王凌景奕，于是，大家又都对她尊之敬之了。
宫人声音未落，只见一名身穿鹅黄锦衣绣彩云的年轻女子在侍女的搀扶下徐徐走入殿中，她削肩长项，身形纤薄修长，略显圆润的鹅蛋脸上眉弯目秀，高高竖起的单螺髻上单插一只飞花凤簪，行走间金珠流苏轻轻摇晃，高贵而不失典雅。
众人皆敛了笑容，齐齐起身弯腰福礼以示敬意。
江城雪这才想起来，翼王也是有未婚妻的。
说不上为什么，她忽然感到心里空落落的，怎么也提不上精神。
顾承煦转身时目光在她脸上一扫，眼中又多了一丝不屑与嘲弄。
“南宫郡主。”他虚虚行礼，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南宫瑗停下脚步，嘴角浮起一丝笑容，声音温柔百转，“难得顾统领今日早到，莫不是着急想见自己的未婚妻？”
说罢，笑着望向他身侧的江城雪，她此时也弯腰低头，看不大清楚她的容貌。
顾承煦冷笑一声，正欲开口，旁边性子活泼的绿衣姑娘探着脖子往南宫瑗身边瞧，然后一脸好奇地询问：“这位姑娘怎么没见过？我急得以前常跟在南宫郡主身边服侍的不是这位。”
南宫瑗出身高贵又是未来的翼王妃，皇帝为表示对她的看重，特许她任何时候进宫都能携带一名侍女伴随左右。
南宫瑗被转移了注意力，循声往说话的姑娘身上一扫，随即笑道：“她叫骊歌，翼王殿下此次在过来山襄助顾统领剿匪，无意中救下了她，后来又收留她做了几天的贴身婢女，本是举手之劳，没成想她还挺懂得感恩，竟找来翼王府表示要当牛做马报答殿下恩情，殿下一向乐善好施不求回报，哪里肯收她，又担心她是无处可归，便把她推给了我。”
她脸上笑容可掬，温温柔柔，丝毫叫人看不出一丝幽怨，可提问的女孩却骤然变了脸色，支支吾吾地说道：“翼、翼王殿下果然宅心仁厚，南宫郡主亦是淑雅贤惠，堪称我等楷模……”
“就属你嘴甜会说话。”南宫瑗嫣然一笑，转身又望向仍在一边的顾承煦，疑惑道，“顾统领方才想说什么？”
顾承煦此时的脸色只能用黑如锅底来形容。
他与翼王分属两个不同阵营，翼王说他那日救的女子是谁便是谁，自己若提出质疑，旁人只会说他是存心诋毁，更何况，这其中牵扯的是他自己的未婚妻，谁都看得出来，他并不愿意娶她，届时翼王分毫未损，他先受人诟病。
先机占尽，所以翼王才敢推南宫郡主在他面前演这一出张冠李戴的戏码。
能让堂堂翼王如此费尽心机，江城雪，你好大的本事！
他眼中已然起了杀机，却只能暂时隐忍，一拱手，低声说道：“在下并没有什么要说的。”
南宫瑗又是一笑，施施然离去。
江城雪惊得好半天没有反应，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竟会是未来的翼王妃来助她脱困。而她身旁的牧野同样大感震惊，他困惑地看一眼南宫瑗的背影，再看看江城雪，不敢相信翼王竟真的愿意如此倾心相助。
无人在意的顾承煦冷嗤一声，带着满腔怒意拂袖离去。
“皇后娘娘驾到！安乐公主驾到！”恍神间，殿中忽然响起一声高喝，众人齐齐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弯腰俯首，毕恭毕敬。
不一会儿，皇后与凌景瑄在宫人的簇拥下从前头的偏门徐徐入殿。
“参见皇后娘娘，安乐公主！”众人齐声高呼。
皇后坐上首，安乐公主居左，两人一前一后地入座，皇后视线往下一扫，“免礼！今日乃寻常夜宴，大家都放松些，不必拘束。”
“多谢皇后娘娘！”众人又是一番高呼，然后纷纷入座。
底下又有人开始小声地议论：“怎么只有皇后一人前来，陛下与魏惠妃呢？”
“这还用说吗？安乐公主惹下那么大的祸，陛下都气晕了，魏惠妃哪里还好意思参加？安乐公主今晚能来，那都是陛下顾及天家颜面。”
声音不大，刚好够江城雪听见，江城雪抬头望向凌景瑄，凌景瑄头戴金冠装扮华丽，气势倒是丝毫未减，不过她看起来一身怒意，一坐下便将目光扫向了顾承欢，须臾间眼中怒意充满了愠怒，而顾承欢则是一直低着头不敢与之对视，就连她身边的顾承煦都不禁皱起了眉。
皇后开始说一些场面话，宴会慢慢开始热闹起来，有人毛遂自荐地献舞。
江城雪看气氛还算轻松，顾承煦也没有再关注自己，总算不似先前那般紧张，与牧野相视一笑，专心欣赏起歌舞来。
一舞毕，皇后夸赞了几句，吩咐下人打赏，气氛彻底变得活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