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光灯铺在路上,后面是个毛茸茸的背影,这半夜要是遇见个喝多的,非得给他吓死。摩托车在夜里的街道飞驰,我一路追忆着五年前那场谢幕。
我究竟是用左手还是右手送他上的路?
时间太久了,潜意识的动作实在记不太清晰。
我只记得五年前死在自家别墅里的人叫蔡曹,人称财爷,口袋里的半只烟屁就是他生前唯一抽的牌子。
财爷在波港区是家喻户晓的富豪,宏运集团的当家人。宏运集团主要是做海上运输的,所有人都知道宏运集团也是靠走私起家的,后来宏运集团又拓展了海上旅游业,弄来几艘大吨位的游轮,天天载着各色人物浪在公海玩乐。
至于干什么,应该懂的都懂。
说来滑稽,我当初来波港也是坐宏运的船偷渡过来的。
财爷那二十几年里在沿海的湾区,波港区混的是真正的风生水起。
江湖人,行江湖事,财爷为人比较豪爽,讲义气,仗义疏财,是见寡妇就帮。他扬言要世上不再有寡妇,还有一句座右铭上了电视,“遇上一个寡妇,还你一个温暖的家。”
可就是这么有宏伟计划的人,最终却死在了自己的野心上。
水运这个盘子分成两派,一派是走外海运输走私的宏运集团,另一派是内海河道专门分流的漕帮。
一家走外,一家走内,俩家原本没什么瓜葛,可随着市场放开,自己红利扩大的宏运集团便不再只关注外海业务,而是迅速的多方发展,不但扩建了各种加工厂洗白走私货品,更是发展了自己内陆分销的路子。而作为内陆水运历史上的一哥漕帮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一个老牌王者,一个新晋大佬,两家明争暗斗了好多年。
短短几年下来,宏运集团依仗着新兴资本加持和公海旅游积攒的新一代人脉,愣是占据了上风。漕帮内海的生意被宏运集团抢走了一半,据当时波港的名媛阔太们的小道消息,宏运集团的蔡曹甚至把漕帮帮主的三姨太都拐跑了。
自己深耕内海这么多年,岂容得宏运集团染指。
漕帮曾经的背景也不是什么善茬子,向来是有脾气不吃亏,如今这后起之秀,不但不拜码头还抢自己的饭碗,给自己戴绿帽子,简直忘了漕帮当年的威名。
三百年的历史沉浮,漕帮就像一个佝偻残烛的古稀老人。曾经一身金光又如何?体力财力都拼不过壮年的宏运,怪不得三姨太守不住寂寞,另抱粗腿,跟人家跑了。
但江湖,老就是宝,没有白吃的饭,要是犯起坏来玩阴的,老家伙的智慧简直就是化道成精的存在,没输过。既然玩资本论市值玩不过你,那就暗地里伐而诛之。
有头有脸有传承的漕帮,通过几代人的努力,好不容易才洗白了自己的身份,登上大雅之堂,总不能再因为一个不讲武德的愣头青再给拉进屎坑,自己不能亲自下场动手,那就借刀杀人,找人代劳。
漕帮找的人,便是我5年前效力的暗杀组织——“七杀”。
七杀不大,名气也不高,在这个圈子里是个小门小户的小组织。但胜在人员办事专业,成功率高,靠着老主顾的垂青收费不算低的七杀,一直还能存活在这个圈子里。
至于两边高层怎么谈的,我这种小角色是不得而知的。
想来也没什么新鲜感,每次老大下达暗杀令,总是一副替天行道的说辞。无非就是蔡某人罪恶滔天,十恶不赦,恶贯满盈之类的。
或许他喜欢这种调调,再或许自己给自己做的这图财害命害命的生意找个借口。
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自己包装的这么清高,不能像我一样,拿钱干活,不问黑白嘛。我就是为了填饱肚子,哪来的什么黑白。
我记得老大布把一摞资料拍在桌上,咬牙切齿的指责蔡曹的宏运集团,贩卖人口,走私冰品,贩卖器官,甚至连人家三姨太都拐跑了嘎腰子。我坐在老大对面,看着他义愤填膺的状态,都一度认为漕帮已经被七杀兼并了。
“阿仁,你看看资料,这事有把握吗?300万你能接吗?”
