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该如此，我和孙照阳原本就该这样，他就是我生活中出现的一个水花而已，终归要回到他的海里河里或是水缸里的。
我默默地挪了挪脚步，准备离开。
手又被拉住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我没有挣开。
孙照阳走到我跟前，将头低下来，吻了吻我的额头。
天那么冷，他的唇也那么冷。我一激动，冷的差点连眼水都出来了。我揉揉鼻子，在孙照阳还没彻底将我放开的时候，就自己转头走了。
一辆商务车正在前方倒车，车窗的玻璃上照出我落魄的样子，还有身后还微微弓着腰看着我的孙照阳。
车还在慢吞吞倒着，我就这样一边走着，一边看玻璃上映出的孙照阳。看着看着，突然鼻子就酸了，我忍不住转身想再看看孙照阳。
可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商务车从我眼前开了过去，我看见出现在我眼前的，祝睿言。
我有点不敢相信，祝睿言，他会在我们小区里出现。从第一次上我们家到现在，七年了，他还能出现在我们小区里。
米色的羽绒服牛仔裤，千鸟格子的羊毛围巾，一如很多年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趴在他肩头要背背的时候，那样好的时光。
小时候我跟着李秀晴看一些言情电视剧，非常不能理解的就是很多女主角，她们身边总是会有两个男人，一个最早自己爱的，一个现在也在爱的。一个爱自己的，一个自己不愿意放弃的。那时候我有点不明白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也非常不喜欢这样类型的女主角，觉得出现这样的情况多少是因为她自己太会勾搭人太不专情了。
此刻我就觉得自己是这样的女主角。
可是我不知道会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那感觉，像是站在冰天雪地里的一团炭火之上，说冷又被烫的慌。我现在就是又冷又烫又毛又躁的不知所措。
祝睿言站在那里看我，一向的温和如水，看的人心里暖暖的却又想流泪。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间转身看了一眼孙照阳。
冬天病怏怏的阳光从梧桐树枯瘦的枝桠里落下来，好像将我的青春岁月给隔了开。前面是祝睿言，后面是孙照阳。
也许是我自己的心里有个声音，反正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莫珂珂！
我乍然回过神来，一扭头从右手边的岔道上跑了。
这真是叫做仓皇而逃。
我不知道自己在逃什么。躲也躲了，逃也逃了。大概，这下可算是彻底解决了。
家里的门大开着，李秀晴穿着围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我觉得自己已经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躲她远远的。幸运的是李秀晴没来得及找我，我就已经安全地进房间了。
房间里电脑旁的音响开着，罗大佑用他那沙哑而沧桑的声音唱着：“年轻时为你写的歌，恐怕你已经忘了吧……”
忘了吧……这个时候听《光阴的故事》，真是别样的凄凉沧桑啊。
我在电脑前坐了一会，只觉得身体上下某个地方疼的厉害。过了好久我才想这是不是就是心疼啊？我年轻时一直暗恋过的孙照阳，一直在Y城，我爱过的祝睿言……都这样让人心疼啊！
这个疼……我伸手朝心口揉了揉，没有一点的效果。艾玛难道不是心疼？我回过神自己搜索了一阵，貌似是肚子。额，小肚子。
我打开门去卫生间，可恶可恨地借了孙照阳的吉言，大姨妈来了。怪不得我从昨天就开始浑身不对劲，还吃了那么多辣椒，传说中的痛*经，就这么不客气地跟大姨妈一起来访了啊……
这人要是背起来，连亲戚都不给你面子来捣乱。我在卫生间处理了半天，准备出来找片暖宫贴贴上，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李秀晴离开了客厅，正坐在我的床边……
音响里已经换成一首神曲，神曲在那唱着：“啊啊啊啊，啊咦啊咦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个啊，唱的我叫一个忐忑不安，上下颠簸。
李秀晴没开口说话，挑挑眉示意我坐下。我坐在电脑跟前，离她远远的。顺手在抽屉里找暖宫贴，然后撕开，撩起衣服，贴上。
李秀晴还是没有说话。
这样沉默的李秀晴……我忐忑了。
