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正铭见周国焘的态度有懈怠,觉得时机才算是到了。他是了解周国焘这样的人的,一开始想巴结你,如果很快让他巴结上,他又觉得拿捏了你,而适当晒一晒再拿个甜枣哄一哄,反而让他更加踏实。
这一天,周国焘拿着暑休的假条想找陆正铭批假,可陆正铭根本没有看那个假条,反而就像是算好了周国焘会请假一样。他把周国焘的请假条扔到了一边,直接开始给他布置工作。
“国焘,前阵子我花了点时间熟悉了一下工作,接下来咱们得大干一场了!”
周国焘听到陆正铭的话,又看到被陆正铭扔到一边的请假条先是一愣,还没等周国焘反应,陆正铭就继续说工作。
“我呀,刚来,人生地不熟,咱们呢总要有个认识的过程,我知道市政府的工作是一分钟都不能停,也辛苦你之前各种安排,在我熟悉工作的这段日子为我分劳。我真得感谢你啊!”
周国焘又惊又吓,“领导,我,这是我该做的啊!”
“国焘,资历上你是我前辈,但工作上总要有个主心骨,你明白吧!”
周国焘深吸一口凉气,这不就是说他之前安排领导的工作是个错误的行为吗!他赶紧认错:“我检讨,我也是......”
陆正铭打断了他的话:“但是,你我之间,不用这么拘束。你的一些做法呢,我也想了想,无非就是想提高工作效率嘛!”
“我,我那些,哪有什么道理,我,我也是摸着石头过河!”
“石头?什么是石头?谁是石头?”
“不是,我的意思是......”
陆正铭见周国焘已经语塞,再次打断他:“周副主任,你身上的担子很重,不要辜负组织的信任。接下来一阵子,你得忙活起来了,怎么样,有问题吗?”
周国焘下意识地看了一下那个请假申请:“没问题!没问题!”
“那好,约一下他们吧,我跟他们见见,能安排吗?”
周国焘愣住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们”是谁们。
“怎么,有困难?是个人问题还是工作问题?要不然我找个人配合你?”
周国焘突然反应了过来,“没有没有,太好了领导,他们都想跟您汇报工作呢!”
“好,那就尽快,不要太乱,就我们小范围聊一下工作,明白吧?”
“明白!明白!”
说罢,陆正铭揉搓了一下周国焘的请假条,但目光却没有看向那张纸。
“你刚才说这是什么事来着?”
周国焘吓得拿回了那张请假条,“嗨,我太粗心了,我打错了!”
陆正铭没有松手,“是,市政府的工作考验的就是你的耐心和细心,下次注意!”
陆正铭松开手,周国焘赶紧拿着请假条想要仓皇逃离,可走到了门口又想起来了什么,“领导,您看您时间什么时候方便?”
陆正铭微微一笑,摆摆手,“你定!”
周国焘仿佛拿到宝剑:“明白!明白!”
周国焘离开了,陆正铭收起了自己的笑脸,也深吸一口气。这样的话术他不是不会,这样居高临下的拿捏他不是不懂,可他不喜欢,可他只能如此。
周国焘虽然算是挨了一顿骂,但一直提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就冲他又底气十足地联系赵有亮那个劲头就可以说明问题。周国焘很快为陆正铭与赵有亮等人的会面敲定了时间和地点。
孙真真自从与陆雨程相识,就经常和陆雨程单约。陆雨程从一个城市里的蝼蚁转身变成了精致白领,她上班和下班变得更加忙碌,甚至每天晚上都回家很晚。李桢倒不是小心眼女朋友回家晚这件事,但是自从陆雨程那天因为升迁而喝多,李桢就知道陆雨程心里是因为她自己获得的成绩不名正言顺而苦闷,李桢也知道陆雨程是被孙真真提拔的,那他自然也想得到孙真真可能知道陆雨程的背景。可是,陆雨程现在又与这个叫孙真真的人走得这么近,他也提醒她注意些,既然在意有些事情,就不要轻易触碰这些事情。陆雨程心理清楚,她们之间的关系有着很多盘根错节,但是回忆起自己跟孙真真参与的几个局,内容都是一些朋友互相扯淡纯玩的局,倒是没什么所谓的“政治”,而且这些人和孙真真一样,对待世界的态度洒脱且视野开阔,所以她那股子倔强劲儿又上来了,她反驳男朋友对自己的教育,表示自己知道分寸。李桢也没再说什么。
周国焘约好了这个久违的饭局,地点是他苦思冥想、精挑细选出来的,是市政府的一个机关餐厅的包间。陆正铭觉得这个地点并不奇怪,但让他没有料到的有两件事:一是,在市政府的公务餐厅,三位老板也提前做了精心的安排与布置,他惊讶他们的手可以插到的地方简直太深。二是,从自己调来就一直都没有回家的女儿,竟然被孙真真带来一起参加这个饭局了。
陆雨程的出现不仅是出乎陆正铭的意料,更是出乎周国焘的意料,这让刚刚在领导那多得好感的周国焘再次提心吊胆。陆正铭特地强调了这次的饭局要干净,如今领导的孩子竟被带来,这一下子工作局变成了家庭局。可这时候,周国焘也不能表现得慌不择路,只能硬着头皮尽量让领导和各位来宾的一言一行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他伪装尴尬跟大家互相介绍,只是到了陆雨程,他忽然语塞。孙真真见周国焘的表现,马上接过去了话茬。
“领导,没有提前征求您的意见就把雨程也带来了,您可别怪我!”
