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白月光与竹马官宣后
织尔2024-11-20 17:459,025

   两人去和Eva告别时,她正开心地摆弄昨天用来告白的花束和气球,尹季之前本想请人收拾一下,被Eva严厉拒绝。

   她要将花和气球一束束包起来,送去幼儿园,那里的小朋友们很喜欢花。

   他们叫她“Racing grandma”(赛车奶奶)。

   Eva让她等会,折身回屋,拿出一个信封。

   “I wish you happiness.”(祝你幸福)

   “I will.”(我会的)

   尹季亲吻了她的额头,祝福她保重身体,如果有需要一定要联系她,她会来英国帮她。

   尹季在手机上和Grace告别,他腿没好,不许他来送机。

   “亲爱的,我会想你的。”

   “等你腿好了,来中国玩。”

   Grace实在太粘人,快到机场才挂了电话。

   一切手续办好后两人过安检来到贵宾休息室,尹季终于腾出空看朋友发来的消息。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进入微信界面手机差点卡死。

   通知栏消息数量飞快往上加,尹季一脸疑惑地点开最上面的郑忻儿聊天框,映入眼帘的一句就是:还没醒??你俩到底做了多久?

   尹季:?

   大概是尹季眉头皱得太紧,庄望问:“怎么了?”

   “不知道啊,”尹季把手机拿给他看,“突然就一百个人找我。”

   庄望简单扫了眼,云淡风轻地答:“因为我昨天发了朋友圈。”

   朋友圈?

   尹季闻言点开庄望的朋友圈,唯二的一条是今天0:00发的:女朋友,生日快乐。

   配图是昨天拍的尹季的照片。

   定位,英国。

   两人的共同好友很多,无一不是震惊的反应,光是问号加起来都能有几十个。

   周扬:不是,哥们?你来真的?

   冯嘉:啊???

   郑忻儿是唯一的公主:??????

   何泽:不解释一下?

   林簌:老板威武!

   划过好几条其他的评论之后,界面停在一张乌云散去后的夜空,只有月亮高垂。

   什么文字也没有,朋友圈背景也是这个。

   发布时间是去年的十一月三日,她回国那天。

   尹季之前看到过,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划走了。

   这是庄望仅有的两条朋友圈。

   她看手机的时间太久,庄望越来越没有底气,在她看向他的那一刻立即说:“如果你不高兴,我可以……删了。”

   “怎么没告诉我?”

   庄望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官宣要两个人一起发才对。”尹季给庄望的朋友圈点了个赞。

   直到要上飞机,她才想好文案——

   “我发完了。”

   “是庄望?”庄望念出声,眉头轻皱,“是什么意思呢?”

   尹季抢过他的手机,打开飞行模式。

   “不告诉你。”

   飞机罕见的没有延误起飞,庄望定的航班两个头等舱可以在一个房间,隐蔽性很强。

   尹季换了舒服的睡衣,庄望负责收拾两人的东西,一切收拾好后尹季找出Eva的信。

   Eva写信的方式很像旧社会的英国淑女,优雅又端庄。

   庄望在看买的卡牌游戏的规则,空乘询问是否需要餐点,他扭头想问尹季,却看见旁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像是哭了很久,眼睛都红了。

   庄望慌了,示意空乘先离开,拿出纸巾为她擦眼泪:“怎么哭了?信上说什么了?”

   “庄、庄望……庄望……”她紧紧抓着庄望的衣服,哭得几乎说不出话。

   “我在,我在的。缓一缓,别哭这么凶,对身体不好。”庄望将她抱在怀里,一只手轻拍她的背温声哄着,另一只手拿了Eva的信,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

