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出了岩画洞,莫文耐回头看了看,时琤琤和钱婷婷没有跟过来,于是停下脚步,拿出直讲机,信号如旧,这才放心对罗布女巫说:“咱等一下她俩吧!”
“好的。”女巫示意文耐坐在一块石头上,开始讲起她们这几个罗布人村庄迁移至此的经过:“我们的祖宗们大概是在楼兰古国消失的前后,兴许感觉罗布泊已经不适合居住、生存,兴许是迫于自身人口过于密集的压力,有的村庄学着当年周祖姬昌的伯父泰伯和仲雍,有意让贤,才来到这里。”
“很贤德!”文耐记在了记录本上。
“因而他们从罗布泊一路向南,到了阿尔金山一带,但随着气候的变化,已经不存在多少有水的湖泊、河流,因此只好再往西迁移。沿着大西海子和塔里木河古河道一路向西,追随着水源,到了这里。好在冰川赐予了湖水,多少能吃上冷水鱼了。而今发展为人工养殖,所以在此安顿下来,就是上千年。”
“大自然的馈赠是必不可缺的。”文耐边记边说:“可惜它有时显得相当吝啬,这又与人为的破坏有直接的关联,也算是一种报应吧。”
女巫十分赞赏文耐的观点:“您太伟大了!我们的罗布泊之所以到今天的样子,很大程度上就是人为拦坝取水造成的。上帝有眼,人做的一点一滴他都看的一清二楚,只要违背了他的意愿,遭报应是早晚的事。”
“哈哈哈,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文耐抬头看看日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于是示意女巫先行一步。
女巫会意,随即打了个响亮的口哨,不远处的山涧间,一个米把高的侏儒女孩儿飞马奔驰,不时来到跟前。她下的马来,把缰绳递给女巫,问道:“主人,您有何安排?”
“带这位男士去仙人洞看看吧。”
“好的。”女孩右手放在胸前,深深弯下腰:“客人您请!”
文耐赶忙用手机要通婷婷:“我准备去趟仙人洞,您们在哪?赶紧过来呀。”
琤琤接过直讲机:“你自己去吧,我们这儿有要紧事儿,我们及时联系,啊。”
文耐跟着侏儒女走向山洞对面的山坡,边走边想,难不成眼前的她就是红柳小人儿?可是,据说红柳小人只有一尺高,相当于三分之一米,这个侏儒女偏高了些。不然就是这些年生活好了,红柳小人一下子长高了?那么,时琤琤她们一直怀疑人类曾经被外星人改良过,也许不是真的,而是人类的进化过程中的自然突变。可转念又想,不管是智商还是身高,眼前的侏儒女怎么说也算不上现代社会的人。
正胡思乱想,却看到那侏儒女接连从一块石头蹦到下块石头上,跟跨栏似的,连续蹦出去三四十米。更令文耐惊艳的是,她下坡快得就像打了个水漂,上坡蹦的同样不慢,就像一个皮球,眨眼间一节节蹦到了洞口。
气喘吁吁的文耐终于走到洞口,随侏儒女走了进去,“仙人洞”光线渐暗,打开手机电筒。侏儒女惊呼:“先生,关掉!”
“为么?”
“会打扰神仙的!”话音刚落,侏儒女不见了。一道石门哗啦啦关闭了洞口,把文耐一个人封闭在山洞里。
文耐急中生智,赶忙打开直讲机,还好,信号满满的。于是点击到魏向东的代码“XD019”:“喂,哥们儿,听见了吗?”
“很清楚,你哪儿怎么样?”
“不咋地!”文耐再次无奈了:“我和嫂子她们分开了,一个人被关在了一个叫啥‘仙人洞’里。”
“好的,我跟她说。”向东不免安慰了一句:“自己多注意呀,洞里阴暗潮湿,可能还有毒蛇、蝙蝠之类的,会伤人的。”
刚要回话,一个又长又粗的呼吸声传来,似乎吸走了中子直讲机的信号,无奈再怎么喊,向东也不回话,回身看时,一对微弱的红色射线一明一暗闪烁着。
文耐关掉直讲机,小心翼翼放在口袋里,拉上拉链,打开手机电筒,似乎也失去了电能,根本不亮,文耐又一次无奈了。猛然,他想起了在向东那里学的一句词:辐射性屏蔽。心里稍加安慰,只好扶着岩壁,慢慢走近那两束不明光柱。
就这样摸索着走走停停,大概走了四十几分钟,红色射线亮度陡然增加,不过这次只是一束,有意在为文耐照着路。这样很快顺利来到跟前,仔细看,才明白,一个《山海经》记载的“烛九阴”模样的纵目人坐在一方石凳上,周边地上似乎还有些平常日用品。
“你好!”纵目人主动向候文耐打招呼,说的是粤语,好在文耐有个大学同学是汕尾的,听得懂。
既然说人话,能沟通就不怕了,于是回答:“你好!你是哪位仙人?”