陆正铭看了一眼周国焘慌张的神情,就知道陆雨程的到来与他没有关系,“孙总看来是不想和我聊工作了!”
孙真真怔了一下,“看来我得再请领导吃个饭了!”
陆正铭看着大家都站在那里,示意大家入座,也看了一眼陆雨程,让她也跟着坐下。
陆雨程的出现,的确是让陆正铭一开始对这场饭局要聊的内容的一切计划泡汤。而陆雨程也表现得非常不自然,很显然,她被忽悠来了这么一个饭局,在此之前她也不知道这个饭局上有自己的父亲。陆雨程低着头,也不说话,也不吃饭,坐立不安,看到这里父亲又心疼又气氛。
很快,陆正铭想到了新的对策,既然他们如此精心布局,那干脆他就开诚布公,与其暗地里斗来斗去,倒不如摆桌面上打名牌。可就在他想“发作”的时候,忽然想到陆雨程毕竟还小,作为一个父亲他并不忍心让自己的女儿在这个年纪就直面这种政治和商场的碰撞,他犹豫了。
于是,他喝了比他预想更多的酒,说了比他预想更少的话,花了更多的时间让自己想到了一套合适的“说辞”。孙真真一直主持着饭局,甚至说出了很多她们对于春江市旅游未来的一些可以做的贡献,陆正铭听了听,孙真真的计划在面上还真是无可挑剔,从旅游硬件到旅游与文化联动的形而上设想她是一点没落下。所以,听着孙真真汇报,他也基本上都以点头和支持的剪短话术回应。
陆正铭一直没表态让一旁陪了一晚上酒的“赵有亮”坐不住了,从陆正铭调来春江,这是他第一次有机会与领导面对面,急性子的他必须抓住机会一是表忠心,二是结对子。他站起来,拎着一个小酒壶,一副要跟领导拜把子的气势。
他站起来,所有人都看向他:“领导,我老赵是个粗人,有啥说啥,以后你就是我大哥,甭管咱之前姓啥,以后咱就姓陆了,有什么事您就说,咱事儿上见!”说完,赵有亮一饮而尽。
他这几句话,看着是个粗人的表达,实际上暗含了很多意思,也算是提到了之前的马副市长。陆正铭在等一个契机,而傻子赵有亮就这样给了他契机。
孙真真想要踢赵有亮一脚,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再想找补什么却已经来不及。只见,陆正铭点了支烟,表情变得严肃,也终于开始说话了。
“春江的旅游工作很复杂,我初来乍到,适应了一段时间,也听说了在做的几位对我们春江市旅游工作的贡献。我这个人工作有两个习惯,第一,再复杂的事情,我必须一一看到准确的路径和结果。第二,工作上我对事不对人,但没有人在我这里可以改变事情的实质。今天周副主任安排咱们见面,你们几位都是旅游产业的中流砥柱,饭是我约的,那么也自然我来做主位。刚才赵总的话对,那就是咱们得团结,把工作做好,但也不对,因为这块产业不姓陆也自然不姓赵钱孙,谁能干,谁肯干,就由谁来干。好吧,之后咱们会很多相见,也请诸位做好咱们旅游产业的带头人!哦还有,产业要振兴,队伍首先得清明,三位在春江呆的久,圈子广,接下来我们的一些整顿工作需要你们配合的,我就直接布置给周副主任找你们了!”
钱斌在这个饭局上一直很低调,话也不多,因为他一直在观察,听到这里他大概明白了陆正铭的意思,又觉得刚刚赵有亮的话的确有些问题,他也赶紧向领导表态:“领导说得对,我也稍微汇报一下,我跟赵总和孙总呢业务往来不少,但我还是不如两位做贡献多,陆副市长刚来,以后有什么指示,您随时吩咐,我们企业一定全力配合领导工作!”
陆正铭通过这顿饭,大概摸清了三人的状态,他觉得已经得到了足够多的需要的信息。钱斌说到这里,恰恰又给了他一个机会。这个机会是什么?原本,按照孙真真的布局,这场饭还是三人想给新市长继续那个“下马威”。把陆雨程带来不是为了告诉陆正铭她手里有人质,而是她想试探一下陆正铭的反应,方便她以后各种行事。陆正铭临危不乱,用自己的方式,扭转局面,同时还给他们了一个“下马威”。
陆正铭听到钱斌的话只是笑了笑,“也怪我,咱们这是个饭局,不是政府工作会议,咱们都放松一点。无论如何,既然三位能一起与我坐在这个饭桌上吃饭,那我就直接地理解我们的关系也非常简单,我是为你们大家服务的,同时也希望你们可以都协助我一起做好春江的工作。哎呀,今天这个酒劲儿有点大啊,我看啊,咱们就先到这,工作很复杂,我们之后还有的是时间打交道!我得先回去了。程程,你妈都想你了,你再忙也得回家看看啊!”
说着,陆正铭站了起来,周国焘也吓了一跳跟着站了起来,陆雨程懵逼了一晚上,但这时候也不敢不听父亲的话,也跟着站了起来。这样一个饭局就这么结束了。
回家路上,陆雨程与陆正铭共处一车,但两人都没有说话。父女两许久未见,可再相聚竟然是这这样一个场景,这让两人都有些懵,他们各自的心里都在盘算着如何开始与对方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