   信里送上了一个七十岁奶奶对她的祝福,并告诉尹季,她曾经见过她喜欢的这个男孩许多次。

   第一次见他,是尹季来伦敦的第一年。

   那年伦敦下了很大的雪,他每天早上会把尹季房子门前铲出一条路,Eva观察了他好几天,询问他是她的什么人。

   他说,他也不知道。

   如果一定要说,那就是……高中同学吧。

   他请求Eva不要告诉尹季,他不想再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了。

   雪停后,庄望也离开了。

   再次来是六月,尹季在英国度过的第一个生日,她请了很多人,没有邀请庄望。

   他们在尹季住的别墅里疯玩一下午,庄望站在树下,捧着蛋糕,祝她生日快乐。

   生日蛋糕的归宿,是Eva家。

   尹季在英国的第一年,庄望去了九次。

   似乎是确认了尹季在英国过得不错,庄望去的次数减少了些,但每年的生日,他都会在。

   也都会为Eva送上一个蛋糕。

   Eva喜欢尹季除了因为尹季本身是个很好的女孩外,也有一个原因是庄望。

   她也想帮这个男孩去照顾喜欢的女孩。

   庄望放下信纸,摸了摸尹季的头:“就因为这个哭啊。”

   “什么叫就?”尹季从他怀里抬头,缓了好几口气才说得出第二句,“你做这些,我都不知道,我一点都不知道。如果Eva没有说,你是不是也不打算告诉我?”

   “本来也不用知道的,”庄望用手指抹去她的泪水,在她鼻尖刮了刮,“我的喜欢不能成为你的负担。”

   “可是你不委屈吗?庄望,你不觉得委屈吗?”尹季勾住他的脖子,把头埋进他的胸膛,哭得更凶,“庄望,你怎么能不委屈呢?”

   她多庆幸啊,庆幸她选择想起之前的事,庆幸她没有一次选择放弃。

   但凡她退后一步,她就要永远不知道这件事,永远不知道庄望是这样的喜欢她,为她做过这么多事。

   也永远不知道,他跟着她,在英国到京西的这片天空,飞了一次又一次。

   “既然委屈的是我,你怎么还哭成这样?”

   “我替你委屈。”

   “我很高兴听到这句话,但是尹季,我的喜欢让你哭得这样凶,会让我觉得我做错了。”庄望给她喂了些温水,“再哭下去,空乘就会以为我欺负了你,让空警给我抓起来了。你瞧,他们就在外面呢。”

   尹季往门口看,空无一人,她回头瞪庄望一眼:“你骗人。”

   庄望轻笑,捏捏她的脸,为她整理蹭乱了的头发:“脸都哭红了。休息一会,不哭了。”

   庄望太温柔了。

   这是尹季从小就知道的一件事,她和别人说起时,总会被反驳。

   他们说庄望不爱说话,不和他们一起玩。

   他们说庄望不爱笑,也不拿正眼看他们。

   他们说……

   可尹季知道,从小就知道,他们说的不对。

   庄望是最温柔的人,他只是那时候不知道如何表达。

   他有足够的耐心,他会一次又一次对她无条件的妥协与让步,他会没有理由的陪在她的身边。

   “可是为什么呢,庄望,为什么这么喜欢我?”

   如果是因为漂亮,可样貌从来都没有谁是最漂亮的。

   如果是因为他们从小就待在一处的习惯,可他们分开了十年。

   可如果不是这些,那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什么,能让他独自守着她忘记他的十年,日复一日,等着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再次到来他身边的尹季。

   “如果非要说一个理由,那就是你的存在。”

   “我的……存在?”

   庄望拿了个薄毛巾,里面放上冰块,敷在尹季的眼周:“你的存在会让我感到快乐。”

   无论尹季有没有在他的身边,他都会因为听到她的消息而幸福。

   “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庄望摇头,“我爱你,本身就是理由。”

   爱本身就是理由。

   爱是怯懦者的勇敢,是勇敢者的奖励。

   而尹季的到来,她勇敢的、热烈的、不容他躲藏的奔赴到他的身边。

   是对他十年暗恋的——

   最好嘉奖。

   

   回国后,庄望提前和她说自己会忙一段时间,因为英国签的那个大单。

   “你不是让我给你约全身检查?”