“肚子疼？”李秀晴终于开口了，却在关心我。我心里稍稍安了点，装了个可怜的样子点点头。
“大姨妈又来了？”李秀晴的眉已经开始蹙起来。我一边点头一边将她的这个神情与那个“又”字一起拼起来往深了想想……额，深了想想李秀晴的意思就是：莫珂珂你没怀孕啊？！
哎哟我的这个肚子，怎么就这么疼呢？
我心虚地看着李秀晴，想着怎样委婉一点告诉她这一消息，并且让她愉快地接受。当然，我想的她愉快的接受，只是想想而已。
李秀晴的眼神由探究变成了奇怪，又由奇怪变成了愤怒，再由愤怒转为鄙视。鄙视我的李秀晴站起来拍拍屁股，“那就继续努力吧。”她走到门边又转过身，“或者你这个月不住在家里也可以。”
不住在家里住哪啊？我觉得我有点知道李秀晴的意思了，又或者李秀晴一开始的意思我就明白了。李秀晴也十分配合地继续解释了一次，“小孙有套房子在碧桂园，离这又不远。过两天我帮你搬。”
小孙！碧桂园！帮我搬！
我的一口大米牙都要被自己咬碎了，将李秀晴的意思拼凑起来又深深刻刻地研究了一下，觉得再不跟李秀晴下点猛药是不行的了。
我起身跟着李秀晴走到门边，满是正义凛然慷慨赴死的状态。我说，“妈，我真的和孙照阳分手了。”
李秀晴转着头看我，我摆出十分正经的样子，“真的，分手了。”
李秀晴继续很是淡定，缓缓去解自己的围裙。“为什么？”她问。
为什么……因为……
我咽了口唾沫，“因为……就是不太合适吧，嗯，不合适。”
“所以呢？”李秀晴将解下来的围裙绕在手上，绕成一个大包的形状，包好了自己的拳头。我觉得这造型真是似曾相识，又想不起来了，只顾着想李秀晴的问题。
“所以……就分手，就分开了。嗯，不合适，所以……”我重复几遍强调给自己听。
“所以！不合适！”
艾玛李秀晴抡起她包成包子形状的拳头就朝我挥过来啊，“不合适！就分开！分开！”
打人是要技巧的，李秀晴深谙这一点。还用围裙将自己的手给保护了起来。
“不合适就分开！什么理由！什么？理由！”
我这一把年纪了啊，还会被妈给揍啊！这是没有天理啊，还是我罪大恶极啊？
李秀晴说一句挥一下，我连躲带跑，连跳带蹦，那形象就跟传说中的抱头鼠窜没有什么二样。
我这是为什么挨揍啊？我边躲边悲催地问自己。
为了个男人，因为没跟他恋爱，李秀晴揍我了。天煞的现在这个社会恋爱自由人身自由好不好？明明我没有错好不好？那为什么要挨揍啊？
我一溜烟跑到阳台上，“好了好了，你别揍了。”我求饶，“这样你手不疼么？”
李秀晴正打的热火朝天精神抖擞，嘴里还一边念叨着，“我要你不好好谈恋爱，要你又不合适！又分手！又闹，闹什么幺蛾子！”看见我狼狈不堪举手投降，稍稍有点消停，站在那里边指边熊，“疼？揍你嫌疼了我的手！你这什么孩子啊你？你……你……”
我揉揉鼻子，“妈，我觉得这个事，我没有错。这个感情的事情，它不是你愿意他愿意我就愿意的，总得大家都愿意才好你说是吧？”
李秀晴再次咆哮起来，“大家都愿意？大家都愿意啊！那你怎么不愿意啊？你为什么不愿意啊？”
我无语凝噎。
“小孙哪里不好了？人家有房有车有工作，对你差了吗？差了吗？你别给我编，我还没瞎呢，都看着呢！你说你！莫珂珂，你说你自己有什么？一大把年纪整天呆在家里整个破网店，没女友没男友，闷葫芦一个还鬼点子不少，一会又不要这样一会又不要那样的，你说你有什么不满意的！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的手指已经戳上了我的脑门，我一边让着一边委曲求全耐心地听她怎样损我。“没没没……没没没……都好，都好……”我意识混乱地应付着。
“没不满意？都好？那你还分什么手啊？你分什么手啊？”李秀晴开始急眼了，手掌在我的肩头就是一阵狂拍，“你这死丫头，你说我养你这么大我养你这么大干嘛？我这辈子……这辈子最他妈倒霉的事情就是生了你这个死丫头……你这是要急死我啊！你……”
李秀晴越来越气，骂的越来越狠，说到最后自己都结巴了。我被她一边骂一边揍的也快急眼了，“好了！”我吼了一声，“你这是要打死我啊？！”
李秀晴终于中场休息了一下，我揉揉肩，正准备将窝在肚子里的火给撒出来。刚一张口，就看见李秀晴红红的一双眼。这……这还急红眼了？
好吧算你狠，谁让你是我妈。我嗫嚅了一声，“别生气了……”
这话像是按钮一样，李秀晴卷土重来，只不过没有再动手揍我了。李秀晴靠在阳台的玻璃门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珂珂啊，马上就要过年了啊，过完年，你就二十九岁了。就差那么一丁点，就三十了。女人三十是个什么概念？你妈我三十岁的时候，你都已经上幼儿园了，家庭幸福，事业稳定……你呢？”
我觉得我才二十八，李秀晴瞬间就将我拉到了三十岁上。
“我三十的时候应该……”我想了想，“应该会嫁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