接过资料,我简单的扫了几眼“没难度。什么时候动手?”
“越快越好,雇主等不及了,必须尽快除掉,雇主要求起到震慑作用。”
“今晚吧,就在他自己家!然后放火。够震慑吗?”
“放火就算了,你只负责把人做掉,会有同行负责后面的事。”老大从桌子下提出一个皮箱,“咔吧”一声打开,里面是半箱子现金和两片透明的蓝色药片。“点点吧。”
我再不是那枪林弹雨下的男孩,早就成了个麻木不仁的职业杀手,一个从战火纷飞中偷渡过来的职业杀手。
我的世界没有对错,没有信仰,只有钱和活着。
七杀是专业的,我也是专业的,这是我们互相选择彼此的原因,像我们这种职业选手自然懂得半箱子现金和蓝色药片的含义。
组织是不提供武器的,只提供信息。我们不是雇佣兵,我们是职业杀手,我们也从来不会要求组织提供武器,毕竟那是我们各自吃饭的家伙。我曾见过用绣花针的,也曾见过只使用土雷管的,每个杀手都有自己擅长的方式和武器,这是做这行的生存之道,一旦你最擅长手段失效,就会面临成为待宰的羔羊。
而那晶莹剔透漂蓝的可爱的药片就是氰化钠,一旦行动失败那就是唯一的归宿。
我轻蔑的又扫了一遍资料,起身从中间扽出照片和住址,放进皮箱里,其余的对于我来说,根本没用。
“让后续的兄弟今晚等消息。”
那晚我就坐在蔡曹家别墅的客厅里,等蔡曹回来。我等了他很久,他的原配和二房也被我绑了很久。
“给你们男人打电话,叫他快点回来。”二房战战兢兢的把电话打过去去,另一边却传来了女秘书的喘声如娇,断断续续的说董事长在忙。
有钱人都这么努力吗?
“就说你们被绑架了。”我有点没啥耐心了。
“没用的。”蔡曹的原配脸色难看的摇了摇头,“小兄弟,说个数吧,我们自己的命,自己买。”
我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可能是年龄原因,或是见过大世面,蔡曹原配的表现并不慌张,“我知道你是冲着蔡曹来的,不然进门就对我们动手了。我们俩的命,你想要多少?”
“哦,为什么不是三个?你们不管你们的男人了?”
她摇了摇头,嘴唇轻咬,知性里带着风韵犹存。“我们这种家庭的生活你是不会懂的,我们两个,说个数吧!”
“有意思,100万一条,我要现金。”我看着眼前这个聪明的中年女人,想必年轻时是个大家闺秀,最好的年华里死心塌地的跟着蔡曹,到头来却被蔡曹伤的万念俱灰。二房三房家里添着,外面还扬言拯救全世界的寡妇。也是个可悲的女人。
“成交,你放了我们,我去给你拿钱。”
我没犹豫,脚下抽出蝴蝶刀,唰唰两下利索的割断他们身上绑的绳子。
蔡曹的那个二房人就有点奇葩了,人虽然长得漂亮,水灵灵的,但好像脑子缺点什么?挣脱了绳子,撒腿就往屋外跑,边跑还边喊救命。这是言情剧看多了吗?
“晓芸,别.......”蔡曹原配的话还没说完,一把冰冷的蝴蝶刀已经飞出,结实的扎进了这虎妞的大腿上。
“啊!”
血顺着雪白娇嫩的大腿淌在客厅门前的地板上,我摇着头叹息的走过去“我松开你们是让你们去拿钱买买命的,不给钱就想走?你以为你能跑得掉?你可以再试试。”说着我伸出手狠狠地将刀子往里按了下,再拔出来。
“啊!呜呜呜......不敢了,人家不敢了。”
客厅里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这个二房卷缩的身体坐在地上,脸上泪水和汗水湿成一片,身下血液和尿液也湿成一片。
“怎么,你是改主意了?”我蹲在她身边用她的睡裙擦着刀,至于她那副尴尬的惨状,我根本不关注,这场面我已经见过太多太多,而我曾经比她还狼狈过上千倍......
