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女莫若父，当初林禾君因为段正阳闹出的那些事儿他都了如指掌，自然也知道女儿现在打的什么主意。
被司若尘羞辱的余怒还未散，林茂源心里本来一百个不愿意把姜似雪的命运交给林禾君处理这样轻飘飘地放过她，可是实在禁不住林禾君在他耳边聒噪地恳求了好几天，不情不愿地道：“随便你吧。”
林禾君欢天喜地地离开了，林茂源独自一人坐在窗前，冬日里暖融融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从心里散发出来的冷意却是无法驱散。
老婆逍遥去了，儿子女儿也各自去做各自的事了，他从前的那些标榜“真爱”的小情人更是有多远躲多远，没有一个人真心实意地担心他的身体，也没有人害怕他的离开。
这就是他的家人。
林茂源自嘲地笑了笑，被病魔掏空的身体让他连情绪激动一点都会大喘气，干瘦松弛的脸上显出一点老态龙钟的病气来。
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死到临头了还巴巴地跑去他从前处心积虑算计的女人那儿去讨好，吃了多少个冷钉子回来还在惦记人家，真是报应。
林茂源盯着玻璃上映出来的自己模糊的身影，从前那样高大挺拔的身躯如今缩水缩到只剩骨架，伶仃骇人地窝在这一方小小的轮椅里面，滑稽又可怜。
他突然想起从前，陆淼有一回生病高烧嚷嚷着非要吃菠萝，还点名要他亲自切的。彼时养尊处优的林茂源哪儿做过这个，但是既然自己的小情人开口撒娇，他也乐得成全，卷起衬衫袖子在她病床前笨拙地为她切菠萝。
后果就是被那把不大却锋利的水果刀割了手，伤口看起来唬人却不深，只是血珠呼啦一下就争先恐后地冒出来，病床上虚弱无力的陆淼“蹭”地一下便窜了下来，赶过来不顾三七二十一就把他受伤的手指往嘴里塞替他止血，一边满脸的心疼还一边咕咕哝哝地自责，那时候他望着她，心里的酸软和愉悦大抵不是假的吧。
只是后来，哪怕陆淼挺身而出为他顶罪，他心里也没多少波澜，唯余庆幸。
林茂源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顿了顿，缓慢地将自己的脸埋入手掌中，用力地搓了搓。
罢了，罢了，往事不可追。
林禾君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见到姜似雪。
她曾在网络上看过对方的相片，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过对方的消息，也从私家侦探的手中拿到过对方和段正阳相处时的照片，甚至还在姜似雪被拘留时在门上的小窗中打量过她一次，却是头一回面对面地同她坐着。
对面的女孩远比那些片面的形象来得让她有危机感。
姜似雪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驼色大衣，身形笔直而纤细，一张脸白白净净不施粉黛，眉眼却仍然精致清丽，十分惹人注目。
但比她的容貌更有吸引力的，则是她身上的气质。那是一种十分矛盾的气质，若说她柔弱，却可从对方的言行举止中窥见其风骨；若说凌厉，她却温和沉静看起来没有丝毫攻击性，让人捉摸不透，心生忌惮。
林禾君打量着姜似雪的同时，姜似雪也在打量她。
事实上，她是头一回知道林茂源的这个女儿，以前同对方从无交集，也没有印象。她这次是被对方主动约出来的，而且林禾君是以林氏的名义联系了司氏，指明要姜似雪来见面。
李助理汇报给司若尘的时候，姜似雪正在沙发上等男人下班。闻言二人对视了一眼，心知林氏这是来“压榨”姜似雪的“剩余价值”了。
只是没想到来的是林禾君，一个看起来十分端庄秀丽的女子，脸上总是带着笑意，只是那双眼睛看起来深不见底，总让人觉得来者不善。
司若尘亲自送姜似雪来到了这个茶室，见到林禾君的第一眼，他便在女孩耳边轻声叮嘱：“林茂源的这个女儿看起来城府颇深，你要小心。”
男人不放心，林禾君却直白地说自己只邀请了姜似雪一个人，他只好要了壶茶重新开了一个包间等待。
姜似雪目送着他走出去，直接问道：“林小姐这么大费周章地约我出来是有什么事？”
林禾君也不同她绕弯子：“姜小姐，或许我应该称呼你为司太太？你知道段正阳现在因为你同家里决裂了么？”
“正阳？”
姜似雪皱着眉：“你怎么会认识正阳？我同他已经许久没有联系过了，他不是出国了吗？”
“看来你还真的是只顾着自己幸福滋润，却一点都不关心为你付出了代价的人。”
林禾君没有给对方斟茶的意思，自顾自地握着茶杯讽刺她：“也是，感情之事向来都是自私的，你既然已经有了司氏的总裁做后盾，又怎么会在乎段正阳好过不好过呢？”
“正阳怎么了？”
姜似雪知道林禾君在激她，并不上她的当，可惜段正阳出国之后连以前的号码都不用了，她不想打扰他，也顾及着司若尘，这么些日子都没有主动联系过他。
“段正阳当初被他母亲喂了安眠药送出国，知道你被司若尘接出来之后才被允许回国。又因为你和他母亲大吵一架，独自搬去了市里的公寓住，连家都不回。据他的助理说，最近更是因为烦恼你的事在家里酗酒，喝到胃出血被送到医院去了。”
林禾君的语气不紧不慢，落到姜似雪耳朵里却是字字心惊。
她勉强镇定下来问：“他现在在哪个医院？我去看他。麻烦你给我一个他的联系方式。”
对方的急切和担心溢于言表，林禾君眯着眼仔细打量了一番，忽然笑道：“不必了，段家已经派了人去照顾，你去了怕是又要引起矛盾，白白扰人清净。”
姜似雪听出对方话中的嘲讽之意，冷静了下来。她从一开始因为对方抛出“段正阳为了她付出许多”这个重磅炸弹而心神不宁，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无暇他顾，现在定下神来，发觉了林禾君的古怪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