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刺鼻的消毒水味钻进了我的鼻孔,我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安予卧室的沙发上,身下垫着旧棉被,尾巴处传来一阵剧痛。我想起来看看伤势,却听到一声严厉的呵斥:“别动,伤口刚包扎好!”
花姨从门外走进来,独眼的她有种莫名的震慑,虽然严厉,我却也看到了她眼里的责备与关切。
“西……西西呢……”我的嗓子干得好像要冒烟了,心怀愧疚地问。
“在二楼。”花姨来到我的身边坐下,“你差点害死了她,你知道吗?”
我浑身一颤,伤口被牵着疼得我直咧嘴:“我……我只是想……”
“想啥?带她看世界?”花姨冷笑着,“那你的‘世界’给了她什么?”她扭头看向床旁边的镜子,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镜子里的我让我心头一紧……我的身上满是伤痕,最可怕的是尾巴,只剩下了短短的一截,还裹着厚厚的纱布。
“疤脸干的?”我声音气得发抖。
“不全是。”花姨叹了口气说:“你失血过多,伤口也有感染,接是接不上了,但是也不能一直吊着,医生不得不切除了。”我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之前的场景,还有西西愤怒的巴掌和惊恐的眼神。我陷入了沉思,花姨说得对,我差点害死了她。想起了花姨的那句话:“自以为是的善意,比恶意更可怕。”
“其他人呢?”我耷拉着耳朵,轻轻地问。
“大黄身上被撕裂了很多块,毛肯定是长不齐了。二串子内脏出血,现在还没醒,医生说能不能好,得看他自己能不能扛过来。三坨子没啥事儿,就皮外伤。”
听到这些,愧疚犹如潮水般涌来,淹没了我的年轻气盛。都怪我!我太自以为是了!不但害了西西,还连累了兄弟们。
“西西,西西她怎么样了?”我几乎不敢问,但是又很想知道她的情况。
“不是外伤,她喝了野外的水,不知道你给她吃了什么,现在上吐下泻的,高烧不退。”花姨看着我,停顿了一下:“城里的孩子,免疫系统和咱村里的不一样。”
“不行,我得去看看她!”我挣扎着想站起来。
“躺下!”花姨直接将我摁在沙发上,力道大得惊人,“你现在去,只会添乱!”
我瘫软下来,尾巴根传来钻心的疼痛。花姨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西西没事,已经看过医生了,她们刚从城里回来,现在她需要的是好好休息,慢慢休养。”
我暂时放心了一些,可能是药物的原因,也可能是自己有些疲累,我渐渐地睡了过去。夜深的时候,我隐约感觉到安予悄悄地过来抚摸着我叹着气:“黑子,你好好休养,快点好起来。”这个平时没心没肺跟我打打闹闹的少年此刻声音哽咽。我突然意识到,我和西西,他和姐姐,我们都担心着失去对方。我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梦见西西在百花坡上自由的奔跑,金色的阳光洒在她的蝴蝶发卡上,闪着亮闪闪的七彩光斑,她放肆的笑着,蹦跳着舞蹈,丝毫没有拘束和担忧。突然,天空暗沉了下来,疤脸和龅牙从阴影中扑了出来,他们眼看就要扑到西西身上了,我拼命地想要阻止,却怎么也够不到他们,我从西西惊恐的眼神中吓醒了。
“西西!”我挣扎着想要起来,花姨闻声赶了过来。花姨一直在守着我,我听见院子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交谈声。“发生什么了,花姨!”我警觉地竖起了耳朵。花姨的表情异常严肃:“西西好像情况恶化了,姐姐要带她再去趟医院。”
我如同遭受雷击一般,不顾花姨的阻挡瘸着冲到了院子里。姐姐将西西放进了航空箱,透过透明的格子,我看到西西安静地躺在箱子里厚厚的软垫上。姐姐眼睛红红的泛着泪光,抱着航空箱走从楼梯走了出来。路过我的时候,我从姐姐眼睛里看到了很复杂的情绪,心疼?责怪?担忧?无奈?总之,我没有勇气和姐姐对视,我偷偷地瞄了一眼西西。
她微弱的呼吸肚子缓缓起伏,但她也看到了我,在眼神对视的时候,我小声地说了句:“西西,你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能……”西西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担忧,微微地点了点头,似乎在告诉我,她会加油的。随后姐姐和西西就上了车,汽车扬起的尾气与混合的尘土扑面而来,我的眼角似乎进了沙子,眼泪从眼眶慢慢晕透出来,这应该是我第二次流眼泪,第一次,是妈妈的离开。
我瘫坐在地上,尾巴的伤口又开始流血,可我感觉不到疼。我开始第一次害怕,那种害怕不是怕自己受伤疼痛,也不是害怕自己没有面子混不下去,是害怕我无法承受失去西西的结果,就像当年妈妈走的时候一样,我再也,再也,再也见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