“没,没,我给......我给......”她咬着牙,嘴唇哆嗦。
“这就对了嘛,你们上去拿钱,顺便带她包扎一下,记住我只要现金。”
蔡曹的原配没有抗拒,扶起这个二房上了楼,我则在楼下的客厅削着桌上的苹果。
这么甜美多汁的苹果就放在客厅当摆设,暴殄天物。
别墅的大门打开,蔡曹终于舍得回来了。他一步踏入客厅,擦的锃亮的皮鞋一脚就踩在那滩血渍上,像他这种权贵,玩的就是气势,眼睛总长在脑瓜子顶上,脚下蘸着血渍的踏出了好几步,自己根本没有察觉。
看到我坐在桌边若无其事的削着苹果,他问了一句:“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
“哦,我来收点东西。”
“大夜里的收啥?”他松了松领带,不耐烦地从口袋里摸出了烟。嘬了两口。
而胸口上不偏不倚的露出两个口红香吻,不知是哪个寡妇给他留下的。我忍不住嘴角一笑,一会开枪连瞄准都省了。
“收你的命呀!”我扎了一块苹果示意他要不要尝尝。
“什....什么?收我的命?”
我把苹果塞进嘴里,嘎嘣嘎嘣的嚼着,这苹果水分真充足。这时刚巧蔡曹的原配和二房走了下来,乖乖的把一个箱子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蔡曹不解的喊道。
“200万呀!”我打开箱子翻了翻,确认都是真钞后,挥了挥手中的刀,“现在你俩可以跑了!”
蔡曹的原配一愣,“我们真的可以走了?你不怕我们出去叫人或者报警?”
“随意。”
蔡曹的原配扶着二房一瘸一拐的往外走,擦身而过时,二房对蔡曹说“老蔡,100万可以买你的命,值的。快给他100万。”
“妈的,老子明白了,你俩在家偷着给老子带绿帽子,玩仙人跳,想坑老子钱!”蔡曹暴怒着,狠狠的把烟头摔在地上,伸手就扯过了二房的头发,一把扔在被血渍染红的地板上。“你俩玩的够花呀,臭不要脸!”
“啊,啊,疼。”二房哀嚎着。
这不没事找事吗,我叹了口气,蠢女人。
蔡曹的原配也叹了口气又去扶她。
蔡曹这才发现地板上血和他娇媚二房大腿上的伤,
“这是......?”
“有这么跟你玩仙人跳的吗!”这二房也急了,在蔡曹身上一顿乱打,“我们真遇到劫匪了,你快给他钱,破财免灾,100万而已,然后咱们赶紧跑。”
蔡曹看了看原配,原配依然没有说话。
我都快被气乐了,就这智商还真是天生挨骗的货,
“他100万不行,他是非卖品。”
“也对,我老公怎么说也是个成功人士堂堂的宏运集团董事长必须值钱,不然传出去掉价。那就200万。”
这他妈二房从哪找的,这么奇葩。蔡曹也不可思议狠狠瞪着她。
“不卖!”我这是撑的没事干了吗,居然跟这奇葩女讨这个无意义的价。
“300万,不能再多了!”
蔡曹大骂:“老子在你心里就值300吗?”
“再多比腿还疼!”
我向老天发誓,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她终于成功的把我整崩溃了,“你俩走不走,不走我可退钱了。”我作势哐当一下把箱子扔在桌子上,甩掉了刀子上叉着的苹果,向他们走去。
这娘们被吓坏了,一个劲的往后缩。蔡曹的原配又去扶她,淡淡说了一句“走吧。”
就在她俩要走出大门时,我冷冷的问了一句:“宏运集团真正的掌舵人是你吧!”
她停了下脚步,没回头也没有给我答案,扶着那个二房继续一瘸一拐的走远了。
“唉,我说你们...你们别扔下我呀?说好的我就是帮你演戏。你...你们....”
我打断他,“你其实是个傀儡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