   这都猴年马月以前的事了。

   但是电话里的郑忻儿已经在暴走的边缘,尹季连忙安抚:“是是是,你定的哪天,我一定去!”

   “今天。”

   尹季:?

   “我就在你家楼下,赶紧下来。”

   带尹季全身检查是假,想八卦是真。

   毕竟尹季发完【是庄望】的朋友圈回应了一下后,再没有回复任何消息。

   郑忻儿忍了半个月,终于坐不住,想出这么个理由来找她。

   果然,尹季一上车就被盘问。

   “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谁先喜欢谁的?你不是说和庄望不熟吗?谁表白的?去英国干什么了?”

   尹季被她问得头大,但告诉了郑忻儿也就相当于告诉了圈子里的所有人,一劳永逸。

   “生日那天在一起的,我俩互相喜欢,也不分前后吧。熟,之前是我搞错了。我表白的。他去英国谈生意,我去表白。”

   尹季一口气答完她所有的问题。

   郑忻儿痛心疾首:“怎么能是你先表白的!”

   尹季:?

   法律规定不允许了吗?

   “是不是拿我打赌了?”尹季盯着她,看她心虚的样子百分百肯定,“和谁啊?多少啊?”

   “梵克雅宝的一条手链,和时锦一。”

   尹季差点笑出声。

   这傻丫头,又被时锦一坑了。

   眼看着傻丫头下单了手链,尹季也没阻止她,只在心里默默打算回去之后找时锦一分成。

   “你啊,少跟时锦一玩,她那个脑子那么聪明,你玩不过她。”

   “谁跟她玩!”郑忻儿炸毛,“我讨厌她还来不及呢。”

   就因为时锦一小时候骗了她一根雪糕,记仇记到现在也是没谁了。

   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尹季还是做了体检。

   因为没怎么排队,所以全套下来也就用了大半天时间,尹季在走廊等郑忻儿上卫生间。

   ——“请庄望到三号诊室就诊。”

   失真机械电子女声在头顶响起,尹季登时抬头,洗完手出来的郑忻儿看她表情不对,问:“怎么了?”

   “我刚刚听见电子播报庄望的声音。”

   “你是想庄望想疯了吧,这是妇科楼层,怎么可能有他的名,有也是重名了。”

   也是。

   体检报告要晚上才能拿到,和郑忻儿告别后,尹季联系自己曾经的主治医生,问她今天有没有空。

   得到肯定答复后,尹季打车了来到医院,告诉医生自己偶尔会听到医院在叫号庄望的声音。

   还有那次在停车场看到庄望出现在自己身边。

   “做过MECT后又恢复记忆会有不同的副作用,你说的这种情况也有,”医生分析着,“你在听到、看到他时,是否有处于危险的状态?”

   “危险指的是?”

   “有的患者出现幻觉会跟随幻觉中的人行走,清醒后发现自己在屋顶。”

   尹季摇头:“没有过。”

   “根据你说的,暂时可以判定你的情况还好,如果不影响正常生活,先不用吃药,看看会不会改善很多。就像你说的,你彻底想起十六岁那年的事之前,每想起关于他的事都会头疼,但从那之后就没有过。”

   从医生那出来,尹季放下心来。

   尹季回到庄望家,先是遛了会等等,想着庄望这几天工作忙,没时间打扫卫生,打电话给管家让他安排一个阿姨来打扫卫生。

   来的是唐阿姨,在尹季家工作二十来年的阿姨。考虑到庄望的隐私,尹季让她打扫除了庄望房间以外的屋子,

   “夫人这几天还在家说呢,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把男朋友带回来瞧瞧。”

   “我妈又不是不认识庄望,”尹季把扫地机器人放到庄望卧室,自己则蹲在地上给等等梳毛,“你们也认识啊。”

   “夫人那是想你了。”