“哈哈哈,我哪配得上做仙人!”纵目人也很无奈的口气:“我就是土生土长的本地罗布人,可不知为什么,十一岁那年随父亲上山采药,吃了一口雪灵芝,俩眼一天天逐渐凸起,说话的腔调也变成这样了。”
“然后哪?”文耐想知道他的一切秘密,写小说肯定用的上。
纵目人跟拉家常似,口气很平和:“外村的一位女巫骗父母说,不知哪辈子我作了孽,被上帝惩罚才变成这样的。还说我不光眼睛会逐渐变长,左右大脑跟猫头鹰相似,能半个休息半个工作,时间长了不知哪天被猫头鹰们发现了,就会给家里带来灾祸的。于是,父母同意她把我带走,这样,她就把我搁置在这个山洞里了。”
光线不足,文耐无法记录,反倒有精力仔细品味纵目人这些话,总觉得既神奇又可怕:“你就在山洞里,不出去走走?”
“出不去。”纵目人指了指洞门:“也不知道女巫使了什么魔法,洞口被一扇大石门闸住了,上下的那种。”
“你吃喝怎么办?”
“有个侏儒女孩定期往这儿送,不是我们村的。”纵目人指了指身边:“有吃的喝的,刚送来时还有热菜,包括鱼。”
随着他的红光眼柱,文耐看清地坪放着几个塑料箱子,存有不少方便食品、矿泉水,转而问:“你自己觉得变成这个模样是什么原因?”
“我还没上完小学就来这儿了,太科学的道理也不明白。不过当年女巫带我来的时候,村里的一位老师随口说了一句,我们的祖先里边出过多位纵目人。”
“明白了。”文耐听罢,即兴言道:“不是变异,是返祖。”
“太好了!”纵目人高兴地站起身:“您的意思是我没有得病,也不是上辈子作了孽,而是一种特殊的生理现象。”
“对!我们老祖宗写过一本书《山海经》,里面有你这种现象的明确记载。既然你们的祖先里边出现过此类状况,充分说明你们村有纵目人的血统,你当然不是个例。”
“您是我的恩人啊!”纵目人跪了下来:“在这儿有四五年了吧,我没日没夜都在想,我没作孽呀,为何变成这样?什么时候能像过去一样,和同学们上网课、打蓝球,大了还可以帮父亲捕鱼。然后上大学,坐高铁坐飞机。”
“你会的,相信我。”文耐拉起纵目人,鼓励他的同时,一丝隐忧浮上心头:“关键是咱得想办法出去。”
“一定能出去!”纵目人很给力:“恩人,您也是老师吧?”
“你还真说对了。”
“哪个村的?教几年级?”
“哈哈哈,孩子,我是大学教师。”文耐嘴上打着哈哈,心里陡然生出无尽的酸楚,女巫解释不了的自然现象,就想办法用“猎巫反应”找个迷信借口,诬陷好人,太可恶了!