   等等被活动的扫地机器人吸引,挣脱尹季,往扫地机器人那扑去,一下撞到床头柜上,上面放的文件散落。

   知道自己闯祸的等等早跑没影,尹季将文件收拾好放回远处,想起刚刚听见的划拉声,心下奇怪,打开抽屉,是两盒药。

   舍曲林片和丙戊酸钠片。

   尹季认识这些药,她曾经也吃过。

   药盒被拆过,里面的药片只剩下几粒,是吃了很长一段时间的。

   药盒的底下压着两张纸,其中一个写着:心理健康咨询门诊,患者:庄望。

   【患者自述无法与异性亲密接触,控制不住颤抖,内心抵触。不愿描述具体是由,无法判定原因。

   初步诊断:亲密关系恐惧?

   诊疗意见……】

   尹季的视线落在上面那一行字上,读来读去,像是读懂了,又像不明白。

   亲密关系恐惧……抵触异性接触?

   大门被打开,庄望看见出现的陌生人先是一愣,再紧紧皱起眉头,声音冷硬:“你是谁?”

   尹季稳住心神,将检查单放回抽屉,走出卧室。

   她没有见过这样的庄望,冷漠、尖锐、紧张。

   “庄望。”她叫了一声,听见尹季声音的庄望一秒松懈下来,有些无措地看着她,尹季和他解释,“她是我家阿姨,是我让她来帮忙打扫卫生的。”

   又和唐阿姨说:“阿姨,打扫得差不多了,你先回去吧,今天辛苦了。”

   “诶,好。”

   唐阿姨麻利的收拾东西离开,屋里只剩他们两人后,尹季走到他面前,扯住他的衣角:“抱歉,我……私自带人来。”

   “没事,”庄望摇头,“饿不饿?”

   “不饿。”

   尹季垂眸,注意到庄望因为她的触碰而微微颤抖的手。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尹季抱着等等坐在沙发上看着庄望将家里的角角落落重新打扫了一遍,他沉默地擦桌子、拖地、洗衣服。

   直到做完这些,庄望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般,蹲在尹季面前,声音里带了些紧张:“抱歉,我……我没有别的意思。”

   “庄望,”尹季把等等放下,直视他,“你不喜欢有人来你家,是吗?”

   “是,但是没关系,我……”

   “对不起。”尹季打断他,“我不知道。”

   尹季从小被人照顾着长大,她不喜欢自己动手打扫卫生,能想到的只有请人来。

   没考虑到,庄望是否接受。

   是她的错。

   “不用道歉,尹季,别道歉,”庄望刚伸手就被尹季躲开。

   他的手僵在空中。

   “我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

   为什么没发现呢?

   她的每次触碰,庄望都是紧张又僵硬的反应。

   他们在一起之后,只亲吻过那两回,牵手的次数也寥寥可数。

   明明感觉到了庄望的颤抖,却以为是在害羞。

   尹季,为什么没发现呢?

   不是喜欢庄望吗?为什么连他的反常也看不出来。

   庄望担忧地看着她:“我没有怪你带人来家里,真的没有,是我的问题。尹季,你别……”

   别这样。

   尹季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内心的感受,她一直在回忆和庄望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也渐渐浮上脑海。

   尹季,明明你和庄望同时目睹了赵颖的死亡,为什么想不到,在你留下心理阴影的同时,庄望也会有呢?

   就因为庄望不说,不表现,你就觉得他没有事,他坚不可摧是吗?

   “庄望,我、我们……”

   分手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尹季懊恼的低着头。

   如果只是因为私自带人来他家而愧疚,尹季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庄望皱着眉,渐渐像是想到了问题所在。

   他舔了舔唇,声音干涩:“你看见了我的检查单。”

   是陈述句。

   尹季沉默,这个反应让庄望更加确定。

   过了好久,尹季问他:“这半个月来,我的触碰让你很痛苦,对吗?”

   “不是的。”像是要证明自己一样,庄望握住她的手,女孩的手攥得很紧,他用了力气才和她十指相扣,“不是的,你相信我。”

   庄望红了眼眶,他将她抱在怀里,抱得很紧。

   “尹季,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又害怕说了之后……你会不要我。”

   

   那是一段尹季从不知晓的故事。

   庄望出生后,庄伯母患上了产后抑郁。

   她和庄严的婚姻原本就是一场交易。

   庄伯母生前是一名记者,做金融采访方面,对庄严一见钟情。后来接触过几次,庄严也对她的经济敏锐度赞许有加,一来二去,二人交流多了起来。

   对于一个有社会影响力的公司总裁来说,稳定而优秀的家庭无疑是一个加分项。庄严在结婚前与她说,他会保证她所有的物质生活,只要两人出现在媒体前都是恩爱美满的之外,他不干涉她的任何事情。

   他希望,他们的婚姻是一场各取所需的等价交换。

   庄严以为她只是一个想要走些捷径的女孩,这并没有什么,反而支持,因为会节省很多时间。

   他不知道,或许也不想知道,她是因为什么嫁给他的。

   庄伯母高估了自己的毅力也低估了庄严的冷淡。他说的不干涉,是可以半年不回家,也没有一个电话。

   他把她放家里,必要时带出去。

   她不明白自己放弃记者事业嫁给他这件事,究竟是不是正确的,是她想要的吗?她做错了吗?

   她怀孕后,庄严把她送去港城最顶尖的医院,请了五个月嫂照顾她。

   可他,一次没来看过。

   直到她出院,庄严来了,在她以为他是来看她时,医院大门挤满了港城的记者。

   当天下午庄氏集团总裁接女主人和小少爷出院的新闻铺天盖地而来,新闻里传唱两人是如何的相爱,提及他们结缘于财经杂志,将他们的爱情故事歌颂的天花乱坠。

   她觉得陌生。

   庄氏集团股票大涨

   庄严对她好吗?

   几千万的豪宅、世界仅有十辆的跑车,七位数的首饰和从没有第三者的婚姻。

   不是好,是太好了。

   前提是,她不喜欢庄严的话。

   这些事情,庄伯母抱着年幼的庄望说了一遍又一遍。

   庄望的童年,是常年不开灯的昏暗别墅,以泪洗面的母亲和没有见过几次的父亲。

   她没有和庄严说过吗?

   她说过,她以为自己的歇斯底里会换来两人的争吵,但庄严没有,他甚至没有多余的反应,只是和平时一眼的语气同她说:“结婚前,我通知过你,并与你达成共识,你忘了吗?”

   她忘了吗?

   她没有。

   所以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庄望六岁那年,庄伯母因为受不了丈夫的冷落,于夜晚吞药自杀。

   庄严封锁全部的消息,对外宣称庄夫人因病去世。

   庄伯母离世,庄伯父忙于工作,只能请些保姆照顾庄望。

   突然失去母亲的六岁男孩,对家里来的陌生人有一种天然抵触,他不允许任何人出现在他家,拒绝她们的照顾。

   庄伯父没有去探究一向温和听话的孩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是让保姆在他上学时做好饭就离开,尽量不出现在家中。

   庄伯父一个月也不回来一次,偶尔通过手机和庄望联系时,会问他保姆照顾得怎么样。

   庄望想让父亲回家,别扭的小孩不知道如何表达,只会每次都说不好、不满意、不喜欢。

   于是保姆换了一个又一个。

   就这样过了四年,庄望渐渐明白,无论他怎么样,庄伯父都不会经常回来,也渐渐不再要求换保姆。

   而最后一个保姆,就是赵颖。

   她不是做得最好的,但是是运气最好的。

   只需要照顾庄望一个人,再加上他不喜欢人多,所以家里只有司机刘德和保姆赵颖。

   庄望虽然不怎么和她亲近,平日也不常说话,但随着她在他家做工时间越来越久,也慢慢接纳了她。

   时间来到火灾的前两天,庄望洗完澡出来,赵颖照例在他的床头放了杯牛奶,他喝下后不久就觉得身体里好像在冒火。

   屋里没开灯,庄望听到卧室门打开的声音,来不及想为什么没敲门就进来,和来的人说:“赵颖阿姨,我有些不舒服,叫家庭医生来吧。”

   刘德要回老家奔丧,请了五天假,能进来的只有赵颖。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床边塌了一下,有人掀开被子钻了进来,庄望吓了一跳,借着月色看见赵颖的脸。

   “赵颖?”