“恩人,我一定考你那个大学。”
“好,好。我也一定想办法带你出去!”文耐不知是哪儿来的勇气,也许就是直讲机给予的一线希望吧。
“恩人,您坐,咱慢慢说话。”纵目人自动坐在石凳边上。
“我再给你讲更近的两个故事,说明你这种现象不是个例。”文耐想到了西汉“行西王母诏筹”:“西汉末年哀帝建平四年正月,关东三十六郡国的民众互相传送枚筹,号称‘行西王母诏筹’。
“事出有因,前一年冬天刚刚发生了地震,第二年正月刚过又闹了旱灾,百姓衣不蔽体流离失所。然而,就在这时候天体运动也给大家添堵,这年正月出现了日食,在那时的人们看来,日食是大灾难来临的征兆。
“其实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哀帝朝廷外戚势力作梗,主要有两个:一是成帝外家王氏,即元帝妃王政君一系;一是哀帝外家,即哀帝祖母傅太后和母丁姬。如果再考虑元帝外家史氏,西汉末年外戚与政局纠葛的情形不是一般的复杂。
“西汉末,佞幸干政始于外戚与宦官的相互勾结,其始作俑者乃外戚权臣史高。史高是宣帝外家史良娣兄史恭之子,而哀帝专宠同性恋者董贤,足见朝政之荒唐。
“政治情势非常复杂,彼此关系犬牙交错。朝臣与外戚、朝臣与佞幸、外戚与外戚,外戚与佞幸、朝臣与朝臣彼此之间相互拉拢或排斥,结成不同的利益团体,彼此因各自的利益而互相攻讦。而哀帝试图抑制外戚王氏,欲立君威而‘临朝娄诛大臣’,致朝纲益发混乱。因此当建平四年‘行西王母诏筹’事件发生以后,便立刻在朝廷上层发酵酝酿,掀起一场场波澜。
“事件先有宜陵侯息夫躬发难,告发东平王祭诅之事,考虑到此举可能引起其他的变故,故而丞相王嘉、左将军公孙禄极力阻止。
“与王嘉一样,谏官鲍宣同样把地震、‘行西王母诏筹’以及日食等异常和董贤、息夫躬、孙宠等异常之宠相联系。
“在现实的灾祸和天现凶象的双重打击下,老百姓本就脆弱的神经终于被压垮了。关东的百姓突然发起了大规模的集体散步活动,手持一根禾苗未成形的禾,互相传递,声称这是‘行西王母诏筹’。参加这场集体散步活动的人越聚越多,浩浩荡荡直奔皇都长安,并在一天晚上高搭法台、点燃篝火向西王母祈祷,这场闹剧一直持续了好几个月,等到当年夏天才渐渐平息。
“宗教活动就这样开始了,有的百姓纳闷了,如果不佩戴西王母筹会怎么样呢?据说就会有‘从目人’来!
“这个‘从目人’就是你这样的纵目人,他可是西王母的使者呐!
“事实上,关于‘纵目人为西王母使’的说法在楚辞《大招》中就出现了,也就是说,西王母筹能来到人间,就是纵目人‘烛九阴’受西王母指派送到人间来的。”
“那他也是神啊!”
“算是信使吧,半人半仙之列。”文耐接着讲第二个:“在《蜀王本纪》中也曾记载过关于纵目人的故事,传说有位古蜀国的君主叫蚕丛,他的后代里有个叫柏灌,还有个叫鱼凫,这三个人寿命极长,他们的眼睛都是纵目。当时,蚕丛的寿命之长震惊了蜀地人,他们普遍觉得蚕丛肯定不是一般人,然后跟着蚕丛从岷山一直走到了三星堆这个地方,从而建立了古蜀国,蚕丛就是古蜀国的第一代君主。”
“听说过,三星堆很多好东西呢。”纵目人开心起了:“恩人老师,您懂的太多了。
文耐转回正题:“其实,西王母也是真实存在的。”
“存在!”纵目人十分肯定:“听老人们讲,我们新疆有很多西王母,她们带领自己的部落生活繁衍,后来的一个最大部落也是最牛的西王母成了神,她的宫殿就在西边的昆仑山公格尔峰上。”
“还有这一说?”文耐借纵目人的眼光记在了记录本上:“还有吗?”
“有,不过你可能不信。”纵目人似在责备自己多说话了:“老师你别太较真哦。”
“说说看。”
纵目人打开了话匣子:“父亲说,公格尔山上有个山洞,住着我们罗布人的最高首领‘罗布老人’,他左手握‘玉权杖’,右手攥着‘命运双鱼’。他都活了几百岁啦,跟神似的,能观天洞地,他什么都清楚。”
文耐觉得虽然神话了些,但真有此人的话,不乏一个重大发现,半开玩笑:“夸张了!”
“是真的!老师您别不信,我们罗布人每年古尔邦节都要派村里的最长者去朝拜他哪。还有,每个村的女巫轮流给他送日常用品。”这回,轮到纵目人较真了。
“食人间烟火,说明他是人而非神。”文耐自然而然问:“他还活着吗?”
“在吧!?”纵目人猜想:“我好几年都没见过天日,不知道他死没死。反正他死了,还会有接班人的。”
“就是说,罗布老人一直存在。”
“是啊,他给我们祈福,更能教诲、保佑我们罗布人。”纵目人很虔诚:“他是罗布人的象征,精神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