   赵颖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口,慢慢往下摸,庄望触电般地躲开,被她压在身下。

   后来,是他将赵颖推下床,用桌上的水杯砸了她的头。

   庄望开了灯,靠在墙边,看见赵颖约等于没穿的样子后立即扭过头,声音里带着愤怒:“你疯了吧?你恶不恶心?”

   赵颖知道事情得逞不了,给他下跪求他不要告诉别人,她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庄望让她滚。

   一个从小就没有和父亲有过多少交流的男孩,遇到这种难以启齿的事情,更加不会知道怎么和别人说。

   他也不想告诉任何人。

   于是第二天,他让赵颖一天之内从他家离开,永远别出现在他面前。

   可他没想到,赵颖会想要他的命,要和他同归于尽。

   庄望后来调查过赵颖的身世,在她来庄望家当保姆之前,一直都是做日结的工作,别人对她的评价也是好吃懒做,不思进取。

   庄伯父请保姆时并没有过多地要求,因为他觉得打扫卫生和给一个小孩做饭这事很简单,赵颖运气太好了,走投无路时找到了这份工作。

   住三层的别墅,出门有豪车接送,工作简单工资高,有时跑出去玩忘了做饭也不会有人责怪。

   小时候的庄望,好伺候得很。

   就这样日复一日的,赵颖渐渐把自己当成了女主人,甚至幻想真的成为女主人。

   她的目标一开始是庄望的父亲,那个掌握绝对财力的总裁,每次他回来,赵颖都会好好打扮一番,做什么都十分积极。

   可是庄伯父从没在意过她,他的眼里只有工作,每次回来甚至都不会在家睡一晚上。这六年来,赵颖没有成功过,于是将目标转移到庄望身上。

   只要怀上庄家的孩子,是父亲是儿子的,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怀上孩子,她就可以成为这个房子真正的女主人。

   可她的梦碎了,彻底碎了,她要被庄望赶出去了。一个做得好好的保姆,突然离开,谁会相信她真的没有问题呢?

   她再也找不到这样工作,再也住不了别墅,再也过不了优越的生活。

   她将失去一切的源头指向庄望,她什么都没有了,那她也要拉他下水。

   这些只是庄望后来对赵颖行为的分析,她已经死了,如何想的除了她自己谁都不知道。

   从那晚之后,庄望发现自己不能和异性相处,他会频繁的颤抖、呕吐、恶心。

   一开始,他甚至不想和异性待在同一处,他知道自己生病了,他不可能永远这样生活。

   他逼着自己改回来,强忍着所有的生理反应,去强迫自己看起来正常。

   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他现在可以自如的和异性交谈,工作应酬、晚宴聚会,没人能看出他的异样。

   也没人知道,他会在出于对外国礼仪的尊重和异国合作方拥抱后去卫生间大吐,会因为和异性握一次手,便会手抖得停不下来。

   他的公司有对女性员工非常人性化的工作政策,可他的助理办公室,没有一位女性。不是歧视,只是因为他无法长时间和异性接触,他的直系下属不能是女性。

   但是尹季回来了,像是破开他黑暗世界的一道光,顺着缓缓打开的电梯门,她就这样站在他面前,和他说:“好久不见,庄望。”

   一步一步,走入电梯,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然后,走入他的世界。

   尹季的触碰让他痛苦吗?

   不是的。

   反而,会让他的内心变得宁静。

   他清楚地感知到,尹季是不一样的。他会在她要扑到怀里时,因为知道即将和异性接触就提前开始颤抖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

   那是一种温柔的,带着救赎意味的宁静。

   那是他从十六岁之后再也没有感受过的温暖。

   他渴望与她接触,又害怕与她接触。

   尹季多敏锐啊,她一定会很快的察觉到他的异样。

   也会很快就知道那样肮脏的,见不得人的真相,和他藏了十年的缺陷。

   她会嫌弃吗?

   她会离开吗?

   她会不要他吗?

   因为是曾经被放弃的人,所以格外没有底气。

   六岁被妈妈放弃,十六岁被尹季放弃,那么二十六岁呢?

   二十六岁的庄望,会再次,又一次,被放弃吗?

   他去了医院,特意约了位男医生,可他发现,即便是面对同性,他依旧对那件事无法启齿。

   他自己偷着吃药,祈求尹季发现的晚一点,再晚一点。

   他像是个小偷一样,每和她度过一天,都觉得,真好啊,今天的尹季也没有发现。

   今天的尹季,也没有离开他。

   说到最后,庄望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最不济,就是尹季嫌弃他,离开他。

   能接受吗?庄望。

   嗯。

   命运之于他,好像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力,能与不能,他的意愿无关紧要。

   他说完了。

   像是一个等待法官说出“执行死刑”的犯人。

   他在等,等尹季说。

   庄望,我们分手吧。

   他会说,好。

   然后将她送回家,再自己回来,吃饭、洗澡、睡觉,第二天照常上班。

   好像忘了什么?

   哦,冰箱里还有尹季喜欢的水果和蛋糕,周末预约的音乐会门票,她上次逛街没货的香水,提前准备的七夕礼物。

   这些,连带他自己,都没人要了。

   

   “庄望。”

   听见尹季叫他,庄望心头一颤,他几乎要控制不住的逃跑。

   像上一次一样,躲得远远的。

   可他依然安静地坐在这,听着尹季说出下一句话。

   余光,看到有泪珠落下,庄望下意识抬头,看见尹季眼中泪光盈盈,看向他的眼眸中有不舍,有难过,有心疼。

   没有他想象中的嫌弃和鄙夷。

   庄望有些怔愣,伸手为她擦掉眼泪:“别哭。”

   尹季握住她的手,慢慢下移,带着他,放到自己的心口处。

   “我不知道,庄望,对不起。”

   他们认识了二十六年,尹季从来不知道庄伯母的事情。

   明明有疑点,也没有想过去探寻赵颖纵火的真相。

   在庄望平静又淡然的叙述中,尹季不敢想这么多年他是怎么度过的。

   六岁的庄望,是怎样踽踽独行,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不会不要你,也不会离开你。”尹季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得认真而坚定,“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陪着你。”

   “你可以慢慢地,慢慢地接纳我。”

   

   等在宣判死亡的人,在以为自己坠入无尽黑暗时,被告知,庄望,你不再是一个人了。

   那是什么呢?

   救赎?馈赠?

   庄望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女孩握着他的手很温暖,看向他的目光很温暖。

   她拥抱着他,像是跨过了十年二十年的光阴,拥抱了母亲去世后,无助地坐在昏暗的房间中的六岁的他,拥抱了站在被火烧毁的屋子里,无措地面对眼前和内心皆是一片狼藉的十六岁的他。

   女孩没有宣判他的死刑。

   女孩和他说,庄望,没有人再会放弃你。

   “因为我爱你,如同你爱着我一样,我同样爱着你。”

   为什么呢?

   他的身上,有什么值得她爱的吗?

   女孩的声音缓和的,轻缓的,带有魔力的一点一点抚平被他用虚假的伪装骗了自己二十年,实则早已溃烂不堪的过去。

   “没有为什么,只因为是你。”

   “正因你所说,我爱你,本身就是理由。”

   

   庄望,从今往后,你不再是一个人了。

   

   

继续阅读:第二十一章 爱是勇敢者的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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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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